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当初慕靖南假死,所有人都觉得二皇子大势已去,多少人改换门庭向方家和六皇子示好,江怀雪于那般情景中仍不动声色冷静自持,他能孤身撑起江家,也并非浪得虚名。 顾言自那之后便连着外出了好几天,每天大清早就走,快宵禁才回来,不在回春堂吃饭,人也总是恍恍惚惚的,回来倒头就睡,裴书锦这几日忙着整理收拾回春堂,无法时时陪着他,一天到头两人也说不了几句话。 裴书锦偷偷跟过他一次,顾言每天什么也不做,就是偷偷徘徊在守卫森严的将军府前,裴书锦也是心有戚戚,不知道该劝他退还是进,只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叹气走了。 顾言就这么早出晚归了几天,有一日晚上竟也未回来,只差人送了书信,说是找到了一份差事,要出去忙上几日。 裴书锦怕他出什么事,得空就出去找他,却是遍寻不见了,将军府附近的商铺也都打问过,都说没见过。 老前辈看他着急,还在一旁伸着懒腰说风凉话:“那愣小子机灵着呢,能有什么事?回春堂这两天病人可多起来了,离不开你,你可少往外跑,昨天那么多人累死我了……” 裴书锦也无法,他既然应下了这份差事,又和顾言两人白吃白住在此,确实也不能只顾及自己的事,只能每天早起一些,天不亮就去码头货栈消息灵通的地方打听一下。 就这么担心了好几天,顾言突然不声不响回来了,穿着一身家丁打扮,面色也不好看,裴书锦问他,他也语焉不详的,只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顾言在屋里躺了几天几夜,给他送的饭也只吃几口,裴书锦担心他生了病,顾言也推拒着不让他问诊,眼看着顾言憔悴消瘦,裴书锦心急如焚,配药问诊的时候难免有些心不在焉,惹得老前辈都急了。 老前辈不是个能容人的脾气,冲进顾言房里把人拎起来就臭骂道:““你年纪轻轻,成天像个行将就木的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你吃我的,住我的,一点儿活儿也不干,若不是看在裴书锦的面子上,我早就拿大棒将你赶出去了!” 这下可也惹急了顾言,他自小娇惯,哪里是能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人,况且老前辈在气头上说的话也不好听,最后惹得顾言摔门而去,裴书锦追不上他,只能干着急,还又被老前辈奚落:“他那么大人了,上次一走就是七八天,也没见有什么事啊?我看他机灵着呢,吃不了亏,倒是你,护崽子似的,还真想跟他过一辈子啊。” 没想到深夜顾言就回来了,身上还带着酒气,一进门就把满满一袋银子甩到了老前辈跟前。 老前辈倒是不客气,一把拿过荷包,倒出一堆白花花的银两,阴阳怪气道:“喔唷,你去拦路抢劫了?” 顾言大咧咧往旁边的榻上一躺,哼笑道:“不就是钱吗?容易得很。” 裴书锦一看那么多钱,迷茫许久,才恍然道:“小言?你……你是不是进赌坊了?” 顾言从小耳力超乎常人,十来岁时又跟着一个江湖人学了些把戏,在赌场如鱼得水十赌九赢,但后来着了人家的道儿,被骗的精光不说还差点被剁了手,多亏顾员外在江城有些声望,想方设法才将他捞出来。 裴书锦看顾言默不作声,着急道:“小言,你以后可不许去那种地方了,你忘了在江城的事了?何况京城浪大水深,更容易招惹事端,你可是发过誓不再进赌坊了!” 顾言心虚装醉,哼哼唧唧地不应声,东倒西歪地从榻上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后院走。 裴书锦追过去再三规劝,顾言却是摆手道:“阿锦,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第85章 裴书锦不知道顾言消失那几天又发生了什么,总之顾言回来后连他也不怎么搭理,又和老前辈置上了气,怕人说他白吃白住,每天都往赌场跑,虽然不出几日就赢得盆满钵满,可裴书锦总觉得不安心。 顾言这几天都是夜里刚过亥时就会回来,这日都亥时三刻了还不见人影,裴书锦也睡不着,一直留意着顾言房里动静,没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人咣咣敲正门,动静大得很,裴书锦赶紧披上衣服拿着灯笼往外跑,一路还想着顾言不是有偏门的钥匙吗,难道是喝醉了? 裴书锦慌忙开了门,没想到顾言竟受了伤,沾了一身尘土,捂着胸口疼得脸色煞白,被一个道士打扮的高大男人半拖半抱着送了回来。 “小言!这是怎么了?”裴书锦赶忙上去探看,顾言身上的伤一看就是吃了人的拳脚,虽然多是些皮肉伤,可是他稍一动弹就疼得龇牙咧嘴,搞不好是肋骨裂了。 那道士耸肩道:“这小子在赌场把混江龙的霸匪赢了个底朝天,要不是我日行一善,他就得交待出去了。” 裴书锦怕再伤了顾言,不敢妄动,只得恳求那道士:“道长,我怕小言是肋骨裂了,你帮我一起把他抬到屋里吧!” 那道长本来已经准备动身走了,这下只好勉为其难地搭了把手,跟裴书锦一起拿一张软塌将顾言抬到后院。 三人进了后院,还没到顾言房门跟前,突然正房有人推门而出,老前辈穿一身白色里衣,怒气冲冲道:“深更半夜,又吵吵什么呢!” 听到老前辈的呵斥声,裴书锦脚步顿了一下,道士也停住了。 老前辈风风火火朝这边大步走来,裴书锦赶忙解释道:“前辈,小言受伤了,是这位道长送他回来的……” 裴书锦正解释着,却发现老前辈根本没在听,反而缓慢地打量着那道士的背影,目光狐疑而深沉。 裴书锦也觉得奇怪,赶紧抬眼打量那道士,那人穿了一身宽大道袍,但仍可以看出挺拔之姿,身量更是高得有些罕见,但面容长相很是平常,只一双眼睛十分特殊,形如柳叶,深邃非常,尤其是瞳仁泛蓝,煞是好看。 那道士发觉大家都在朝他看,竟轻微转身,背对着老前辈,原本淡然的脸色好似有些紧张,深蓝的眼眸只斜斜瞟了后方一下,似是有些防备之态。 