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卫彦转头,黑眸中带着迷茫,“朋友给的。” 我说:“朋友?是说你现下为影卫之冠那个朋友吗?” 他点点头,我还要问。周遭忽然安静。 胖胖的卫候从最前正中央的位子起来,踱到中间进,在我面前端着珐琅酒杯。他腕上的黄翡元宝在眼前晃荡,浓烈通透。 “今日开席,主要为了两桩事,一悲一喜。”他悲痛地环视了宴会厅一周,并没有看向我们这里,“第一桩是江东的孙一腾在本侯府中染病过世。本侯感伤至极。盛临四年,他二十岁时能与夫人成婚委实不易,夫妻二人忼俪情深,本候已派影卫扶柏木灵柩回他夫人所在的利州。唉,挥涕强就车,路极悲有余。”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宾客也随之举杯饮尽。 “第二桩是喜事,本候要将一位影卫活着放出侯府。”卫候的悲痛从脸上褪去,变得和善。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轻飘飘的旧纸,正对卫彦递过去。我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卫彦伸左手去接,那纸张忽然变得平直卫候灌注了内力!卫彦抬手一格卫侯的手,卫候踉跄往后退数步,那张纸飘落地上。有两列影卫从屏风后冲上前,卫候挥挥手,影卫们退下。 卫候笑了一下:“果然。”自己捡起那张纸,居高临下地在卫彦面前飘落:“本候一诺千金,放卫彦出府。这是你的身契,你收起来吧。”卫彦不动,我不敢动,沈涟低头从卫彦桌前收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中,卫候放大声量,朝着卫彦,似乎也朝着满座宾客说:“天一教的心法开阔大气,十分独特,连四神和教主都只是背得认得,而没有去练。你一个无名影卫,怎么会天、一、心、法?”最后这句灌入内力,声如洪钟,震得我耳中疼痛。 卫侯说完自如地踱回座位,拍了拍手,曼妙歌舞再次回到宴会厅中。厅内重新热闹起来。而我总觉得,有很多宾客都在偷偷看卫彦。 第11章 标题:死而复生 概要:谁知道那些孩子去哪里了呢? 吃完宴席后,我带着卫彦、沈涟离开卫候府。卫彦没佩剑未带匕,没从卫侯府拿走任何东西。到禾木医馆之后,我还是没有开前面药铺。卫彦站在药铺门口呆呆的,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你对这里很熟悉了。” 他说:“正门进,第一次。” 我牵他穿过院落,沈涟垂头跟进来。 禾木医馆只有三间房,最左厨房和餐桌,中间是我的卧房,右边改成了沈涟的卧房。我问卫彦:“你要跟我睡还是跟小涟一间?” 小涟忽然说:“跟我一间。” 卫彦说:“跟主人。” 小涟很不满意似的,我叫他两都进了我的卧房,翻出一沓白纸,问卫彦:“你会写字吗?” 他说:“会。” 我说:“那你两各誊抄一份名册,我去前面开医馆。这两天不在,可能有病患急着找。” 沈涟立即下笔,字迹清雅。卫彦悬笔。我问卫彦:“你怎么不抄?讨厌写字吗?” 他闷闷地说:“字丑。” 我忍不住揉揉他硬实粗糙的黑发:“不妨事,看得清就行。”他才落笔。 我关上禾木医馆的门,给他两做好饭时,他两的名册已誊抄完。沈涟也装订好了。在饭桌上,我边吃边说:“小涟,原来那本明天你拿去交给燕捕头。” 沈涟问:“卫彦那本交给卫八吗?” 我说:“卫彦那本我留底。你那本我想交给卫八,跟他说一下。但他不叫我,我连卫侯府都进不去。” 卫彦说:“先找卫八。” 我问:“你能进出卫候府吗?” 他说:“可以。” 我说:“你确定不会受伤吗?” 他脸埋进碗里说:“不会。” 我又好奇起来:“真不知道你一会儿受伤,一会儿不受伤是怎么回事。” 沈涟嗤笑着招呼我:“吃饭吧,吃了我去涮洗。” 当晚卫彦去找了卫瑾。晚上我问他:“小公子怎么说” 卫彦答复:“主人,独自去,明天来接。” 孤身涉险,我的心悬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卫侯府的马车如期而至。我一个人去了卫瑾的宅院。在房间中卫瑾屏退所有人,包括香薷。沉默了半晌,才问我:“我爹爹真的做了那等事?你让卫彦拿给我的名册是真的?” 卫府影卫就在院外,我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以查证。我独自来是信任你比其他人都更适合接掌卫候府。” 卫八咳嗽起来,忽然问:“大夫能否医好我的喘症?” 我说:“能的。” “我现在无能为力,”卫瑾最后说,“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去禾木医馆找你的。而在这之前,多来医我的喘症。” 我放下心来。出卫府下马车时,风一吹身上凉嗖嗖的,才意识到刚才出了一身汗。我平素胆子不大,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单独去见卫瑾,这会儿才想如果他直接要了我的命可怎么办。 没走几步,旁边多个人。我问那人:“卫彦,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卫彦说:“入府,一直。” 我莫名安心,同他一起回禾木医馆,小涟过来抓着我说:“我在家一直想小公子会不会要你的命。” 我笑着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然后我去了衙门,燕捕头和沈涟带着一帮官差正出去。