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场面来得过快,祁峟夏妍不自觉闭了眼。 安定侯等几位公子却是被这热血沸腾的场面激起了兴奋劲,他们高声开口,“好!” “好!” “继续咬他!” “咬断他的腿!” 祁峟薄凉地瞥了眼安定侯,只觉这狐朋狗友忒无情了些。 也忒愚蠢不知收敛了些。 真是不怕死。 他淡淡地瞧着屋檐下血腥的场面,孤狼果真扒开了永乐侯的肚皮,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 祁峟更觉恶心。 御兽房的人还特意告诉他,“狼没有吃饱喝足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便靠近狼,将永乐侯的身体救出来的。” 祁峟心里没什么感触。 跟永乐侯关系好的人却是开口了,“这人兽竞技,要么兽死,要么兽啃干净人的骨肉。” “这是常识。”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御兽房的人都是宫廷的仆役,他们再怎么仗势欺人,也不至于看着猛兽撕碎同类。 他们还真不知道人兽竞技的规矩。 祁峟本来还能佯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在听到人兽竞技还有规则后,整个人都愤怒了。 虽然他瞧不上永乐侯,打心眼里想让他生不如死。 可他也不至于让这人兽竞技成为贵族们消遣时间的娱乐啊。 分明是猛兽对人类的单方面杀戮,怎么就称得上竞技,怎么就需要规则? 教坊里究竟还有多少见不得光的残忍狠毒的玩法? 祁峟不得而知。 只看着永乐侯断气死亡、鲜血流空。 流动的小池塘都沾染了猩红。 白皑皑的雪成了绯红的碎冰。 永乐侯被干净利落的锁喉,一招毙命,没撑过一瞬,赌赢了的人自然是兴高采烈,高兴地不得了。 赌输了的人如丧家之犬般垂头丧气。 祁峟只冷冷观看他们的神情,微不可察地轻蔑一笑。 他闲闲地捏了手指,让人一棍子打晕了狼,将永乐侯与狼分开。 最后看在他曾祖父的面子上,准许他进了京郊的墓地安葬,和祁汣安小他们在一块儿。 到底没有抛尸荒野,孤苦伶仃地死去。 商皎夏妍都赢了不少钱,两人很开心。 祁峟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带着夏妍商皎连夜回了皇宫。 宫里入夜是该落锁的,可若是皇帝没回宫,那就是特例。 商熙本想带着妹妹回商家,却也不好拒绝太后的好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进了宫门。 祁峟对这些事都不太关注。 他回到雍和殿的时候,祁邖小公主还没睡,坐在灯下看书。 祁峟知道这是小堂妹在等自己回家。 心里有些感动。 他放缓了脚步,步伐轻快地走到祁邖跟前,敲了下桌子,高大的身影立时笼罩了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身子。 “哥哥!” 祁邖很雀跃地起身,主动拥抱他。 “哥哥今日出宫,为何不带邖儿。” 小姑娘开口就是质问,祁峟也不恼怒,柔和地摸了下小姑娘的双丫髻,还顽劣地捏了捏。 “哥哥出宫消遣玩乐的,可不好带着小孩。” 这话说得敷衍。 祁邖不高兴。 但她虽然爱撒娇,也知道祁峟不会是纵容她小性子的人,只委屈地撇了撇嘴,将此事翻篇,“哥哥下次出宫带我。” 祁峟没答应,也懒得给小姑娘画饼,“下次再说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也困乏得很。 按道理他现在应该沉沉地昏睡过去,而不是跟着跟着小姑娘灯下闲聊。 但小姑娘显然没看出他的疲劳,只雀跃地拉着他的手,满眼央求地求他考察功课。 祁峟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强撑起精神,随便翻了几则论语故事,轻声轻语地问了出处、道理。 小姑娘很聪明,对答如流。 祁峟很满意,一身的疲劳消散了不少。 他将小姑娘安置在偏殿,亲手给小姑娘盖上了被子,给她讲了愚公移山的故事,在她睡着后,才独自回了寝殿。 祁峟觉得他自己是个凉薄的人,凉薄的人做事极端,不择手段。 容易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不希望他的继任者和他一样孤独无依。 他想养出一个有温情、有人情味儿的孩子。 祁峟这一觉睡得不好,半夜里老是梦见永乐侯被贯穿了脖颈的血腥画面,他心里害怕,又觉得十分快意。 画面一转又看见了商皎形容可怖的脚…… 纨绔们的叫好声也在耳畔弥散,经久不息。 晚朝,祁峟穿着黑色的冠冕去了勤政殿。 他带上了祁邖,给祁邖安排了个小凳子,让祁邖坐在他的脚下。 与他一块儿,俯视众臣。 大家对此颇有微词,却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们径直忽略了此事。 御史开了头,就着永乐侯惨死的事狠狠地痛骂指责祁峟。 骂他残忍嗜血、骂他冷酷无情、骂他带头赌博,助长歪风邪气。 就连王鹤亭这个实打实信任他、支持他的清臣,都对着他唉声叹气。 