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微一点头,林世严简短道,“闭眼,不要看。” 阿念顺从地闭起眼,将脸埋在林世严的肩头。林世严稳稳抱着他,一把拉开房门。屋外的侍卫横行惯了,见出来的是个生人,二话不说,举剑便朝他砍过来。林世严单手拧住那侍卫的手腕,咔嚓一声捏断,反手一拳将那侍卫胸骨震断,一口血喷在窗纸上。另一个侍卫见状,高举佩剑冲过来。林世严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如同行云流水。二指做钩,出手如风驰电掣,咔地一下夹断那人颈骨,便将人随手丢到一边。而后反手一肘,第三人肋骨尽断,惨叫着扑地。四个,五个,惨叫声响彻邱家宅院。林世严内家功力雄浑深厚,夺人性命只在纤毫之间。几个侍卫如同木偶人一般不耐打,林世严一招解决一个,剩下的两股战战,再不敢上前。林世严垂下青筋暴突的手臂,默然扫了一眼剩下的人,侍卫见他看过来,如同见了鬼,惨叫着四散逃开。 林世严不再追,纵身一跃跳上墙头,脚下轻点一记便越过邱府高墙,马不停蹄地赶往安平的住处。 安平年事已高,睡得早,易惊醒。夜半忽闻一声开门响,眉头一皱便醒了过来。吃力抬头,看见自家门口立着个颀长人影,胸口起伏,不住急喘,是个男人。那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这等事体安平经历太多,立刻撑着身子起床,哑声道,“甚么病?”顾不得喝水,先摸到火石将蜡烛打亮。 林世严不语,只站在门口,面目因紧张而显得凶悍,如同索命阎王。安平将蜡烛点亮,眯眼往门口看去。看清那男人怀里抱着的人时,大吃了一惊,扶着橱柜赶到门口,掀开裹着阿念的衣物一看,便看到那触目惊心的满身伤。阿念已晕了过去,双目紧闭,面色死灰。 纵使是安平见多识广,见自己的徒儿被折磨成这样,亦是难以置信。安平高声喊,“于胖,起来帮我!”边喊边卷起衣袖引着林世严往隔壁屋里走。很快,于胖也从梦中回了魂,赶到屋中来。 邱允明听闻凤祥院变故,立马带人赶到院中。彼时王福海亦听闻了此事,面色阴沉地从里屋赶出来。王福海由小太监搀着站在屋檐下,邱允明带手下立在院门口,二队人马打了个照面,王福海目光扫过满院横尸,面色发白,微一眯眼,道,“邱允明,你好大的胆子。” 邱允明见了这等惨状,头脑嗡嗡响,有一时都无法回神。死了满地的都是京城来的侍卫,哪个是家里没背景的……这祸事惹得太大了。他邱允明如今自身难保,如何能担待得起这么大的祸事…… 邱允明一刹那想了许多,他却也不是等死之人,目光立刻就冷了下来,抬起眼来,盯着王福海看。王福海毫不相让,与他对视,道,“这,总得给我个交代罢。这便是你送给圣上的大礼吗?” 邱允明并不接话茬,脑中飞转,片刻便思索到了对策。他目光一暗,低声对跟在身侧的邱全道,“杀了他。” 邱全瞳孔骤缩,毫不迟疑抱拳道,“遵命。” 邱允明,“一个也别留。”说罢又抬眼看了王福海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第10章 立秋后一日,平安药铺歇业。 安平匆匆抓起巾子,抹去面上汗珠。他耗了一整个上午的光景,将阿念身上的伤一个个仔细处理。最后写了一道方子,叫于胖去煎药。阿念未曾醒来,面色惨白地躺着。林世严则如一段木桩,沉默地蹲在屋外,背倚着墙。 写完方子后,安平深深出了口气,疲惫地坐到椅子上,这才顾得上喝一口水。他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坐着缓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道,“外面的,进来。” 林世严闻声,腾地跳了起来,大步走进屋内。也顾不得看别的,直盯着那床上人看。 安平原想质问前因后果,忽觉一阵头晕眼花,是饿出来的,便道,“去伙房给我拿几个馒头,叫于胖给我煮粥。” 林世严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不一刻端着一碟馒头入屋。安平就着冷茶吃了两口白面馒头,又坐着喘了一会儿,方才道,“你叫甚么?” 林世严并不答话,仍旧立着。 安平接着问,“我徒儿,如何被弄成这样?谁干的?” 林世严仍未答话。 安平乃是暴性子,遇上不说话的木鱼疙瘩,便上了火,道,“问最后一句,你和我徒儿是甚么关系?” 林世严,“我是他的狗。” 安平,“……” 安平听罢,便不再问了。 阿念十指上了药,身上缠满纱布,陷在昏迷中。林世严在阿念床头不眠不休地守着,一夜未曾合眼。翌日,安平搬来药箱,替阿念解开浑身绷带,上药擦身。安平行医大半辈子,未曾见人被这般恶意折磨,竟连男子的阳具也不放过,不知这下手之人内心何等扭曲。 林世严在一旁立着,默然看安平手法娴熟地上药。第三日,安平又提着药箱来时,林世严便上前,将药箱接过。亦不言语,直接学着安平的样子掀开薄毯,小心地拆开阿念身上的绷带。安平见林世严手法倒不似外行,便立在一旁看。 林世严单手替阿念拆绷带,另一手扶着阿念的肩将他上身抬起。手指甫一搭上阿念光裸皮肉,仿佛搭上了那软糯细滑的糯米糕,又好似是搭在了一片云上。人虽瘦,乍一碰却摸不到骨头。林世严不禁将动作放得更轻,拆掉绷带后,将阿念的身子放平,专心替他上药。他虽是八尺男儿,干精细活却也分毫不差。原是这武学乃是纤毫之争,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控制之精准非常人所能及。安平看他做完全部,下一回上药便也安心交予他。 林世严在阿念床头不眠不休守了三日,阿念伤势稍有好转,却仍不见醒。林世严虽不言,目中已露出焦虑之色。