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可就是怕事情没那么容易……”顾言皱眉道:“慕靖南有几次隐约和我透露过,圣上疑心深重,登基后不敢轻信旁人,大小事务都要过问慕家兄弟,可也正因如此,慕靖南身上干系过重,渐渐地自己都觉得不安,恐有功高震主之祸……” “你也知道,慕靖南本是外将,可慕大哥是内相,先帝在时,为了暗中拥护当今圣上,他们兄弟俩演得是水火不容兄弟阋墙的戏码,可现在,世人皆知他俩一体同心,你说,皇上还能让一个把持朝政,一个把持兵权吗?” 顾言虽然看上去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性子,可为人非常聪慧机敏,在江城时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装了一肚子江湖朝堂的话本子,裴书锦自己对这些事虽然缺乏关心,但很相信顾言的直觉。 裴书锦不免也跟着担忧:“慕将军陪伴皇上日久,应该是熟知他的性情的,既说圣上多疑,那权柄过重迟早会引致祸患……” 裴书锦看顾言神色更为忧虑,又转念道:“可皇上与慕家兄弟的情分到底不一样,尤其是慕将军,当初皇上还是二皇子的时候,他为救皇上脱险,夜闯大理寺擅调兵马招致杀身之祸,后来又假死脱身冒天下之大不韪拥立皇上登基,几次三番以性命相搏,忠心不二,鞠躬尽瘁,皇上若连他都要忌惮,那这未免也太……” “就是说。”顾言微微握拳道:“慕靖南说他和皇上识于微时,那时慕靖南才十四五岁,就已从边疆的血雨腥风中厮杀了一路,几度性命垂危,同袍兄弟前一日把酒言欢第二日就身首异处。但朝堂中人皆是稳坐明堂,京师太平繁华,他们对边陲将士浴血奋战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唯有皇上,当时虽处境艰难,可一直心系边陲,甚至自请驻守西北三年,与将士同吃同睡,皇上虽长慕靖南十几岁,但论及天下民生,心志相仿,引为莫逆之交,所以他甘为皇上出生入死。若是这样的情谊,都免不了鸟尽弓藏,那也算看透了人心……” “那如果皇上能应允慕将军镇守西北,确乎是一件好事。”裴书锦叹道:“京城局势复杂,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慕将军丹心报国,不适合朝堂权谋。”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顾言握住裴书锦的手道:“我们若是真去了西北,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原来你是担心我啊?”裴书锦摇头笑道:“我现在很好啊,况且还有陆放帮忙,年后回春堂的生意有起色多了……” “不是……”顾言为难道:“你的医术自然是没得说,可是我怕你日后遇麻烦事……还有那谁不也还没离开京城,楚怀璧和天师人影都见不着,也没个人照应你……” “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裴书锦耐心劝道:“这回春堂若是能好好经营下去,我自当尽心尽力,可若是京城居大不易,我和陆放去个周边小镇重新来过也无不可,治病救人在哪不一样呢?” “……”顾言沉吟片刻,突然醍醐灌顶道:“对了!阿锦,你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去慕府找慕大哥,我让慕靖南和他打好招呼,他一定会帮忙的!” “……慕云深?” 这个人裴书锦早就在听说,他在世家大族和坊间传言中皆是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存在,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得见真容。 顾言忙不迭点头赞美道:“慕大哥真是风华绝代啊,人也温柔潇洒,大家提起慕大哥都是溢美之词,说世上没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只有慕靖南总嫌弃他哥是小孩脾气、还爱偷懒避事……” 顾言说到一半,又笑道:“但我觉得慕大哥人很好,要是真有什么麻烦,他肯定能出手……” 裴书锦知道顾言全是在为他考虑,点头道:“我知道,要是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我们就去找慕大哥。你别担心我……倒是你自己,即使要走,最好还是等孩子落地再走,如果来不及,就千万好好照顾自己,等到八九个月的时候,就给我传书,不论你在哪我都会赶去。”
第101章 因为初十那天的事耽误了采买药材,二月十五裴书锦和陆放停诊去收购药材,因为这次要去的地方比较远,顾言肚子已经六月有余了,虽然看着仍旧不大明显,但裴书锦心里紧张,只让顾言留下来好好看家。 裴书锦和陆放凌晨就出了门,等到回来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马车上整整齐齐码着一车药材,两人卸货的功夫就发现侧门从外落了锁,裴书锦心里一紧,赶忙放下东西开门,急道:“小言去哪了?” 两人在回春堂找了个遍,陆放在前厅发现一张纸条,跑来递给裴书锦,裴书锦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阿锦、小放,今天赌坊结薪,管事赵哥专程来通知我,账房戌时收工,我去去就回。” 裴书锦悬着的心初定,呼了一口气,这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按着腿道:“吓死我了,还以为小言出了什么事。” 陆放又拿起纸条端详了半天,他江湖经验多一些,边看边皱眉道:“这赌坊的人有这么好心?顾言他都金盆洗手不做了,年后尚未做满一个月,竟然还专程通知他去结薪?” “顾言说过,他做那二十几天分成算下来有三四百两……”裴书锦也跟着犯起了嘀咕:“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赌坊有这么好心?” 