老前辈刚走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软塌倾斜,顾言猛地被摔在了地上,那道士竟然放了手,像是一道鬼魅掠影一样倏忽之间闪身极远,衣袂似一簇漾水浪花一般飞扬逸动,飞身跃起到了后院屋檐之上。 眼看那道士就要跑远,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裴书锦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老前辈竟然已立于檐上,一把就抓住了道士的后脖领子,两人飞身而下,道士下意识地伸手往后一挡,老前辈怒喝道:“反了你了!和我动手!” 那道士立刻束手就擒,高大的身形都显得瑟缩了一些,原地磨蹭许久,才认命叹气道:“师父……这样你都能认出来啊……” 老前辈冷笑一声,掐住那道士的下巴,在他耳边摸索了两下,一把就扯掉他的人皮面具。 “嘶!!…”道士立刻捂住脸,痛得直抽气,气急败坏道:“师父!轻点行吗!” 老前辈掂量着手里的人皮面具,嗤笑道:“躲我?!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裴书锦和顾言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那道士摘掉了那张稀松平常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高鼻深目,五官深邃,面庞挺阔英俊,颇有异域风情,实在是俊朗非常,一下子和他的道士装束格格不入。 顾言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伤,倒吸冷气道:“你们……能不能……先管管我啊?” 裴书锦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又和那假道士一起将顾言用软榻抬了起来。 顾言被抬进屋子,老前辈只凑近他打量了几眼,伸出手在他两肋摸了一下,就摆手道:“没什么大问题,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老前辈说完,一把拉走了门口的假道士,留下裴书锦忙前忙后给顾言上药包扎。 顾言身上淤青伤痕不少,不过确实多数是皮肉伤,只有肋骨真的是裂了两根,裴书锦小心翼翼地给他固定好,顾言痛了好一会儿,已然精疲力竭,浑身是汗。 裴书锦看着顾言苍白的脸色,给他擦汗喂水,安慰道:“虽然多是皮肉伤,但疼几天是免不了的,肋骨也要长好一阵子……” 顾言颓然地靠在床头,浑身酸痛无力,声音干哑道:“我怕我是不行了……疼啊……” 裴书锦心疼道:“我知道你痛,但是也没有办法,忍过今天就会好很多了……” 顾言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身子,龇牙咧嘴道:“我觉得肚子有点疼……” “我都看过了,肚子上没有伤啊……” 裴书锦说罢,到底还是不放心地轻按了两下,而后为顾言把了脉。 裴书锦的手指在顾言腕上只搭了片刻,就忽然浑身都僵住了,连指尖都有些发抖,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言,面色青白,嘴也微张着。 裴书锦不信邪一样,失了分寸,用力按住顾言手腕,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额头都见了汗。 顾言让他的神情吓得心惊胆战,不安道:“阿锦你别吓我啊!我、我怎么了……” 裴书锦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六神无主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豁然起身向门外冲去。 裴书锦冲出房门,慌慌张张地找到正和假道士一起站在院子里的老前辈,他第一次失了分寸,没打招呼上去就拉了老前辈,一路拽到到顾言房里。 老头一脸不满,抱怨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清静了!我早说他个毛头小子需要吃点亏受点教训……你这么妇人之仁迟早……” 老前辈还没埋怨完,裴书锦就将顾言的手腕塞进了他的手里,突然,老前辈噤了声,大拇指在顾言手腕处来回滑了两下,而后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裴书锦。 顾言这下六神无主,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有些崩溃道:“我、我到底怎么了……我、我还能活多久……” 老前辈到底沉着一些,面色很快平静下来,只皱着眉头向顾言贴近了两分,而后趁他不备,一掌劈在顾言后颈,力道恰到好处,顾言当即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老前辈叹了口气,转向裴书锦道:“先让他睡一觉再说吧。你随我,来药房。” 裴书锦失魂落魄的,一路随着老前辈到了药房,老前辈面上也浮现出一丝尴尬,叹道:“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我师叔所著《百疆异相》有载,个别边疆异族,曾有男子生育之事,其中近百年之间,曾有千罗一族,族人极少,却大多姿容绝代,前朝大将征西南之时,听说还曾带回一些千罗人,上贡给皇族和番邦国主……” 老前辈说着语气越发轻巧,在药房里四处乱翻:“那本书放在哪来着……” 裴书锦面色青白,握紧了手掌,闭眼道:“这让小言,怎么接受啊……”
102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