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轶阳低喘道:“我活了几十年,大半时间都因思念棠儿,过得稀里糊涂的……现下想来,对我儿宸景的确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今后……恐怕他也不会原谅我……”
稍缓过来的虞宸景听到这里,微微睁开眼,道:“我没受什么委屈,父……你还是想想如何让阿宁原谅你吧……”
虞轶阳捂着胸口沉默了。
此时墓门再次打开。
“休想瞒我,墙上那行小字分明是后来加刻上去的!”于宸宁冲到虞轶阳跟前,揪着他的领子吼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一天之内,虞轶阳一代天骄,竟分别被自己养大的两个子女揪着衣领痛骂,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唇角噙血,了然一笑,似乎于宸宁早在他意料当中:“不错,是后来加刻的,你在墓室里呆了这么久,不就是在反复确认这个吗?”
“这么说……是假的?”
“难道我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会偷偷跟着他们,找时机闯入墓室?天下武功越是惊奇绝艳,越有难言的忌讳。阿宁,此刻你如此愤怒,不是气我骗你,而是你知道,那行字虽然是后来加刻的,却也是真的。”
“以前我问你原因,为何不说?”
“你性子偏激、敏感多疑,至于为什么我只把浩渊心法传授给宸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可能相信,还会比现在更早地自立门户。”
“你凭什么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于宸宁不争气地泪水从脸庞滑落,“小时候是财叔将我带大,后来也是哥哥教我安身立命的本事,你从来没有管过我。”
“这点我承认。”虞轶阳道,“棠儿撒手人寰后,我终日以泪洗面,深觉以后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于是我带着自暴自弃的想法,在墓室里刻上浩渊心法的口诀,重头修炼。”
沐昀听到这里,大感疑惑,自言自语道:“为何要重头修炼?”
颜聿忖道:“应当是犯了浩渊心法所谓的忌讳。”
沐昀不想因此落了面子,轻哼道:“这我也知道,我就是想问到底有什么忌讳?”
“那一行字,是你……”虞轶阳闭了闭眼,挥去脑海里于宸宁第一次在他面前解掉罗裙的情形,“我怕……为了警醒自己,这才加刻上去的。”
知道他刻意隐去了什么,虞宸景偏过头去,似乎不忍再听。
于宸宁则讥讽道:“刻在墙上有用吗?这句话你应当刻在心里。”
虞轶阳道:“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棠儿,所以,这间墓室,我再也没有进去过。”
“你只说对不起你的棠儿,又何尝对得起我!”说到这里,于宸宁嗓音喑哑,怒火难消,“你从不与我亲近,只是怕你多年苦练的浩渊心法白费了?”
苦练浩渊心法不能与所爱之人亲近!
沐昀和覃远致闻言都呆了。
颜聿亦是微微一怔,随即看向许不矜,只见他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与他有关。
虞轶阳低头沉默,没再说话。
到底怕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虞宸景道:“阿宁,女子总归要出嫁生儿育女,不该为一门心法困住一生的幸福,浩渊心法在虞家从来都是传男不传女,这才是父……不告诉你的原因。”
“你闭嘴!”于宸宁道,“你看我嫉你恨你,却一个人默默受着,从不想着解释,你以为你很伟大吗?如果你早一点跟我说,我就不会、就不会……”就不会让嫉恨吞噬她全部的理智,使自己陷入那般不堪的境地。
说完,于宸宁负气而去。
虞轶阳怔怔地看向她艳红如火的背影,片刻后回过神,喊来黑袍人:“虞束,解药。”
虞束给陆筱雪服下解药,道:“一炷香后醒。”
这一炷香的时间对虞宸景而言甚是难熬。
一方面是紧张陆筱雪,另一方面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虞轶阳。
虞轶阳看出他的心思,在虞束的搀扶下站起身:“姓许的,口诀背熟了吧,以后照我说的,每日运转全身真气,慢慢就能学会控制体内浩瀚的内力,你勤加练习,慢慢就会发觉浩渊心法的各种妙处。”
许不矜忙道:“是,多谢前辈。”
虞轶阳点点头,缓缓往墓室走去。
“待她醒后,你们就走吧,我如今内功尽散,也没有颜面再回大虞世家,从今往后,便在棠儿的墓室守着她。”
虞宸景道:“父亲……受你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亲’,从今往后我不再是虞宸景,也与大虞世家没有任何关系。”
虞轶阳背朝着众人,豪爽地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尽管有虞束扶着,脚下踩到沙石,仍然趔趄了一下,看来他的内伤不轻。
陆筱雪醒后,虞宸景对着墓室跪拜了三个响头方才离去。
经过此事,虞家需要不少时间修整。
许不矜等人也要赶赴孤冥山,几人便在山路口分别。
许不矜问:“你们日后何有打算?”
虞宸景道:“如果阿宁愿意,我想将虞家的一切交给她,有万钧相助,她一定会做得比我好。往后,小雪去哪,我便去哪。”
陆筱雪抿嘴笑红了脸。
许不矜支支吾吾道:“小雪,我……”
沐昀道:“你怎么跟陆小姐解除了婚约就扭扭捏捏的,还是你想让陆小姐给你介绍几个好姐妹认识?”
