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在我就在车上,颠簸不平。 我费劲地睁开眼,周围很暗,但勉强可以视物。我不在车上,在一个黑漆漆的高大昆仑奴背上。 光源来自地面,一颗夜明珠镶嵌在粉色绣鞋的前端,足弓弯弯,罗袜没有拉好,露出一点嫩白的肌肤,惹人怜爱。 “呆子,还不快下来,看什么看?” 我闻言跳下地,手不小心擦到凹凸不平的石壁,疼得赶紧缩回来。打量四周,身在阴冷潮湿的一个密道之中。 少女又催:“快随我走,耽搁了我可要受罚的。” 她从我身侧擦过,大力拧了一把我的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有意无意地扭腰摆臀。走到尽头,她按了密道墙上的机括,头上洒下大片柔和的光。她伸手拉我上去,我一上去就跌进了一堆软枕中。奢华的床上半躺着一个宫装美人,衣衫不整,似乎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宫装丽人坐起身理理衣衫,但整理的动作却在叫人扑上去,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能抗拒的诱惑。 但我差点吓死了。 这不是我和褚明都诊治过的卫侯美妾灵仙吗? 她靠过来,浅浅的呼吸吐在我颈项:“我的婢子一路上打扰你了吧?她小时候被来卫侯府的老畜生侮辱过,入府后没机会接触正常男子,是个可怜人。你别放在心上。” 我边挠发痒的脖子边问:“夫人怎么找到我的厢房的?” 灵仙说:“你今晚入睡前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鸟了吗?” 我说:“那是褚明那只?难怪不怕我。” 灵仙说:“是的,一个月前他最后一次来,决心停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说他有禾木医馆的钥匙,趁你不在,在你穿的每一件衣服上都洒了特制香料。我每天都把他放在我这里的识香鸟放出去飞一圈,再叫婢女出去找鸟。今天识香鸟停在了你的厢房里。卫侯府每间厢房底下都有密道相连,供影卫和卫家人用。” 我说:“那夫人找我是想做什么?” 灵仙说:“交给你一本褚大夫诊治孩童的册子。”她起身从一只绣着桂花树的软枕中抽出一本册子。 我翻开一看,姓名籍贯,是他奇怪的名册有姓名籍贯和去往何地。 我问:“这本名册给我做什么?” 灵仙颤声反问:“长安城是不是走丢了很多小孩子?” 我说:“是的。” 灵仙说:“那么你按有地址的去找,该找得回一些的。卫侯一直在贩童。” 我猜到了大概,向她求证:“你说褚明停止做丧尽天良的事情,是说因为褚明素行不良声名狼藉,所以贩童路线上孩子生病时,他去诊治问孩子们的话,留下了名册?” 灵仙说:“是的。卫侯买下我之前,我身在勾栏,向来有花柳病都是请褚明来看。有一天侯爷在我这里说,半道上有些孩子生了病,要个懂事的大夫诊治,报酬丰厚。我便举荐褚明去,褚明接了活写下这本名册,原本无事的。” 我问:“那他为什么不再参与贩童?” 灵仙说:“卫候在我这里倾吐,老畜生新近致仕,短了银子花,便来向他讨要。卫侯的银子不是白拿的,他便叫老畜生多找些伶俐讨喜的孩子来,叫府中影卫抓到一起贩卖入各州。没想到褚明跟老畜生一打照面,就像有仇似的。老畜生单独找卫候叫苦说褚明要害他,他要先下手。可是诊治孩童的郎中不好找,于是卫候派人往褚明腿上射了一箭安抚老畜生。” 我说:“那么腊月二十二褚明腿上的伤是卫侯派去的人射的?他家里的箭头也是卫侯的官制箭头了?” 灵仙有些迷茫:“我没有去过褚明家,但箭伤应当是卫府影卫造成的。” 我问:“你为何要帮褚明?” 灵仙说:“因为孩子是无辜的。从前我被养在宅院中,知道也没法子。褚明既然想叛了侯爷,交出名册救那些孩子,我又如何不能帮他?” 我心头有些起敬,最后问:“老畜生是谁?褚明为何跟他有旧仇?” 灵仙说:“老畜生的名字,我加在了名册最后一页。你找回有地址的孩子,就是人证。老畜牲致仕了的。” 远远传来通报声:“恭迎侯爷。”然后我整个人被翻转回了密道。这回黑漆漆的,婢女和昆仑奴都不在。 在的是另一个人。 备注:吸取教训,写得超直白。褚明咋回事猜到了吗? 第10章 标题:天一心法 概要:你一个无名影卫,怎么会天、一、心、法? 他在我头侧吐息,我试探问:“卫彦?” 他说:“是。” 黑暗中我摸索着牵起他的手:“咱们先回去。婢女从床边密道拉我下去的时候,你是不是醒了?” “是。”他说,“跟着主人。背主人。” 我说:“不用你背,你领我跑回去吧。刚才我与卫候美妾那番话,你听到了吗?” 他说:“听到。” 他迁就我脚程很慢,我问他:“你们会武的人,跟着别人都这么一点声也没有吗?” “不。”他说,“我武功高。” 我差点笑出声,问:“噢,那有多高?” 他说:“影卫之冠。” 我说:“你跟每个影卫都交过手吗?” 他说:“没。” 我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影卫之冠?” 