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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反对！”苏中麟立刻出列，面上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是北直隶，若是交由皇子或王爷来统摄，岂不是立了一个‘北王’?若是这位皇子或王爷有异心，干脆自立为王，又如何是好？” “国公多虑了！”汝阳王看向他，含威不露，“虽是统摄，但毕竟还是有六部和别的机构在，例如巡按和巡察，这位皇子或者王爷，即便有异心，也不能一手遮天吧！” “汝阳王说得有理。”五皇子宇文言出声道，“儿臣对北祁熟悉，父皇若放心，请将北直隶的事务交给儿臣，由儿臣来处理北直隶之事。” 天启帝面上是淡淡的笑容，似乎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听罢，又看向站在一旁一直不做声的凌雪棠，问道：“阿烨以为如何？” 凌雪棠垂眸：“儿臣以为，设立北直隶过渡自然妥当，由五哥来管理也可服人，齐国公若是不放心，父皇也给他个北直隶的按察使做，如此定可保证万无一失。” 他如此一说苏中麟却是无话可说了，只道：“虽如此，老臣仍是不同意。” 天启帝便扬了唇角，缓缓道：“既然如此，此事过几日再说，看有无更好的办法。” “是。” 凌雪棠垂着眸子，眼底那一丝失望一闪而过。 他知道，天启帝虽说喜欢他，可到底是不信任他的，甚至连带宇文言都不信任了。 事情到此便也不必再多说了，凌雪棠正想也跟着众人告辞离去，忽听上首的天启帝道： “阿烨，你留下。” 他的脚步顿了顿，再一次在皇帝面前站好，面色恭敬：“父皇还有事吩咐吗？” 天启帝与他在轮廓和口鼻处十分相像，不过他的眉眼却和他并不酷肖，他的眉眼更精致英气，有些清艳，不似天启帝那样锐利。 天启帝坐在上首，面色很慈祥：“阿烨，你知道吗，你父亲来了。” 凌雪棠一愣——自己的父亲，阮佛熙？ 此时的天启帝眼神中流露出难得的温情和温柔，说道：“你父亲与朕有二十一载不相见了，你更是从小不曾见过他，等他到了，朕和你们父子一道用晚膳。” 凌雪棠稍一诧异，道：“谨遵父皇旨意。”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无巧不成书 晚膳设在了长乐宫。 这是北祁皇后所住之地，设宴款待阮佛熙，意味不言自明。 彼时天空中正下着雨，北祁向来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八月底的雨夹着冷风，又湿又冷。 屋檐下有两只风水缸，缸里养着两尾红色的锦鲤，正在雨水中欢快的游动。一丛牡丹开在边上，花已开了十二分，大多都凋落了，在这秋日雨天，残落的花瓣掉在湿漉漉的石地上，别是娇弱惹人怜。 凌雪棠收了伞，由内侍领着进去，一进去，便见一个青衣男子，站在窗前，长身玉立，气质出尘，好似一只凌空飞翔天际的鸿雁，满身的潇洒与清冷。 听到脚步声，那人便转身望来。 果然是一张与气质极般配的脸，或者说，凌雪棠一眼看，便觉得这人便是自己的父亲阮佛熙——他生着一张极是清秀美丽的脸，那种美连年龄也对它无可奈何，只是那美丽之中带着冷漠与疏离，好似一个冰玉做成的美人儿，叫人只看一眼便不敢再多瞧。 凌雪棠忽然明白，自己这冷漠的性子从何而来——以前亲戚们都说他长成了自己的模样，毕竟凌寄元和他的夫人都不是这样的性子。如今想来，这天性冷漠还是从阮佛熙处得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便都明白了对方是谁。 可是并没有感人肺腑的父子相认的场面，阮佛熙冷冷地开口： “你有什么脸面来见我？” 凌雪棠没说话。 “我把你送走，难不成是让你二十年后来寻父的吗？”阮佛熙的语气极是凉薄，眼神亦不甚凌厉，全然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孩子说的话，倒像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 凌雪棠知道，阮佛熙至今都不肯原谅天启帝，故不愿自己来认他。 他勾唇，讥诮地笑道：“既如此，为何要把我生下来？” 若是不生，便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阮佛熙愣了一下，却说：“你以为我愿意么？你知道什么。” 他没再说下去，不过凌雪棠不蠢，自然能知道他这话语中包含着什么。 此时窗外的雨大了，潺潺的雨帘打在翠绿的芭蕉叶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凉意自窗外钻入屋里，弥漫在父子之间，打湿了彼此的沉默。 “你此次突然出现，是来做什么？”凌雪棠问道。 阮佛熙躲了天启帝这么久，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他可不觉得这是意外。 果然，阮佛熙唇角一扬，笑容里带着不怀好意和杀机：“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真是极美丽的人，连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表情都显得那样动人。 凌雪棠心中生出一点异样来，他有些疑惑地望着对方。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狼心狗肺的禽兽。”阮佛熙骂道，美丽动人的眼睛里是鄙夷和不屑，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无怪天启帝这样的天之骄子在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深深地爱着阮佛熙，因为得不到，就一定是心头挚爱。 凌雪棠没有说话。 “仙宜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要是我，早就一刀杀了你，他真蠢。” 阮佛熙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说到慕仙宜时称呼明显是亲昵的。 凌雪棠一愣，忽然如饮醍醐，明白过来，眼前这个阮佛熙，是慕仙宜的什么人。 