裴书锦越想越不安,赶忙起身道:“现在已经戌时了,若是真的,顾言也该回来了,走,我们去赌坊迎他!” “你就别去了。”陆放劝道:“今天已经累了一天,你的腿受不住的,我去找就行了。” “不行。”裴书锦看着外边天色,越发着急道:“我总觉得不踏实,这样,我去赌坊,你立刻拿着纸条去慕府找人,万一有诈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两人只商量了片刻就决定分头行动,药材也没管,就要出门去,在门口却突然遇到了一队人马,领头的薛穆下马走过来,对着他俩直截了当道:“二位,接惊云楼线报,顾公子去了十八赌坊,然后就跟丢了,场子里没找到人,我已经着人通知了将军,将军人在兵部,已经亲自带兵搜城,惊云楼的人也会出动,我特来通知一声,所有人手一时无法顾及回春堂,你们不要再出门了。” “什么?……”裴书锦脸色一白,果然出事了。 “二位静待消息,在下告辞。” 薛穆刚说完话就要带兵离开,裴书锦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薛穆,急道:“薛将军!顾言在赌坊的时候,曾经受过章太傅之子骚扰,他也正因此决意离开赌坊,会不会是……” 这件事只有冯言清知道,顾言怕累及慕靖南,又恳求冯言清保密,那时薛穆正随慕靖南巡视北大营,怕是至今都对此事一无所知。 “章耀庭?……”薛穆剑眉轻皱,眸色沉沉:“将军暂摄城防军务,又与巡城御史林大人亲厚,全城戒严搜巡也并非难事,只是章家身份特殊,如果真是他,怕是有些麻烦……” 薛穆沉思了片刻,便决然翻身上马:“将军心急如焚,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我这就去禀报将军,二位静候消息。” 薛穆很快就带人马走了,顾言和陆放急得根本没有其他心思,但又怕冒然出去只会添乱,只能急得在家里踱步。 裴书锦心思烦乱,在屋里转了几圈,渐渐冷静下来,便开始收拾行李,陆放见了问道:“收拾东西做什么?要去哪?” “小放,你去把药材卸了装进库房,回春堂挂出停诊牌子。”裴书锦解释道:“小言一向是不喜拘束,这才不愿住进慕府,本以为我们这些普通人也招惹不了多大是非,可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竟然还有这等灾祸,这事一出,慕将军肯定不会由他住在回春堂了,我先收拾好东西,准备随时去照料他。” 陆放还不知道顾言有孩子的事情,裴书锦也只能含糊其辞,但他心里清楚,顾言要是真有点什么事,肯定不会找别的大夫,裴书锦只能先做好万全准备。 陆放对他们这些事也不多加置喙,微微皱了皱眉,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打点。” 裴书锦简单收拾了他们几人的衣物用度和银钱细软,又装了整整一箱的药,最后把自己从江城带来一直没时间看的几本书又打包上,全放到了门厅,只等薛穆那边的消息传来。 天色渐晚,裴书锦和陆放收拾好一切坐在门口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驾着马车朝着回春堂飞驰而来,一看便是军中装束,看着也面熟,是慕靖南身边来给顾言送过东西的。 “裴大夫!顾公子找到了,他受了些伤,快随我去慕府!” 裴书锦顾不得腿上的伤,猛地站起来,几人把东西拿上,快马加鞭赶去了慕府。 “这位将军,小言怎么样?伤得严重吗?”裴书锦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在路上赶忙问道。 “叫我景明即可。”景明驾车虽急,但语气还算沉着:“我走前顾公子尚清醒着,至于伤势如何不太清楚,人必然是受了惊吓,但将军守着,应当不会有大碍。” 裴书锦一路提心吊胆到了慕府,一下车便看见规制森严的将军府门口跪倒一片侍卫,冯言清也跟着在庭院里重重跪下,沉声道:“末将失职,前来领罪。” 看来慕靖南和顾言也是刚回来,慕靖南抱着顾言,把人包得很严实,长街幽暗静谧,府里灯火摇晃,凉风阵阵,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息,安静地有些吓人。 裴书锦脸色一白,跌跌撞撞跑了过去,直奔顾言而去,慌乱拨开围在顾言身上的衣袍,拉住了他的手,焦急道:“小言!你怎么样了?” 慕靖南看了他一眼,裴书锦不疑有他,捏着顾言的手腕把了脉,发现问题不大,这才心神初定,擦了擦额头的汗。 裴书锦刚一放松,就意识到满院子还跪着许多人,不免有些尴尬道:“慕将军,小言交给我吧,你放心。你先去处理……” 顾言顺势捏了捏慕靖南的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来,他脚一着地,就拉住慕靖南愧疚道:“这不关冯将军和大伙儿的事,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千万不要为难……” “好了。”慕靖南抱住顾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我自有打算,你先回屋看伤……” 裴书锦和陆放扶着顾言进了慕靖南的屋子,管家等在外间道:“府里的大夫已经在候命了,需要什么几位尽管说。” 陆放扶了顾言躺着,裴书锦出来客气道:“谢过管家,东西我自己都带了,我医术虽然浅薄,但所幸小言伤势不重,就不再麻烦旁人了,您差人帮我烧一桶热水即可。” 裴书锦转身回来的时候,陆放正在给顾言诊脉,裴书锦心中一抖,不由出声道:“陆放你……” 陆放猛地转过头来,纵使平静惯了的人也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指着顾言,诧异道:“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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