气得许不矜一掌推开他,道:“小雪,我有一事请教。”
陆筱雪跟着许不矜避过众人走开几步,许不矜偷偷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问道:“我想问一下穿针引线,缝制钱袋子是怎么个缝法?”
颜聿的钱袋付了泊船钱一直没有拿回去,先前与虞轶阳过招,当中被掌风劈裂一道口子。这钱袋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料子不错,是小羊皮做的,许不矜琢磨着颜聿怕是很喜欢这只袋子,否则也不会一直戴在身上。
许不矜想还给人家之前,好歹给他缝一缝。
陆筱雪口头讲解了一番。
许不矜犹嫌不够:“那如何绣上那种好看的花样,咳,什么花啊鸟啊之类的?”
陆筱雪道:“绣花?我也不会。”
许不矜一听立马着急了:“啊,我看你能给玉佩加穗子,还以为你是擅长女工的……”转念一想,陆筱雪从小调制香料,肯定没有做过女工。
陆筱雪笑了笑,道:“我倒是好奇,能让你有这样的心思,对方是你什么人?”
许不矜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探寻的口吻,只道:“是我大师兄,颜聿。”
“他?”陆筱雪诧异,“他看起来很好相与,但这几日下来,他不怎么说话,没有听他提及自己任何事情,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乎……”
“似乎什么?”
陆筱雪打趣他道:“他把自己的心思埋得太深,你要是喜欢他,回头得多拜拜土地老爷,才能挖得出来。”
许不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着急了:“什、什么喜欢?别开玩笑了,我也是男的。”
在陆筱雪耐人寻味的眼神中,许不矜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你是说,男人也会喜欢男人?”陆筱雪虽然是个姑娘家,但陆家经营香料生意,见过的人比他多,自然懂得也比他多。
“会的,只要两情相悦。”
许不矜虽然觉得诧异,但更多的是遗憾自己没有在江湖走动,对落梅山庄外面的一切知道得太少,他不解道:“到底怎么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陆筱雪望向不远处那道清隽的身影,微微一笑:“你可以试着问自己一个问题,他是不是轻易就能让你快乐欢笑,是不是不管相隔远近都能让你朝思暮想。”
从江淮翻山越岭赶到孤冥山,一晃过去好几日。
越是快到孤冥山,便越能见各路武林各派的弟子,穿着形形色色的制服,背着形状各异的兵刃,如常见的刀、剑、弓、弩、枪、锤等,让许不矜大开眼界。
几人在孤冥山的山脚下寻了间茶肆休息,旁边几桌也都坐着来赶赴寿宴的武林人士。
一人道:“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江淮那边传来消息,大虞世家的家主成了虞宸宁。”
“一个女子能成多大气候,更别说他家浩渊心法不是一向传男不传女吗?”
那人又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说明虞家和于寨的矛盾彻底和解了。据说,虞宸景承认是一位飞鱼大侠帮忙化解的,飞鱼大侠……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旁人“嘁”了一声道:“真要这么有本事,肯定少不了受邀参加戚掌门的寿宴了,等上了山,再一睹这位飞鱼大侠是何等风姿吧!”
沐昀推了推许不矜,轻声道:“喂,飞鱼大侠,说的不正是你吗?”
许不矜笑了笑,得意道:“这么别具一格的名号,哪里还有第二个人用。”
颜聿也笑:“那个要一睹你风姿的侠士,是青河派的。”
覃远致把茶壶重重搁在桌上,臭着脸道:“人多嘴杂,我嫌吵,你们要是喝够了就赶紧起身走了。”
孤冥山素来以风景壮美著称,山峰连绵,犹如刀斧横立、巍峨险峻,行走在雄山之间,心情也变得高昂澎湃。
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多人的宴席,许不矜怕做错或者说错什么,到时候给落梅山庄丢脸,便让颜聿讲讲江湖上各大帮派有什么忌讳,又有什么趣闻。
颜聿先说起孤冥山:“掌门戚南凤生平最得意的,当属他培养了四个练就‘孤掌难鸣’徒弟,也就是落石惊山。”
“不过,江湖上议论最多的不是落石惊山,反而是他亲生儿子。据说他有个独子名叫戚庭月,据说幼时十分聪慧,可惜后来不知怎的,双腿致残,这几年几乎没人再见过他,见过的人都说他是个性情孤僻、行事古怪的人,出行全靠一辆带有轮子的木椅。”
许不矜不无可惜道:“真是天妒英才,别说他孤僻了,换做是我也开朗不起来。” ----
第26章 庭月皎皎
孤冥山山脚下早有负责接待的弟子候着,远远看去有两名弟子特别突出,一个高瘦马脸,一个矮胖圆脸,见他们四人走来,远远便作了一揖,客气道:“诸位是?” 覃远致道:“我们都是落梅山庄的弟子,此番是受邀来向贵派掌门贺寿的。” 高瘦的问:“你们当中可有一个叫许不矜的?” 师父和师兄们常常把他挂在嘴边,叫人知道也没什么稀奇。许不矜举手道:“我我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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