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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每天都想守寡

时间:2023-08-17 13:00:31  状态:完结  作者:仰玩玄度

  容摧握剑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不知是因为方才抵挡晏衔春的那一剑, 还是猝不及防地见到了故人。他看着祝鹤行,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秾丽漂亮,可他左看右看,怎么都看不出以前的痕迹。如今的祝鹤行和从前的祝鹤行似乎被斩为两半,中间隔着一条细痕, 若有若无的,可它像鸿沟一样。

  回不去了。

  容摧鼻翼翕动, 深深地呼了口浊气, 说:“你是何时发现我们, 并准备引蛇出洞的?”

  “天子脚下, 任何动静都逃不出我的耳目。”祝鹤行眼神平淡,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从朝天城的谣言再到永州赈银一案,两件事情背后都有推手, 她的目的始终都是陛下, 带着浓厚的报复意味。说实话, 这个人并不难猜……”

  他笑了笑, 略显嘲讽, “尤其, 对我来说。”

  容摧目光复杂, “你今日杀了我,也见不到她。”

  “我永世不想与她相见。我会把你的人头悬挂东门三日,以表我对她的态度——”祝鹤行翻身下马,夺过晏衔春手中的剑,语气沉缓,“妄图伤害陛下者,无论是谁,杀无赦。”

  话音落地,他手腕一转,长剑气如游云,柔软轻快,毫无杀意却速度极快地攻向容摧的命门。容摧极力抵抗,却被祝鹤行逼得步步后退。祝鹤行自小练武,他有柳春朝这一等一的高手做武学师父,又天赋勤恳双全,所以早就崭露头角,可容摧还是惊讶于他的成长,或者说,是变化。

  曾经的祝鹤行招式凌冽,锋芒毕露,如今却是藏锋敛锷,不动如山。招式如此,人也一样。

  容摧在祝鹤行的接连进攻下断了剑,也红了眼。他叹息一声,在断剑落地的那一瞬间闭上眼,听到了剑刃撕裂空气的阻隔、朝自己脖颈斩来的声响。

  祝鹤行手腕平直,目光一直看着一处方向,容摧的头发被剑风扬起,与此同时刀身凭空插/进,挡住了这一斩。祝鹤行瞳光闪烁,终于有了变化,他目光微移,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容摧身后的沈鹊白。

  沈鹊白看着他,随后手腕一抬,将祝鹤行的剑挡开了去,与此同时他脚步一跨,绕着容摧转身一大步,反手转刀——

  “哗!”

  沈鹊白挡在祝鹤行面前,他身后,容摧脖颈血流如注,脑袋和身体摔落在地,扬起一地灰土。

  祝鹤行迟缓地眨了眨眼。

  “殿下,”沈鹊白同他抱怨,“不要抢我的功劳。”

  “……我错了。”祝鹤行声音微哑,“救驾是大功,我们阿九要发达了。”

  “苟富贵,不相忘,放心,我不会抛弃糟糠之妻的。”沈鹊白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手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摸到了三尺水。祝鹤行看了他一会儿,主动松开了手。

  沈鹊白握住剑柄,抛给了晏衔春。

  景安帝看着两人,顿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说:“朕乏了,回宫——”

  他话未说完,突然面色一变,在沈飞恒的惊声中猛地仰身呛出一口血,无力栽倒。一只手臂先一步扶住他,祝鹤行气息微急,“立刻回营,传御医!”

  沈鹊白低头,第一次在祝鹤行脸上看见了慌乱。

  *

  “主人。”秋戈落到谢寻枝身后,将林中之事快速说了一遍,才说,“景安帝如今正在帐篷中接受救治,怕是不好了。”

  “人都死光了啊。”谢寻枝往湖里抛打小石头,不甚在意,“活该。”

  秋戈说:“好歹是虚檐的人。”

  “一群拎不清的蠢货,死了就死了,留在虚檐反而遭我嫌。倒是阿九……”谢寻枝摩挲着手中的小石头,盯着自己落在湖面的倒影,喃道,“他这么护着祝鹤行。”

  秋戈疑惑道:“属下并未看出……”

  “祝鹤行并非下不了手,而是他一旦下了这个手,与他自身而言又是一道恶障和折磨。阿九看出他的心思,所以才亲自杀容摧。”谢寻枝声音很轻,“阿九一向精辨人心,但他从不是体贴之人。”

  秋戈看着他的神色,低声道:“主人,自沈公子回到宣都,您与他就再也成不了一路人了。”

  “早就成不了了。”谢寻枝自嘲一笑,将最后一颗石子扔进湖里,扔得很远。他起身拍了拍衣服,转身欲走,突然一顿,侧目看向身后的树林,冷声道,“滚出来。”

  那人走出来,一袭黄裙,赫然是花坞。她走到谢寻枝跟前,抱拳行礼,面无表情地说:“谢家主,我家爷想见您。”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景安

  景安帝躺在帐篷中, 祝鹤行坐在榻边,为他侍药。

  勉强喝了一口,景安帝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祝鹤行沉默一瞬, 将药碗递给听鸳。听鸳端着碗出去, 帐篷中就只剩景安帝和祝鹤行。

  “毒入肺腑, 药石罔效, 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丁老大夫耗尽心力救治的结果,你别为难他。”景安帝看了祝鹤行,沉默良久,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是奇怪, 他们平日无话不说。

  祝鹤行垂着眼,说:“永定侯, 鱼半湖, 还需要谁, 我把人叫进来, 你传口谕吧。”

  “传位诏书早就拟好了。”景安帝扯唇, 像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他说,“在我之前赠你的那把琴背后, 在合适的时候打开它……好了, 出去吧。”

  祝鹤行说:“我不走。”

  “去把阿九叫进来, 我想与他说说话。”景安帝目光温和, “阿行, 要听话。”

  祝鹤行站起身, 没有看他, 转身走了出去。景安帝侧脸,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声气。

  不远处的烽烟顺风而逝,很快就看不见痕迹,像是从未出现过。沈鹊白望着,像是在发呆,又像是陷入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困境。祝鹤行挑开帐篷,看了他两眼,说:“阿九。”

  沈鹊白转过身,四目相对,他不自禁地抿了抿唇,随即从祝鹤行身旁经过,入了帐。他轻步走到榻边,在景安帝的目光中落座,没有说话。

  “阿九。”景安帝问他,“你恨我吗?”

