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了缓朝他问:“怎么不见宋掌柜?” 荣王一愣,“宋鲤……宋掌柜,宋掌柜啊!” 他忽然抬高声音道:“来人,快把宋掌柜请来!” 说话间,只听见楼下忽然一阵喝彩,我隐约听见有人喊“谢礼”,再低头看去,却只看见一个陌生面孔的书生站在台上。 我正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而后宋小哥执礼走了进来。他全程不曾抬头,走到我与荣王面前便径直要拜:“草民宋鲤…… ” 我便忽然眼眶一热,连忙制止他:“宋小哥无须多礼。” 宋小哥显然一怔,慢慢抬起头来。我看他缓缓勾起嘴角朝我笑道:“……二公子,许久不见了。” 我心中酸涩,正要说话,荣王却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快,还不给宋掌柜看座?” 我这才反应过来,让他坐下和我说话。 宋小哥在我身侧坐下,我看着他,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荣王又站了起来:“二、二哥,臣,不是,小弟先,出去看看?”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却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荣王揣了把折扇急匆匆地朝外走了出去,我看他一番操作看得一头雾水,却听见宋小哥忽然笑了一声。 我更加莫名,转头看他,就见他先是笑,而后看着我垂下头,似乎是叹了口气。 我便问道:“宋小哥,你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要我来帮你吗?” 宋小哥摇头:“多谢二公子,在下……并未遇见什么难事。” 说完他瞧了瞧有行,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朝我双手举过头道:“只是有幸得了一件宝物,想献于二公子——” 锦盒并未落在我手中,而是被有行接过,过了一会儿才又递到我手上。我打开锦盒,就见盒中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主体洁白若羊脂,正中却有一片色泽极为均匀的淡紫色,又有几块翠绿星点环绕其周。 “在下有幸得此玉,其纹色若北斗七星环绕紫薇,乃是祥瑞之兆,便做此玉佩欲献予二公子。”宋小哥道,“有幸亲将此玉献于二公子,在下此生无憾了。” 我望着玉看了一会儿:“宋小哥有心了。” 宋小哥便只是笑,而后同我看了诗会,又等荣王回来,一道看了龙舟赛,直到我动身回宫,再没有和我说过什么。 但照我对宋小哥的理解,却不觉得仅仅如此。 我把这枚玉佩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把玩了几日却始终不得要领,直到过了几日,荣王又进宫,拿了封信给我,说是受宋小哥所托送来的。 我就忽然明白,果然宋小哥是有事要告知于我。 我将信平铺在桌上,用镇纸压着横竖读了几遍,却丝毫连不成句,再斜着横竖去看,依旧不行。 我有点泄气,百无聊赖地把信按着原本的顺序读了一遍,这才发现宋小哥写给我的竟然是一封情书。 …… 难怪荣王送信时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宋小哥这又是……搞哪一出啊? 我想了想那天我与宋小哥重逢的场面,好像确实有种难以描述的暧昧气氛…… 难怪中途荣王就跑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和宋小哥旧情复燃了? 怎么会…… 等等。 我拿出玉佩放在桌子上,玉佩上的北斗七星青翠欲滴,我这时数了数宋小哥信上字的行,除却称呼落款,信的正文正是七列,二七一十四行。 我按照北斗七星的顺序和位置自这行列中读出了一句话: 谢欲谋位。 彼南有煦及川。 向北来商。 一五四 谢氏要谋皇位。 南方势力,有曾煦……和王恒川。 要和我来商议怎样对付谢氏。 曾煦,还有王恒川。 他们居然没有死。 不,应该说,他们果然没有死。 那一日还在武夷山时谢储的感喟忽然有了答案,难为他们竟然能搭上宋小哥,而宋小哥居然愿为此涉险。 谢欲谋位。 他们是不是有毛病,早就说了让他们自己来当,就是不肯,现在又要折腾。 我放下信躺在榻上叹气,全然不知道我这副表现竟让人觉得是为情所困。直到谢修来问我:“陛下与那宋鲤宋掌柜……” 我倒不意外他知道,估计我从前和宋小哥传的绯闻也被挖了出来,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否认还是承认。 谢修却皱眉道:“陛下何时,真有了这样的爱好?” 我看着他的表情,竟然依旧没有任何意外的感觉。 所以我和陆云暮在他看来,竟然只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所以他也不曾觉得我会因为陆云暮的死而恨他。 