世界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这一条线上。 他心底雀跃起来，只是面上不显，仍是冷淡的，只是走过去，凑到阮佛熙身侧，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阮佛熙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有些诧异地看向凌雪棠。 正想问时，忽听外头有个声音传来： “陛下驾到——” 二人便各自走开几步，又离对方远远的了。 天启帝进来，就见他们父子二人分别站在殿内两侧，凌雪棠神色淡漠，而阮佛熙却有些出神的模样。 “拜见父皇。”凌雪棠见他来了，便躬身行礼，可是阮佛熙却一动不动。 他对阮佛熙向来是无底线的宽容和耐心的，因此，一点儿也不生气，面上含着笑，走过去，道：“免礼，今日你父亲来了，是家宴，不必多礼。”又对阮佛熙说，“佛熙，坐。” 阮佛熙爱答不理地找了个位置坐了，那位置本是上座，应该是天启帝来坐，内侍见他僭越，刚想出声，被天启帝瞪了一眼，忙退下了。 凌雪棠便在天启帝的另一侧坐下，三个人便围坐在桌边。 宫女们鱼贯而入，珍馐佳肴不多时便堆满了桌面。 阮佛熙和凌雪棠都不是话多的人，天启帝便主动开腔道： “佛熙，你许久不来见朕，这次终于肯来了。” 阮佛熙并不热络，道：“路过此地，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天启帝正要高兴，就听阮佛熙补充道，“你别高兴，我只是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内侍一听吓得魂不附体，正要呵斥，就见天启帝笑意盈盈地说： “暂时还死不了，佛熙你不死，朕也不会死的。” 说着，又夹了一筷菜给他，说：“朕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樱桃肉了，那时候你来宫里看你姐姐，你姐姐每次都让小厨房给你准备这个……” 阮佛熙打断了他：“别说了。” 他那张美丽的脸上原先还只是淡淡的，如今却染上了冷意，便是凌雪棠也看出了他的不悦，天启帝自然见好就收，道： “那你多吃点。” 这回阮佛熙倒是没有拂了他的面子，夹了樱桃肉吃起来。 凌雪棠看着眼前的这些菜，都是精致的南方菜，想来也应该都是阮佛熙爱吃的。 天启帝又问了阮佛熙近几年去了哪些地方，阮佛熙都爱答不理地回了几句，不过天启帝似乎很高兴的模样，大约阮佛熙本来就是恨极了他，如今竟肯与他说话，便让他高兴不已。 说着说着，阮佛熙看了一眼凌雪棠，道：“我是知道他回大越了我才来的，你把他寻回来，打算干什么？让别人看他笑话羞辱他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男人生的，还是与皇帝无媒苟合生下来的野种，你把他带回来，打算让别人好好笑话一下他是吗？” 天启帝的面色一下不好看起来，急忙解释说：“佛熙，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难道不是么？”阮佛熙冷笑了一声，转头问凌雪棠，“别人尊重过你吗？” 凌雪棠垂下眸子没说话。 天启帝便半是生气半是解释地说：“佛熙，朕绝无此意，朕让阿烨入了皇家族谱，还封他为明王，不就是让他名正言顺地成为朕的儿子？” 阮佛熙仍是不信服：“罢了吧，封了王又如何，朝野内外还是认为他是个野种，毕竟是从小在外长大的，哪里养得熟？”说着，冷笑一声，看向凌雪棠，“更何况他如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我倒觉得不如杀了他算了，于你于我都省事。” 此话一出，四下里悄然无声，只剩窗外雨声，缠绵凄冷。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金玦庞凉含隐痛 沉默令人难耐，但是阮佛熙却平静自若地抿了一口酒，仿佛提出来的事和他并无什么关系。 凌雪棠亦是垂着眸子，面色冷冷的，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 最终，还是天启帝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死寂，他说：“佛熙，你不要说这种赌气的话。” 阮佛熙嗤笑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你我的事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你还记恨着朕，现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说这种话，未免伤人。”天启帝不再自称“朕”，而是称呼“我”了，仿佛他的身份已经不是当今的天子，而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男子。 “阿烨是你我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自从颖儿病夭之后，太子之位一直空悬，群臣多次上奏，要我立太子，可我心中，始终属意的是你我的孩子，阿烨回来一年，立刻做太子未免有些操之过急，群臣那里，也不能服人，你再等两年，我一定让阿烨成为储君。” 天启帝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可是凌雪棠知道，只有面对阮佛熙的时候，天启帝才会彻底失去理智，将这些话说出口。他也知道皇帝有心要立自己为太子——这么多皇子之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哪怕宇文言也及不上，可是，自己出身北祁，他心中，始终对自己有所防范。 这是他内心最矛盾的地方，他喜欢自己这个儿子，想立自己为储君，可是又不能完全信任自己，所以总是找各种事情来试探自己，还找许多人来监视自己——公主府里，布满了眼线，他身边的侍卫也是天启帝派来的，说好听点是保护自己，事实上还是监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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