他说:“朋友说的。” 我问:“朋友?” 他还没回答,头顶又亮。他向后退,沈涟伸手拉我上去。我和卫彦回到厢房中之后,我坐到桌边,沈涟点起桌上烛台。三人坐下后,我顺口问沈涟:“小涟,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一离开,卫彦就弄醒我,然后翻下去了。”沈涟问,“我在上面望风,你去哪里了?” “我去见卫候美妾了。”我简单地说,“诊花柳病相识的美妾向卫侯荐褚明作为贩童路上的大夫。褚明诊童时留下名册。后面加入的老畜生与褚明有旧仇,怕褚明复仇,于是卫侯派影卫射一箭吓唬褚明。褚明却叛了卫候,将诊童名册转交给我。”我掏出名册,“这本名册能找回来长安城中一部分失踪的孩子。” 沈涟说:“你要把这本名册交给燕捕头吗?” 我想了一下,把名册放到桌上:“还不行,但你和卫彦可以看看,最后一页被美妾添上了老畜生的名字。 沈涟和卫彦都伸手来拿名册,沈涟先拿到,卫彦只得在他旁边看。 最后一页,老畜生的名字力透纸背。 我看着跳跃的烛火说:“我没猜错的话,老畜生是国子监上一任祭酒杨老夫子吧?” 褚明说他“欺世盗名,两面三刀的畜生!” 杨老夫子致仕后开办私塾,传道授业。地位超然,很受人敬重。 褚明说“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而燕捕头说“他打小聪颖过人,上义学时被杨老夫子亲口夸赞,人尽皆知。可惜才上一年就不念了。” 杨老夫子每到逢十的日子便去义学中为贫寒的小童授课。 许多话语都指向清晰明了的事实,之前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 沈涟确认:“最后一页是写的国子监祭酒杨老夫子。的确对得上褚明的形容。”他用符合十三岁的天真问:“顺着册子找到人证之后,能拿下杨老夫子,扳倒卫侯吗?” 烛火之下他眼睛圆圆大大。 折腾了半宿,我有些犯困,跟他说:“拿下杨老夫子或许可以,不能扳倒卫候。” 沈涟和卫彦同时出声:“为何?” 小涟年幼,卫彦应当是没接触什么世故,于是我打起呵欠对我儿子说:“小涟你太可爱了,借我捏个脸,我就告诉你。” 沈涟面上不愉,但凑过来给我捏了一下脸。 我说:“杨老夫子致仕,不在任上,没人保他,燕捕头应该拿得下来。卫候权势滔天,无人可管。” 卫彦点头。沈涟郁郁地说:“贩童、造箭矢、抢劫、买官、滥杀……卫候做什么都发财。” 我吹灭了烛火:“是啊,你都晓得财可通神。睡觉吧,明天拿到卫彦的身契,我们不呆卫侯府了,回禾木医馆吧。” 躺下之后,沈涟在外间问:“可我有两处不明白,睡不着。” 我说:“那你说了,安下心好睡一点吧。” 沈涟说:“第一,杨老夫子和褚大哥有什么旧仇第二,如果褚大哥腿上那一箭只是吓唬他的,那褚大哥到底怎么被剁死的?他家斜对面的寡妇说刘五娘子半夜剁肉。是不是褚大哥和刘五家不和,其实是被刘五娘子剁死了?” 我苦笑:“小涟,褚明已经死了,第一点没人知道了。第二点刘五和他娘子都出城了,根本没法确认。我尽力了。而且我也不懂,杨老夫子一个国子监的,致仕后怎么会找卫侯要银两。” 卫彦忽然参与进来,“替主人,杀卫候。” 我奇怪:“你能杀卫候?” 卫彦说:“他武功低。” 我叹气:“没有卫候,换成张侯、李候,说不定比卫候更差。除非确保换的这个人比卫候好。”我想起卫彦早些时候才杀了孙一腾,又头痛,“想起孙一腾有感情甚笃的娘子,还有被送走的女儿,唉。” 卫彦承诺:“不再滥杀。” 沈涟在外间哼了一声,我说:“什么时辰了。都别说话了,睡会儿吧。” 第二天早上洗漱完,一打开门,接人马车停在我的厢房门口。两位黑衣影卫肃立马车旁,车夫躬腰恭敬:“侯爷中午宴请李大夫,特别请李大夫带上卫彦。” 我揉揉脑袋,对身后招呼:“卫彦、小涟,我们走吧。”他两个跟在我身后,隔壁厢房的齐进冒出来说:“到吃席的时候了吗?我和你们坐一辆。”于是四人一车赴宴。 五六十人的宴席厅一样的排场,一样的歌舞升平,只是我们的席位被排到了中间。卫彦在左,沈涟在右,齐进不顾引座人阻拦,非要坐到卫彦身边。 这次距离卫候近,怀中的舞女和歌女都下去之后,他手上那个浓烈的黄翡元宝在我眼前晃得更清楚了。 客人们的推杯换盏窃窃私语中,武痴齐进小声滋扰卫彦:“你用的是什么心法?我在江湖多年,因为娘亲要我侍奉才回长安。昨天却第一次见识这样强大的心法。” 卫彦锯嘴葫芦一般不吭声。齐进不屈不挠:“我昨晚看你起手招式是影卫的狠辣下作,但心法绝对不是影卫的。你打哪儿学的?”他甚至夸口起自己来,“我的心法融汇百家而自创,走阳刚威猛随心所欲的路子。你这个心法似乎比我的还要强。” 沈涟探头搭理他:“齐大哥,你自创的武功?” 齐进“啊”了一声,说:“我不告诉你这小娃娃,你精得很。” 我听到这里,也问卫彦:“你的心法是什么?打哪儿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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