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文官?”陶道常诧异道:“这么好的苗子,你竟舍得让他从武?” “先生,是我自己要从武的。”谢怀御适时插话道。 萧寻章笑了,说:“他志不在文,都能做得如此出色。又怎知从武就无另一番作为?” “罢罢罢。”陶道常连叹三声,说:“随你去吧。你想让我如何教他?” 萧寻章就等着他问呢,早准备好了说辞。他说:“先帝去后我深知陶相处境艰难,然而总也没有机会出手相助。陶相在群狼环伺中仍不失风骨,稳如磐石,将来青史中亦是留名之能臣。审时度势之慧眼,韬光养晦之气度,吾辈深感钦佩。” “怀御年轻气盛,遇事冲动了些,如遇贤良引路,勿为小事所累。再于政事上提点一二,学得陶相几分精髓,便是他此生造化。” “陶相嫡子陶临云,才气满京华。我想,怀御能得如此良师益友,也不枉我连日来苦心筹谋。便只与舍下公子一同入府学习,陶相以为如何呢?”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陶相置下茶盏,说:“想来我何日休沐,王爷也打听清楚了?” 萧寻章笑意不减,说:“这个自然。” 陶道常说:“我休沐日的卯时,来陶府听讲,用过午膳后离府。” 谢怀御不解道:“只有四个时辰?” 萧寻章话里倒是相当满意,他说:“为官之道,在精不在多,学了再多也不好生搬硬套,不过某日灵犀一点,一通百通。更何况,陶相这是给你留时间习武呢!” 谢怀御忙说:“谢过陶相!” 他们此话毕了,杜管家才叩门道:“王爷,晋王来了。” 萧寻章听了,对谢怀御说:“想是找你的。” 谢怀御问他:“你怎知不是找你的?” “若是找我的,他就直接进来了。”萧寻章淡淡道:“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谢怀御见陶相没起身的意思,想来他二人还有要事相商,便不再多言,心领神会地退出了此间。 ---- /w\\
第8章 亲人 晋王仍在园林水榭中等待,这次倒是没同女使调笑,乐呵呵地逗着小春信玩。谢怀御走到他面前,经过上次的事后,再次见面许是都有些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都不吭声。 萧成棣停下手来,不再逗猫了。小春信似乎有些无聊,“喵”了一声,甩甩头,沿着湖上廊坊跑走了。 还是萧成棣打破了寂静,他轻咳一声,说:“猫不错。” “嗯。”谢怀御淡淡地应道。 “猫......毛挺多的。”萧成棣没话找话:“可有名字?” “春信。”谢怀御看着他,说:“你是特意来找猫的?” “当然不是。”见谢怀御终于有谈话的意愿了,萧成棣赶紧说道:“我是来找你的。上次那事,是我考虑不周了,早知道郑都很多人看二哥不顺眼,我该拉你坐个清净些的位置的。” 萧寻章早替谢怀御出了气,现在萧成棣再来为此事向他道歉,反倒弄得谢怀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说:“你事先也不知情,不必向我道歉。那个......”谢怀御面色有些不自然,说:“你那位姐姐还好吗?” 说起祝九韶,萧成棣眉飞色舞了起来,说:“放心吧,九韶好得很。你那日打起来的时候,她没在台上,怎么都轮不到她的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哎,你大概不知道,二哥赔偿了他们班主一大笔钱,都够把那个戏班买下来了。九韶分了一笔,高高兴兴地请家里人去食戏楼下了顿馆子,还做了几身新衣裳。她还直说要谢谢你呢。”萧成棣绘声绘色地回忆着:“就是还说,这种事一年到头还是最好没有比较好。” 萧寻章已替他做过了赔偿,谢怀御竟又有些愧疚,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问:“这种事,嗯……就是打扰他们唱戏的事,从前也时有发生吗?” “有啊,你以为邓景年怎么那么清楚受罚流程的,还不是他家几位旁支的堂表兄弟惯会仗势欺人的。”萧成棣不屑地撇撇嘴,接着说:“其实我今日来,是问问你过些日子有没有空?邓景年他们说想同你赔礼道歉,央我来请你出来,去食戏楼摆上一桌,正正经经地同你道个歉。” 谢怀御想到对他们父亲的处罚,委婉地推辞了:“还是算了吧。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了。”他心道,邓景年上次听了萧寻章是他义父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对!谢怀御猛地意识到,上次邓景年是得了太后的授意的,这次保不准是再来说些什么与他听,那就更没有必要见了。 “说得是啊。”萧成棣颇为赞同:“我也正是这样同他们说呢。只是他们非常坚持,硬是要见你一面呢。” 萧成棣倒是没有勉强他的意思,说:“你既亲口回绝了,那就不必管他们了。过些日子再同我去看戏听曲怎么样,九韶说上次瞧得不仔细,没看出你竟有如此英姿,她深感钦佩,想再同你聊聊呢。” “她真是这个意思?”谢怀御心道,怎么跟萧寻章说话一个腔调,听着另有深意呢,长得好看的人都这样? 萧成棣满腹狐疑,问:“啊?她还能有什么意思?” 行吧,谢怀御无奈地暗叹一声,我相信你是被太后利用的了。他忽然警觉起来,问:“到时该不会碰上邓景年他们吧?” 