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需要什么药,我马上叫人去买!” “马钱子,土鳖虫,川牛膝……” 裴书锦入冬以来腿疼没有及时医治,一直拖到现在,加之今日凌晨奔波受风,竟然前所未有地严重,连着脊背处受过伤的几处地方,都像是骨头缝里钉钉子,疼得他呼吸不稳,连话都说不全。 “我也是糊涂!”江怀雪咬唇道:“你现在这样子怎么给自己看病!再忍忍,西泠园有大夫有药房……” 裴书锦这病发作起来一时半刻不得歇,疼得他紧咬着牙关,还是眼前一黑向前栽去,江怀雪急忙接住了他,搂着人一摸额头,一手的冷汗,整个人冷得像是从冰窟窿捞出来的。 江怀雪连忙把自己的狐裘脱下来裹住裴书锦,又把暖炉放在他腿旁,他看着裴书锦疼得把自己的手都扣破了,连忙掰开他掌心,让他捏住自己,着急道:“怎么会这么严重……你这样不行啊!” “永宁,把我的川穹散拿来!” 江怀雪朝着车前喊了一句,很快就有人递来一个药瓶,犹豫着:“爷,这药……” 江怀雪夺过药瓶,赶忙取出一粒药丸道:“快把这个吃了,镇痛的。” 裴书锦只鼻尖闻了一下,就哑声道:“这不是川穹……” “我还能害你吗?”江怀雪急道:“这是我自己吃的,不信我吃给你看!” 江怀雪二话不说就吞了一粒,又塞给裴书锦一颗,裴书锦竟然下意识囫囵吞了,心里却想,江怀雪害他的时候,也并不少…… “很快就好了。” 江怀雪让裴书锦躺在车内软榻上,裴书锦初时疼得还僵硬到无法动弹,只熬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觉得身体开始软了下来,痛感渐渐钝化,脊背和左腿甚至能够弯曲…… 这药功效竟如此之强!让人有逃出生天之感…… 裴书锦心中正有些疑惑,便觉得随着身体酥软,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眼皮沉重,一时之间困倦感袭来,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便疲累得沉睡了过去。
第98章 裴书锦醒来时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大有缓解,只是脑中沉沉,他甚至拍按了好几下,仍觉得有些混沌。 江怀雪正在送大夫出门,一个老大夫叮嘱道:“一定要按时服药针灸,不可过分劳作。他这旧伤很是严重,都不止是腿,脊背脏腑都曾有损,全靠现在年轻,还扛得过去,如果不精心保养,莫说老了受大罪,犯起病来很受折磨的……” 江怀雪一直听着大夫讲,把人送出门后脸上的神色就显出了沉重,他回身到了床边,发现裴书锦已经醒了,有些意外道:“醒了?还疼吗?” 裴书锦摁着额头,只觉得头晕脑胀,思绪不清,他看着江怀雪,匪夷所思道:“江怀雪,你那药里又有什么?” 江怀雪避而不谈,在他腿上垫了暖垫,又放了手炉,扯开话题道:“大夫说你腿上的上要细心保养,以后不可过于操劳,冬天尤其难过,万不能着凉……” “……你装什么假慈悲?”裴书锦看不得他这幅样子,他不知道那药有什么副作用,只觉得脑子疼,心绪也异常烦躁,全然不复平日冷静克制的模样,冷笑道:“我现在这般又是拜谁所赐?” 江怀雪却难得好脾气,只抚着裴书锦的腿,愣愣道:“会治好的,我会帮你寻遍天下名医……一定可以治好……” 裴书锦只觉得他好笑,江怀雪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次相见,面目态度判若俩人,他难道觉得裴书锦还会吃那打一巴掌再给个枣的伎俩? 裴书锦狠狠扣着自己的掌心保持清醒,竟对江怀雪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怨毒。 “……你以为你欠我的只有一条腿吗?”裴书锦一反常态,看着江怀雪这幅假惺惺的面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怒意,竟然一把拉下了自己的衣服,撩开长发,背过身指着自己,咬牙道:“你看到了吗?!我现在是什么模样?十个月了!我时常还会做噩梦,梦里自己还是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像一摊烂肉一样陷在泥淖里!五月的天气,满屋的血腥味,腐肉化脓,烂掉的皮肉剜下一层又一层,疼到锥心挫骨,恨不得立时死去!” 江怀雪脸上血色尽褪,他抚上裴书锦的后背,外头天光正亮,他这才看出那原本白嫩的脊背上交错了多少狰狞白痕,他仿佛能看到十个月前那是何等惨烈的折辱。 江怀雪不可抑制地发抖,他那清亮的眼眸布满了红血丝,面容青白,像是一只修罗恶鬼。 裴书锦头痛欲裂,情绪激动,但身上并无任何力气,额头都是虚汗,他眼睛空洞,泪水却不自觉地落下来,强撑着喃喃自语道:“皮开肉绽,筋骨碎裂……何况不止这些……远不止这些……声名尽毁、侮辱谩骂、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我自己都厌恶自己……” “别说了……”江怀雪一把抱住裴书锦,颤抖的手胡乱给他穿起衣服,语无伦次道:“求你了,别说了……” “江怀雪……”裴书锦用尽最后的力气拽着江怀雪的衣领,声音嘶哑恍若泣血:“你的愧疚来得太晚了,只会让人觉得虚伪……” 江怀雪一把将人压到怀里抱紧,两个人身体皆是僵硬战栗,呼吸凝滞,神色空洞,像是两具残破的人偶,江怀雪伸出手好半天才理顺了裴书锦一头青丝,他攥住不住发抖的手掌,声音僵硬而阴冷,不像是一个活人。 “我会帮你报仇的,伤害过你的人都要死,都要死……”