祁峟心里荒凉。 却没有解释的欲望。 祁邖扭头,轻轻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脸上写着担心。 祁峟却没瞧见。 他只默默翻看六部递上来的折子,从前他是从来不看奏折的。他觉得奏折里十本有九本都着废话、写着敷衍。 可现下,他发自真心地觉得,别说是十本里面就能有一本是重要的,就算是一百本里面才有一本有用的,他也愿意看下去。 他看不完,也得安排信任的人看。 总归他的情报来源,不能仅仅是锦衣卫。 他也该知道些地方官员愿意让他看见的东西。 祁峟翻了奏折,心气平和了不少,六部没什么事,他才好折腾。 祁峟着重瞄了几眼刑部、礼部、户部选拔的新人。 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新科状元王晚成身上。 王晚成是王鹤亭的小儿子,在京中破有名气。 这孩子身上很有些邪性;基本他随口夸过的人,最后都成材了。他不喜欢的人,就算当时身居高位,如日中天,最后也是荒凉收场。 大家都觉得这孩子的嘴跟菩萨开过光一样,灵验地不得了。 祁峟很看好他,特意给了他去吏部挑人的权力,同时让他写折子规划个章程出来。 祁峟虽然把挑人的权力下放给了他,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份名单,他只是想借着王晚成的嘴,让这些人更加名正言顺地替他办事而已。 晚朝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散朝回宫的路上,祁邖缠着小柚子把昨日的事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故事后,她对永乐侯恨得咬牙切齿,对商皎又是怜爱又是好奇,缠足一词走进她心里。 虽然听描述就知道很疼很疼。 但没见识过,她也就当故事听听。 祁峟看着祁邖天真无邪的脸上只有愤怒和同情,丝毫没有震惊,他就猜到祁邖没把缠足放在心上。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带她去慈安殿见见商皎。 说明来意后,商皎很配合地拉着小祁邖进了内屋,掀起裤脚给小女孩看了变形扭曲的脚,甚至将缠足的过程演示了遍。 最后她温和地牵住祁邖的手教育祁邖,“小殿下,您是公主,陛下养大的孩子。您位高权重,不会有人敢对您使用这些腌臜手段的。” “但是殿下,您也不要对旁人使用这些手段,虽然最底层的奴隶命比草贱,她们能讨得殿下的欢心是她们的福气。但是,但是……” 商皎内心被悲伤占据,一时词穷。 祁邖默默开口,道:“不以他人性命为玩物,不以他人生死为谈资,邖儿知道的。” 祁邖轻轻碰了下商皎的脚,“姐姐还痛吗?” “邖儿宫里有药。” 小女孩的声音绵软可爱,商皎一时感动,她想搂抱小女孩,最终却顾及祁邖的身份,伸出去的手悬在了半空。 祁邖却主动蹭进她怀里,“邖儿想要姐姐抱。” 两个年岁不大的女孩相处的极好。 祁邖目前还不知道这个经历凄苦的女孩日后会是她手中最利的刀剑,一路护送她走向至高皇位。 她现在只觉得姐姐好漂亮好可怜,她好喜欢她。 祁峟对两个女孩的相处会见不感兴趣。 特意去慈安殿找了夏妍谈话。 夏妍今日没出宫。 她将宗室子的名单呈交给祁峟。 名册上有画像、有家世、年龄、爱好…… 祁峟很郑重地一页页翻看。 挑了好几个满意的。 宗室子比他设想中的成器,他很满意。 也不必等到春天了。 他让太后发帖,邀请宗室子女入宫赴宴,以家宴的名义。 只许未成年小孩入宫。 野心大的家长早早就教了小孩背诗、算数、接对子、行花令…… 野心小只想开摆的家长、舍不得孩子的家长自然是啥也没教。 家宴热闹极了。 祁峟夏妍坐在上首,祁邖满屋子乱跑。 奶嬷嬷们照顾着年岁小的主子。 有些胖崽崽一心沉浸在吃饭上,不闹腾,乖巧省心的很。 祁峟本来是不喜欢胖胖崽的,他总觉得胖子不够灵活,还很贪嘴,控制不住口腹之欲。 现下里,小孩哭的哭嚎的嚎。 打架的打架、骂人的骂人。 甚至还有拉肚子尿裤子的。 整个室内的气氛、味道,都让人难以忍受。 祁峟头疼。 他管不住,也不想管。 生平第一次对活泼好动的小孩产生了怨念。 他招呼了吃得最香的小胖子上前,“你叫祁峁?” “我不叫祁峁,我叫祁峁峁!” 小胖子在奶妈的关怀瞩目下,没心没肺地走到了暴君跟前。 手中肥美的鸡腿还没吃完,还带着几丝肉碎。 祁峟觉得这小孩笨笨的。 “我们祁家的小孩,名字都是单字的,你就是叫祁峁。” 他特意纠正了小胖子的错误。 难得有个脸给画像对上的,这小孩却敢质疑他的记性! “我娘亲父亲都叫我祁峁峁!” 小孩跟他犟。 祁峟突然笑了,紧绷的嘴角裂开,故意叫道:“祁峁!” “皇兄叫我祁峁峁,我给你吃鸡腿。” 小孩把手中啃的只剩骨头的鸡腿举高,想以此诱惑祁峟。 祁峟看着那肉少的可怜的鸡腿,觉得这小孩真好玩。 本来是最嫌弃他的,结果现在第一个相中他。 祁峟给祁峁峁赐座,让他坐在祁邖对面,贴着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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