  “不恨的。”沈鹊白坦诚以对,“我知道陛下不想让我入宣都,几个月前是,十九年前也是。”

  “把你送到朝天城,是我的主意。除去宣都,大梁最富庶的便是朝天城,那里好玩的多,你娘当初还在那里住了两年,很是喜欢。”景安帝默了默,“是我部署不力,让你在那里吃了苦,差点丧命。”

  “许是我命中注定有此劫,我不怨,但是嬷嬷无辜,”沈鹊白直视他,“当初害她的人,我不会放过。”

  景安帝闭了闭眼,说:“你不就是为此而来的么。”

  “不全是。”沈鹊白松了松肩,“早些年我总在想,报仇之后要做什么,我有很多种设想。”

  “就在朝天城吧,有醉云间,你一生都能富贵无忧。闲暇无聊时去别地儿赏景跑马,不想去远处,就在朝天城找玩乐之地。”景安帝想了想,说,“很是快活。”

  沈鹊白点头,他也觉得快活,可是,“这样没劲儿。嬷嬷死的时候,我在想,果然是卑贱庶子,贵人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如待猪猡,可若有一日我与她们身份转换,我为贵,她们为卑,我是否也能将她们踩在脚底,践踏至死?”

  他语气轻轻的,像是小时候趴在嬷嬷膝上,与她说悄悄话一般。

  “可是后来我又转念一想,身份嘛,没什么了不起,哪怕我连侯府庶子都不是,只要我有刀在手,也能找到她们的命门,一击必中。”沈鹊白笑了笑,像是炫耀,“如今,我已经找到了。”

  “那身份呢?”景安帝说,“你不要了?”

  “要啊。”沈鹊白说,“那本就是我的,我也有争一争的资格。”

  景安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永州大旱时,邕州州府曾拨款救济,其中醉云间捐献数额最大,往些年其他地方遇上灾害,醉云间也是大方相助。”

  沈鹊白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还是人命值钱。”

  “你有这份心,很好。”景安帝说,“阿行说,信王藏在信王府的消息是你告知与他,你是何时关注这件事的?”

  “当时刑部和宣翊卫奉旨彻查赈银案时,我便开始暗中探查了。这么大一笔钱,要想从永州知州的眼皮子底下挪走,机会极小,这永州知州早年与信王有交情,而信王当初好似与瑛王走得很近。”沈鹊白顿了顿,“当初朝天城妖言一事中现身的玉佩也是瑛王之物,我猜测这两桩事情有关联,背后的推手应该是同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先前我只是猜测,今日容摧一现身,我便也能笃定了。”

  景安帝叹息,“你猜得不错,的确是她。她与瑛王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当年她倾慕祝氏第四子,祝流商,向太后求请赐婚,但太后为稳固朝局和容氏一族的地位,将她嫁与祝氏嫡子,也就是凌昭。两人新婚第二日,祝流商骑马出京、不慎摔下悬崖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沈鹊白说:“是太后下的手?”

  “这是太后给她的警告,太后要让她死心。第二年,她与凌昭生下阿行,我本以为她忘了前尘,直到有一次我看见阿行手臂上的几条鞭痕……一次,两次,很多次。”景安帝疲惫地说,“我便将阿行接到了宫里。”

  沈鹊白手指蜷缩,呼吸一紧,半晌没有说话。


第59章 伤恨

  帐篷内安静了片刻, 沈鹊白才说:“景安十六年,先瑾王妃仙逝,原来是假的。陛下早知道?”

  景安帝说:“她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求死。”

  沈鹊白抿唇, “陛下的身体, 殿下他……”

  “这不是他的错。”景安帝说, “他从未做错过任何一件事, 却要承受一桩桩的果,已是命苦。”

  “对于殿下,陛下责怪也是诛心,不责怪也是诛心。”沈鹊白垂眼,“王妃当真狠心。”

  “她为了杀我, 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心都狠得下, 包括阿行。她借阿行的手害我, 后又金蝉脱壳,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看在阿行的份上。可如今她竟妄图动摇国本, 我便……便留她、不得!阿九……”景安帝咳嗽起来, 暗黑的污血沫从他唇间溢出,弄脏了金龙薄被。

  他看着沈鹊白, 沈鹊白从凳子上离开, 跪在榻前, “臣领命, 诛杀容含徵。”

  景安帝放在身侧的手颤抖着抬起, 他的目光变得厚重。沈鹊白抿唇, 握住他的手, 听他喘息剧烈,气息涣散。

  “铮——”

  琴音幽长,陡然响起,是景安帝年轻时作的那首《长乐谣》。

  景安帝嘴唇翕动,欢欢扭头,看着帐篷外的方向,不再动了。沈鹊白怔忪片刻,放了手,替景安帝合上眼。

  帐外跪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鱼半湖站在祝鹤行身边,沈鹊白掀帘而出时,不禁上前一步。沈鹊白抬起眼,四目相对,鱼半湖喉间堵塞,“砰”的一声跪了下去,而后哭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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