第99章 裴书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药物的后劲儿过大,他情绪又反常激动,发泄了一阵便彻底晕了过去。 裴书锦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见暮色,人已经在回春堂了,他盯着熟悉的帐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甚至觉得白天发生的一切皆像是一场梦。 顾言和陆放不多时便进了屋,顾言给他端饭倒水,小心翼翼查看他的神色,状似随意道:“阿锦你终于醒啦!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 陆放将他扶起来,也关切道:“裴大夫,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裴书锦摇了摇头,自打吃了江怀雪那药,腿疼就止住了,眼下只有隐隐酥麻感,他微动了一下,看着顾言和陆放紧张的眼神,柔声道:“我真没事了,别担心……是你们,接我回来的?” 顾言和陆放面面相觑,顾言嘴一撇,哼声道:“那江怀雪真是阴魂不散,楚大哥不在,他便又冒了出来……真是让人恨得牙痒……阿锦,他有没有把你怎么……” 陆放碰了顾言一下,顾言一噎,便止住了话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哈哈,你不知道,陆放可厉害了,还会撬锁呢,今天要是没他……” 陆放却摆手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多亏了慕将军,不然我们也没法从西泠园全身而退。况且受伤的是顾公子你……” 裴书锦一听,瞪大了眼睛,一把将床边的顾言扯过来,又是诊脉又是查探,急道:“你受伤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 顾言拉了裴书锦一把,当着陆放的面不能说破孩子的事情,顾言摆手道:“我真没事,那一拳就跟闹着玩似的,不痛不痒……” 顾言脉象平和,身上也看不出伤,但裴书锦还是担心,眉头紧皱道:“是江怀雪打你的?” “啊?……”顾言虽然厌恨江怀雪,但是还是实话说道:“也没啦,我上午发现你不在了,去慕府求助,刚好赶上慕靖南从北大营回来,还受了伤,他让薛穆带我们去西泠园,结果又怕我们应付不了江怀雪,带伤赶来,和江怀雪起了冲突,江怀雪气急对他动手,我下意识就挡了一下……” 裴书锦低头自责:“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回连带着慕将军也难做……” “江怀雪这个人,太奇怪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顾言挠了挠头,也叹了口气:“慕靖南和他关系匪浅,这么闹翻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江怀雪实在偏执得很……” 裴书锦闻言也愣神片刻,其实江怀雪这次并没有对他做什么,甚至是帮了他一把,今天的自己却有些奇怪,说了很多他自己不愿再提的事,实在多余,可说了也就说了,全当说破无毒,做个了断…… 除了连累慕靖南和顾言让他有些于心难安,这回之后,他的心情和身体好像都松快了一些,那些狰狞不堪的旧事开始模糊,关于江怀雪的一切好像也不再是沉沉压在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阴影。 只要江怀雪放过他。 他好像也可以放过自己了。 一切到此为止。
第100章 裴书锦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第二天就照常出诊了,得空还给顾言熬药煲汤,无微不至地照顾起了顾言的饮食起居。 陆放对西泠园发生的一切并不多加置喙,近几天来专心医馆的事情,也颇为照顾裴书锦和顾言,为人沉稳踏实,深得二人信任。 顾言的肚子没什么大碍,胎象很稳,只是胎儿略微偏小,可能和顾言吃得少动得多有关…… 慕靖南那日和江怀雪闹翻后让人加强回春堂的守卫,但门前院内并没有多一个人影,冯言清来过一趟,替慕靖南送了些吃穿用度的东西,惜字如金地隐晦提起,回春堂暗中已经布防,让他们安心。 天师和楚怀壁,这一对师徒照旧行踪诡秘,天师这近半年光景都没出现过,楚怀壁也已经很久不见了,没有跟他们道别,也不知何时回来。 回春堂的生活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裴书锦觉得就这么和顾言、陆放三人一起相依为命,过些简单平静的日子,就是他心中所愿了。 可顾言毕竟还和他不一样,顾言还有慕靖南,还有自己的人生。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顾言就找到裴书锦,和他促膝长谈了起来。 “阿锦……”顾言犹豫道:“那天救你出西泠园时,慕靖南和我说,京中事务初定,线报西凉国兵马异动,他可能很快就会自请镇守西北……” 裴书锦很快反应过来,关切道:“那你是打算与他同去吗?” 顾言点了点头,耸肩道:“我当初来京师本就是为了寻他,他若要镇守西北,我倒是愿意与他同去,在那里也自由些,不像在京城,我一个月也见不到他几面。” 裴书锦担心道:“可是你的身体……孩子的事,你告诉他了吗?” “还没有……”顾言略显烦躁的抓头发:“他巡视北大营回来,路上救人受了伤,皇上也不让他歇着,第二日就召他进宫,我们也只在西泠园那日说了几句话,哪有时间告诉他,这一下还不吓死他……” 裴书锦叹气:“慕将军他确实太忙了,他本是外将,新皇登基京中城防军务却都要倚仗他,你们去往西北也好,京城浪大水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在这边反倒束手束脚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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