萧成棣也不太确定,说:“兴许不会这么巧吧。” 得了,水来土掩吧。 与萧成棣分别后,谢怀御回自己屋子时路过萧寻章的书房,从露出的只言片语中推测,似乎二人谈话已近尾声。 萧寻章送陶道常至门口,说:“财政事宜,还请丞相多费心了。” 陶道常应道:“自然是要上心的,只是日久年深,恐怕不易。” 萧寻章说:“这个无妨,来日方长。”他拉开门,见谢怀御站在外面,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挑眉问道:“成棣回去了?” 谢怀御说:“是。我......”他电光火石间为自己找好了台阶,向陶相作礼道:“学生特来恭送先生。” “嗯。”陶相看着他点点头,离府了。 萧寻章侧开了些,让谢怀御进了屋,而后靠在侧榻上,施施然地等他开口。 谢怀御斟酌一下,决定先问萧寻章的事,他说:“你不是才清算过一批人,怎么还需借陶相使力?”在天坛上,他恍惚间以为萧寻章如今势力已是如日中天。 萧寻章忖量片刻,觉得谢怀御对自己的权力范围似乎有些误解,思虑过后,挑了件与之有关的事来做解释,说:“这世上除皇帝外,没人有力量能说一不二,即便是幼帝将来亲政了也得看他自身本事。譬如先前祭祀时,你能入太庙,也并非是我能只手遮天,究其根本,是大郑朝已快要礼崩乐坏了。有时候,我做有些事,争权夺利,不过也是为了扶一扶将倾之大厦,让大郑朝支撑得更久些。”说到最后,他似乎觉得有些多言了,叹道:“这些事你不必往心里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谢怀御没料到他会与自己说这些,怔了怔,问:“如果最后还是扶不住呢?” 萧寻章从不质疑自己的能力,可是,他冥冥中总觉得,这才是大郑朝的宿命。他不喜大郑朝,却亦不忍其子民,因而只是一味逃避此种境遇,不愿去深究。 谢怀御乍然问出,萧寻章也答不出来,他惊觉自己在此事上是如此得过且过,简直荒唐。他只能把问题抛回给谢怀御,问他:“若是你,会如何做?” 谢怀御认真考虑后说:“既大厦倾覆,不如另起高楼。” 萧寻章诧异地看着他,没作声。 眼见氛围又要尴尬下去,谢怀御提起了他原先的目的:“其实我是来同你说,晋王约我过些日子去听戏。” 萧寻章暂时搁置了刚刚的谈话,说:“怎么,不想去?要我替你推了?” “这倒不是。”谢怀御说:“仍是上次的地方,我只是担心邓景年他们家中长辈受了罚以后,心中不忿,那我......” 萧寻章立刻说:“你不许再与其斗殴,我到时派人跟着你,那些事我的人来解决。” 谢怀御原以为今日冬至,萧寻章会留在府中用晚膳。结果到了哺时,仍是碧桃带着女使们进他房间布菜。 他说:“萧......王爷又在外面吃酒吗?” 碧桃福身说是。 谢怀御无奈地摇摇头,坐到桌边,暗叹自己果然还是明知故问。 无论政场失意得意,为官作宰者也得归家,阖家亲友相聚,喜者乐心,忧者舒心。 决计是无人会来同摄政王推杯换盏了,即便有,也寻不到他的所在。 金缕阁生意比往日冷清不少,姑娘们却都活泼起来,在偏厅摆了酒席,架起古董羹,热腾腾地下了羊肉。萧寻章来了,姑娘们硬拉着他灌了数杯酒才罢休。 萧寻章跟着珞娘往平日里僻静处的厢房走去,身后传来姑娘们划拳行酒令的声音。珞娘笑道:“想是酒已吃多了,往常她们可不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 萧寻章侧耳听了听,也笑说:“又不是吟风弄月,今日她们只为哄自己高兴罢了。” 萧寻章独自进了厢房,仍是一炉酒慢慢地煨着。不多时,珞娘端了碗羊肉汤进来,说:“姑娘们瞧王爷可怜,特让我端一碗予你。” 珞娘将羊肉汤放到萧寻章面前的矮案上,萧寻章拿过汤匙舀了几下,递到嘴边喝了,说:“劳烦珞姨替我谢姑娘们赏赐了。” “先不急这个,”珞娘坐到他对面,问他:“府上不是来了位小朋友?听闻你认了他做义子,也算是半个亲人了,怎么不回府过冬至?” 萧寻章说:“珞姨与我母亲情同姐妹,更胜似亲人了。” “少贫嘴。”见萧寻章避而不答,珞娘作为长辈也免不了俗,自顾自地猜测起来:“可是那孩子惹了祸,令你心烦?”语罢,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早知道你不喜欢孩子,原先以为你性情变了,果然最终还是处成这个样子。若不是我这里不方便......” 眼见珞娘越扯越远,萧寻章赶紧打断道:“我何至于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更何况他早过了猫嫌狗厌的年龄。我才带他祭过了母亲,没有心烦。” 珞娘不说话,仍幽幽地看着他,好似不太相信。 萧寻章无法,只能继续解释道:“我确是不喜欢孩子,可我见了他,却心生亲切,许是同他有前缘。我此生注定无子,想来是上天送他来与我慰藉。” “少年人血气方刚,与人起了龃龉在所难免。”萧寻章想起什么,轻笑道:“好在很听我的话。” 既如此说,珞娘放下心来,关心起谢怀御来,说:“那你更该回府了,他初来郑都,一个人过冬至多寂寞。” “在江南那么些年都过来了,来了郑都反倒要人陪了不成?”萧寻章对上珞娘的眼神,妥协说:“好好好,自春节至上元,我一定在府中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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