这几日,林世严任劳任怨,深得安平欢心。第四日一早,安平又打发于胖抓了药丢给林世严,叫他去伙房煎药。夏日煎药乃是苦差事,林世严抓起药包,毫无怨言地离了屋。连于胖也不觉摇头,心说他还真当自己是俺师弟的一条狗来着。 阿念兀自静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层薄毯,掩去满身伤。屋外夏日骄阳透入,映在他苍白面孔上。他细眉微皱,睫毛颤了几下。 忽然,窗外出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最后在门口停了下来。他神色冷冽地抬起眼来,目光落在了床上那人身上。他稍看了一眼便跨过门槛入屋,走到床沿,垂眼看着阿念的面孔。他面上交杂着复杂神色,眉间仿佛蕴藏着盛怒,目中又透露出情意绵绵。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在床沿坐下,伸手刮了一下阿念的面颊。阿念脸上的瘀伤好了大半,却仍能看出他的遭遇。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邱家的大少爷邱允明。王福海之事是天大的意外,几乎叫邱允明熬白了头。将人杀完后,他着人将死尸全数拖到后山烧了。如此境况下,他只能将事伪装成山贼打劫,先杀后抢,至少能将真相遮掩。天子在万里之外,只要抓不住真凭实据,邱家便有翻身的余地。唯一叫他放不下心的是,拖到后山的死尸少了一条。很可能王福海带来的人中有人活着逃离。如若他逃回京城告密,那一切都完了。他利用了所有能用的手段,翻天覆地地寻那人的踪迹。他邱允明并非认输之人,只要他还活着,便要做那个赢家。 阿念的眉头又动了动。邱允明见状,轻轻拍拍他的面颊,道,“我来看你了,醒来。” 听到他的声音,阿念的眉头顿时拧紧了。他微微张开嘴,无声地呻吟一声,挣扎许久,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 邱允明感到心里头被揪了一下,一股欣喜之情涌上心头。他忍不住俯下身,急切道,“醒了?” 阿念睁开了眼,双目数度聚焦,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他的瞳孔骤缩,眼睛慢慢睁大,露出惊恐愤恨之色。 邱允明…… 阿念嘴唇发颤,在心中恐惧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邱允明……阿常哥…… 邱允明见阿念神色不对劲,以为是在怪他将他送人之事,心中不觉生出对他的愧疚,便是先前的恼怒也淡了许多。他难得地放低姿态,柔声道,“我带人来了,接你回府,莫要置气。”探手摸摸阿念拧起的眉头,道,“住在这破地方要何时才能养好。” 阿念怔看了他许久,全然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他将目光移开,看床边的矮柜。看见桌上药碗,他忍痛挣扎坐起,艰难抬手将矮柜上的碗推到地上,一声尖锐脆响,药碗摔得四分五裂。 邱允明看见阿念目中的倔强与恨意,将眉头皱了起来。这可不似撒娇置气之人应有的神色。 阿念俯身,手指无力,捞了几次才捞起一块碎陶片。他一门心思只有一件事想做,全然不顾伤痛,握住那陶片,使出全身力气往邱允明的脖子上扎过去。 邱允明瞳孔骤缩,闪身避开,脖子上仍被划了一道口。还未反应过来,阿念又是一下刺过来。邱允明劈手抓住阿念的手腕,阿念手指无力,陶片便从手中滑落,掉到被子上。他目中被恨意所蒙蔽,力气惊人的大。邱允明险些被他挣脱,只能较真拧住他。扭打间二人目光相碰,邱允明瞪着阿念双目,在他目中看到的,是仿佛能将魂魄燃烬的深沉恨意。邱允明面色变了,哑声问,“你想起来了?” 阿念挣扎不过,往邱允明脸上吐了口唾沫。邱允明一时又惊又怒,目露凶光道,“想起来你又待如何?”用力一拧将阿念整个又按倒在床上,面目狰狞道,“你人都是我的了,还想翻脸不认人不成?自己骑在我身上扭的时候怎么想不起那马夫,嗯?!” 阿念听到他如此轻蔑地提及阿常哥,愈发难以自控,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替阿常哥报仇!就算死也要和他死一处! 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踢打,邱允明将他手腕压在床上,他便侧首一口咬住他的手。邱允明吃痛,恶狠狠举起手来,看着阿念满手缠的绷带,邱允明一怔,而后彻底震惊了——他那一巴掌竟打不下去。他竟对着这人下不了手了。 混乱间,阿念忽觉身上一轻,邱允明整个被人从他身上拽走,掐着脖子摁到墙上。后背与墙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土屋的墙不堪撞击,当即裂开一道缝。阿念仰躺着喘了两口气,方才侧过头,看见一个高大瘦长的男人身形,正是林世严。林世严一手端着药碗,滚烫的药泼了半碗在手上,将手烫得通红。另一手如夺人命的鹰爪,将邱允明牢牢钉在墙上。 林世严阴沉地盯着邱允明看了一会儿,压抑怒气,胸口不住起伏。片刻,他放开了手,道,“饶你一命,你的恩情我还尽了。” 邱允明狼狈地咳了几声。他因为怒气而面目扭曲,恶狠狠盯了林世严一眼,便离了屋。林世严随手将药碗搁下,顾不得擦手便快步走到床沿,掀开薄毯看阿念的情况。阿念身上一丝不挂,感到薄毯离身,下意识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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