燕捕头查封杨老夫子的私塾和义学时,很多人站在门外指指点点。而我与沈涟站在远处遥遥看着,相对无言。 最后一张封条贴好了,燕捕头走过来与我摆谈。他仪容不整,眼中血丝密布,神色有浓浓的疲惫。他说:“我上报了名册是自己取得的,你放心。卫侯,我没办法。” 我点点头。我也很希望邪不胜正,正义得到伸张,但卫候的确会安然无恙。 我、沈涟与他并行了一段路,在路上燕捕头小声与我摆谈:“我已拼尽全力,但卫侯与这事断得干干净净。你名册上有一部分孩子有眉目了,而只有名字籍贯的可能就这样不知所踪。” 我苦笑:“谁知道那些孩子去哪里了呢?或许卫侯府那些命如蝼蚁的婢仆就是多年前失踪的孩子,而他们的父母还等着他们回家。我们斩断这条线,还有其他线。” 燕捕头看上去很沮丧,沈涟安慰他说:“我们问心无愧的。” 我也说:“世间事大抵如此,哪能尽数解决?” 他看上去才好了一点。 我还希望卫侯那个美妾平安无事,但不敢告知燕捕头她的存在。 我还在问燕捕头:“褚明具体是怎么死的?” 燕捕头摇头,答案和我自己琢磨的一样:“刘五和娘子都出城了,没处问。” 死局虽然已经走了出来,迷局却没有。而这重重谜团只怕会永远无解了。 沈涟忽然问我:“刘五和褚明身形是不是相近?” 我说:“是啊,他两身形一样瘦小,从背后看还以为他两是一个人。” 沈涟问了不着边际的问题:“出远门最需要带什么?” 我说:“出远门要带的很多啊,比如衣物,比如身份文牒,比如纸币,比如雇佣马车挑夫…最需要的当然是钱!有了钱,何物不可买,何处不可去?” 沈涟霍然抬头:“燕大哥,带我们去褚明常用的钱庄。你查过吧?” 我疑窦丛生,还有什么没解决? 而燕捕头说:“是,他常用宝通钱庄。”便展开轻功,拎起我们奔到草市镇上的宝通钱庄。 沈涟喃喃自语:“如此显而易见,我早该想到,为什么早先没问你…” 奈何我们拖慢了燕三的速度,到达时钱庄三三两两的客人。追问掌柜,他才慢腾腾地查账簿说:“的确有瘦小的人拿了褚明的印鉴,兑换银票往东华门去了。” 燕捕头拎起我们去往东华门,沈涟苦笑:“看来终究是慢了一步,我本想逮住…” 逮住谁? 沈涟没来得及说完,燕捕头却突然冲出城门。我们也跟着跑出去。 燕三扣住一个欲登上马车的人的肩膀,他被迫转过身来。 一件凶杀案为什么会被称为凶杀案? 前提是有死者。而现在被害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没有一处不完好,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他蓄了大胡子,头上裹着蓝巾,面上点了些麻子。咋一看几乎认不出。 燕捕头拽住他说:“要不是因为斗殴,我逮你这么多次,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褚明牵牵嘴角拱手:“李兄,别来无恙…” 后面的客套话没说完,因为他没法子说,我一拳锤到他胸膛。我因他这一死绞尽脑汁,孤身涉险,他居然好端端地站我面前。直到发泄完震惊与怒气,燕捕头才过来把我们拉到树林中。褚明一手撑地勉强站起来,靠在树干上,胡乱抹掉嘴边的血迹。 他打量我们一番,有些得意地笑:“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第12章 标题:最后一环 概要:残阳如血,天边的云彩燃烧起来。 燕捕头皱眉:“那具尸体是不是刘五?” “是的。我与刘五娘子是凉州同乡,她天天与刘五吵嘴动手。”褚明说。他家斜对面那寡妇也说刘五夫妇天天吵架,我早该想到。“腊月二十三晚上,我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他夫妇又在隔壁吵架,屠刀声响乒乒砰砰。隔一会儿她慌慌张张地过来敲门说这次下手重了,拿屠刀砍死了刘五,问我怎么办。我去她家中,叫她剁烂刘五面目。剁的时候斜对面那个寡妇回来了,冲刘五家叫喊,我只得叫刘五娘子去应门。” 我插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涟轻笑:“为了脱身对不对,褚大哥?” 褚明点头道:“对。我本不想管误杀这事,但忽然想起我既然要交名册叛卫侯,那很可能保不住这条小命,不如将计就计,让刘五做我的替死鬼。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能从卫候手里逃脱?”他有些桀骜地笑,“不仅能脱身,还能把李大夫引进来转交名册。我死得不明不白,以李兄弟的性格岂会对我最后要扳倒杨老夫子的愿望置之不理?”他对我说,“只要你再进卫府,我放在美妾那里的识香鸟就会找到你给你名册。你为我的死惋惜,更愿意扳倒杨老夫子。” 我冷笑一声:“至于扳倒杨老夫子之后,我会不会被卫侯灭口,你倒不管了?而且你二十二醉酒大哭那天,就是有心算计我吗?” 他摇摇头:“你给卫瑾治喘症,即使为了卫八,卫侯也不会伤你分毫。而喝酒那天我是真的心情烦闷,想一醉解千愁,不是有意算计你。腊月二十一我被债主逮到,几句话没说拢打起来了。腊月二十二,我请你在丰乐楼吃完饭,半夜回家路上,又被卫府影卫射了一箭。我以为自己必死,到腊月二十三上午就去禾木医馆中向你道别。腊月二十三晚上有了刘五作替死鬼,我才意识到这是解脱的好机会。腊月二十四入夜,我冒充刘五,与刘五娘子一道出了长安城。李兄,我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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