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听着,只觉得隐隐头痛,实在理不清这些家长里短,还是转回话题道:“香云姑娘,眼下还是夫人的身孕要紧,左右这两个月就会生产,甚至等不到足月,妇科于我不是专长,夫人的情势并不乐观,还是要寻妇科的名医圣手过来……” 香云神色也暗淡了些,叹气道:“该找的都找过了,宫里的御医都来过三五个,眉头皱得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也不敢有十足把握。” “不过……香云面色稍缓道:“爷两个月前就已经让二夫人去天山一带寻天师的踪迹了,只要能找到天师,想来不会有问题……” “天师?”裴书锦意外道:“我替天师打理回春堂,半年多不见他了,他竟去了天山?” “如果能找到天师想必会有把握得多……”裴书锦说着,又不免疑惑道:“只是为什么让二夫人去找?天山可有几千里之遥,这一路不危险吗?” “啊……这您有所不知了。”香云面露尴尬,解释道:“我们这位二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武艺高强身手了得,便是七八个土匪都不得近身,你要是不仔细看,都不敢信她是个女子……” 裴书锦这下听得更头疼了,终于到了南院,与香云别过,回去路上心中却不免有些茫然。 慕云深那样的人物,他只见过两面,便觉得高不可攀如隔云端,早知他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倨傲如江怀雪都不敢触其锋芒,这样的人物,那样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裹挟于三妻四妾家长里短的…… 不过他既然知道了胡汐月怀孕之事,就不能不操心,他这俩日给顾言熬药也都会给北院留一份,不管人家喝不喝,他好歹也算尽过心意了。 可没想到很快就遇到了让他更讶异的事,有一日他往南院给胡汐月送新配的药,路过望月厅,慕云深半躺在凉亭内的摇椅里,眉目沉静,像是睡着了,一袭白衣,一身月华,如梦似幻,他都呆望了许久,才意识到慕云深还在病中,不能长时间吹风,正要上前劝他,就见楚怀璧不知从哪冒出来,在慕云深身前怔怔望了许久,才轻手轻脚过去捡起慕云深脚边的披风重新给他盖好,而后他竟然弯下腰来,偷偷地吻在慕云深唇畔…… 裴书锦心下一惊,手里的药罐都差点打翻,回房后仍是有些恍惚,怪不得楚怀璧曾提到他爱的人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原来是慕云深……可慕云深,他有三个夫人,也快有孩子了,说到底,又和江怀雪有什么区别…… 他开始有些困惑,为自己,为楚怀璧,为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感情……他想不明白,也无力再管别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能楚怀璧足够强大,但他还是敬而远之吧。 他现在想起江怀雪心态已经很平和了,他似乎已经跨过了那道坎,江怀雪不再是他牢不可破的心魔,他甚至不如顾言重要。 眼下慕府时局艰难,他满心都是替顾言发愁,毕竟眼瞅都六个月身孕了,他既没有告诉慕靖南,也不好意思告诉慕云深,这么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结果还没发愁几天,慕云深就从楚怀璧那里知道了,一反常态地惊慌跑过来,开始还不可置信地盯着顾言,后面就有些生气,急得一直咳嗽,他竟没有觉得此事荒谬不堪,只是气顾言一直隐瞒,万一出了事该如何是好……最后看着顾言手足无措的样子,气也不生了,又心疼地安慰起了人,说他已经派人遍寻天师,已经有些眉目了,让顾言不要担心…… 慕大哥心胸如此开阔,性情又温和潇洒,裴书锦本来一人担着顾言身孕之事,如今总算有了个可以凭靠商量的人,像是吃了定心丸,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可顾言却仍是心神不定,虽然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许多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可是慕靖南的事一日悬而未决,他又哪里能真正安心……
第104章 三月十七,慕靖南收监大理寺已经一个月,朝堂上还是天天就此事扯皮,连京外的官员都知晓了,每天山一样的奏折飞到集贤院,有的力主慕靖南清白,有的非要替章太傅讨还公道。 事情陷入胶着,章家和慕家都使尽浑身解数,争锋相对,搞得案件本身被搅成一滩浑水,慕靖南既不能判又不能放,大家都有点熬不住了。 不过慕云深周旋多时,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打点了上下关系,让顾言能够去大理寺看望慕靖南,他还给了顾言一瓶药,让顾言叮嘱慕靖南五日后服下,那药服后关节疼痛旧伤复发,很是要吃一番苦头,大理寺本就阴暗潮湿,慕靖南长年累月征战沙场,身上旧伤累累,虽然仗着年轻,身体还算无恙,但是时日久了确实恐伤根本。 裴书锦的伤也最怕阴冷潮湿,他多少是很理解这病犯起来疼痛难忍的,可是眼下也别无他法,慕靖南身上的伤处了南征北战的功勋就是在夺嫡中以命犯险拥护皇上留下的,事到如今,也只能用上苦肉计,慕云深托病已久,近日就会重回集贤院,只待慕靖南服药后旧伤复发,他便可带头陈情,无论如何要先把人从大理寺弄出来,一切便都好说了。 慕云深安排顾言去了大理寺探望,裴书锦和陆放也趁机乔装出门置办了些药材,晚上回来时顾言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应该是从慕靖南那里吃了定心丸,再不像前几日提心吊胆,脸上总有隐隐笑意,胃口都好了些。 顾言就数着日子盼慕靖南回来,每天都要去和慕云深问几句朝堂上的进展,可是五日后,本该到了慕靖南依约服药的时候,大理寺那里却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顾言和慕云深又等了几天,眼瞅着就到三月底了,大理寺还是风平浪静。 顾言这才意识到,慕靖南心中有一股气,他与皇上共患难近十载,总是不像慕云深一样深谙君心似水,他不服输,也不想承认自己跟错了人,仍想看看皇上的心意,不愿用苦肉计博取同情。 慕云深是更了解慕靖南的,别无他法,只能先行上书陈情,恳劝皇上感念微时之交和慕靖南忠君报国之心,莫因一家之言而让他继续蒙受不白之冤、饱偿桎梏之灾,陈情书洋洋洒洒千余字,字字血泪真情,闻者无不动容。 逍遥楼一案已经被慕家在朝中人和惊云楼联手压下,案情毫无进展,慕靖南被关了一个多月,章太傅也复职入宫,看似已然平静,于情于理,皇上也应当借着慕云深上书陈情的由头,赶紧放慕靖南出来。 可是不知为何,慕云深上书还未出一日,便被深夜急召入宫,随后两天三都未归府,一时失去了主心骨,慕府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顾言行动不便,裴书锦又要近身照料他,就让陆放出去打探消息,陆放出去了一整天,回来时面色深沉,告诉顾言和裴书锦,慕云深被召走那一晚,京师五百里加急传来消息,北大营哗变,十余万将士上血书为慕靖南陈情,血书长达四百余丈,需要六架马车,几十人才能抬动,此举轰动天下,震惊朝野。 顾言正在喝安神药,闻言僵持住,药碗脱手滚落,整个人目瞪口呆。 “……糟了。” 裴书锦皱眉道:“慕将军在军中威信如此之强,实乃国之重臣,皇上多多少少也要顾虑将士之心,不会难为慕将军吧?” 自事发后,顾言跟随在慕云深左右,他为人机灵聪慧,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思虑朝堂之事也不会直来直去,也多少懂得揣测人心了。 顾言面色发白,紧锁眉头解释道:“慕大哥上书之前,最怕发生的就是此事。皇上顾念太傅恩情,但也器重慕家兄弟为栋梁之才,本来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太傅年事已高,慕家兄弟却正值盛年,他是绝不会因为一个章耀庭就废了国之利器……” “怕就怕,皇上在有心之人设计下,对慕家起了忌惮之心……北大营为京师屏障,有天下最精锐的将士,但他们却为了慕靖南敢与皇权相争,足以让皇帝惊惧,认为慕靖南功高震主……我看如今北大营哗变,十之八九是有人故意煽动! 陆放看了顾言一眼,叹气道:“这几日慕大人通宵不归,我看此事确实棘手,如果真是他人有心设计,怕是还有后手,少不了慕大人费心,他自然分身乏术……” 顾言面露疲倦,点头道:“我们人微言轻、无足轻重,什么忙都帮不上,但也不要给慕大哥多添麻烦了,等他回来了,他不说我们就暂不过问。惊云楼的人盯着章府,我想对方也必定有人盯着慕府,平日你俩出门的话,一定要乔装好,免得徒生事端,也不要再到回春堂附近活动。” 顾言和裴书锦的安全皆靠慕家庇佑,而陆放既然选择跟随了他们,也只能与慕府共患难。 可是风口浪尖的掌舵人是慕云深,他们所有人都只能躲在他身后遥遥看着,有心无力。
第105章 事发一个半月有余,纵使云淡风轻惯了的慕云深也感到心力交瘁。 三月二十六晚,北大营哗变,慕云深被急召入宫。 四月初二,有人密报慕靖南于捉拿六皇子及其党羽一事消极怠慢,用心叵测。 四月初五,弘亲王上书奏慕靖南勾结党羽、草菅人命、舞弄权术、蔑视皇亲等十宗罪,字字诛心,恨不能杀之后快。 次日,金陵慕家宗族同江浙巡抚、两广总督、江南河道总督等亲信党羽一众十余人,分别上书为慕靖南陈情,奏折如雪花飞入京师,规劝圣上思虑慕家一门忠烈,慕靖南为国征战,为助皇上登基险些丧命于仁党之手,又亲率部队肃清宫闱、迎皇上登基,为了京中军务、皇位稳固,夙兴夜寐鞠躬尽瘁,通宵达旦公而忘私,此等忠君爱国之臣,绝不能因小人善妒之言而蒙不白之冤。 自此之后,两党相互攻讦,争闹不休,皇上雷霆震怒,几次中途辍朝。 四月十一,七公主诞辰,她未着盛装出席晚宴,而是素衣披发为慕靖南求情,言辞决绝,公然胁迫皇上,更令皇上不悦。 四月十三,事态发酵已久,人心惶惶,慕云深求见圣上,密谈至夜半更深。 四月二十,肃州战报传来,月前,西凉二十万大军犯边,祁州守备李成安与宁川知州夏江战死,兰昌守将马荣甫降,西凉连下三城,向东逼近数百里,势如破竹,于四月初兵临肃州城下,肃州知府已上报巡抚,调云州戍卫支援,取坚壁清野之策,但西凉此次声势浩大士气高涨,肃州城内粮草物资恐撑不过两月,一旦肃州城破,敌军绕过贺兰山,将直捣中原腹地,京畿危矣! 四月二十二,慕云深劳碌多日,旧症复发,告假回府。 慕云深回府后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中午就在花厅摆了一桌饭,叫了他们几日同聚,他们到了后才发现楚怀璧也在。 顾言许久未见楚怀璧,不知道他又从何处冒了出来,不由得嘀咕道:“楚大哥,你真是神出鬼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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