就听他又道:“若只收作男宠那便尚可,陛下万不可沉溺于此。” ——这个人,他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我忍不住冷笑:“大将军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 我不仅沉溺于此,我还是下面那个,这辈子搞不出来孩子了。 绝嗣了,气死你吧。 说完我便甩袖而去,恨不得立刻联系宋小哥和曾煦见面。 我真想恶心死你们,这个皇帝我非当不可,然后让第一个因为断袖而绝嗣的皇帝写到你们的历史书上。 反正丢脸的不是我。 我因为这份赌气甚至考虑罢朝几日装成个情痴,等到我看见几封奏本让我不要沉溺龙阳之好赶紧选秀纳妃开枝散叶时才知道不用我装,宋小哥早就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了。 宋小哥的名声啊…… 唉。 这天我正看着催婚的奏本冷笑,顺手拿茶碗时却被烫了一个激灵。我喊有行换一杯茶时却迟迟没有人来,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赶来。 我让他给我换一杯凉茶:“你是……有行的徒弟?那个,问福?你师父哪儿去了?” 问福正端着托盘,忽然“扑通”一声朝我跪了下去,语带哭腔:“求陛下,救救谢公公!” ---- 上元节快乐
第59章 59 == 一五五 直到下了马车,我还没能从问福说的话带来的震惊中走出去。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的是有行被大将军府派来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押走,问却说是大将军的意思。 我听得皱眉:“大将军……?这些人,是进宫来抓的人?” 问福抽噎着点头:“谢公公和奴才原本,原本正在偏殿为陛下您煮茶,突然几个穿着盔甲的大兵冲了进来,板着脸问了谢公公的名字,之后,之后就用铁锁链把谢公公锁了起来,押着谢公公要走!” 我越听越觉得离奇:“偏殿?他们,他们这是从朕的眼皮底下把人押走了?大将军?” 这是那个满口什么天子威严的谢修能干出来的事?从皇帝眼前把皇帝身边权限最大的内侍带走,还要处以私刑?这不就是公然挑战君权,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怎么为了让我登基把我折腾了一通,绕了好大一圈,才发现还是自己造反好是吗? 我张了几次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他:“那他们有说要把有行带到哪儿去吗?” 问福却只是摇头:“奴才,奴才不敢问……” 我无奈得只能叹气。 “就在偏殿,为何无人告诉朕?”我问。 问福垂着头,小声说道:“谢公公说……这是他自己的事,不能,不能惊扰陛下……” 我一愣,只能沉默。 理性上我知道,这话里并没有问福说出来的那般温情。毕竟有行的确是谢府的出身,替谢氏做事,确实有理由处理他。况且,他不在了,于我也并非全无好处——谢氏一时不好再有他这样好用的卧底监视我,他们缺了眼线,我也好找机会同曾煦联系。 但我思考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能只是袖手旁观。如果谢修处理他,是因为我想要拉拢他的事败露了呢? 那岂不是我害了他? 想罢,我便朝问福道:“问福,听朕旨意,摆驾大将军府。” 谢修原本是住在左相府养病,大将军府空置许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搬进去的。要不是年前宫中要给大臣分发赏赐,名单里单列出了大将军府的名字,我也不能知道谢修已经从左相府搬出去了。 从马车上出来,只站在大将军府门口,我便隐约闻见面前一方空气中有一股带着腥气的铁锈味。等大门被叫开,我迈步绕过照壁,浓重的血腥气便铺天盖地朝我袭来。 我望着我面前地上血泊中的人,他趴在地上,头发披散,看不见脸,只能从染血的服色上猜测他就是有行。 我停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大将军,这是何意?” 谢修便坐在不远处的门厅前,我被有行的情况吓住了,这时才看见他。他穿了一身白衣端坐在圈椅上,看起来却只让人觉得形销骨立,面色比白衣更加灰败。 我知道他因病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后来又遇刺,平时见他只觉得他人十分瘦削,却没想到不过只隔了几天,他就能憔悴成这副模样。 可是身体都已经这副模样,居然还能在权力的争斗中搏命。 大约权力果然如毒药,直到把人熬到油尽灯枯。 我静静望着他,等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眼看我:“恕臣不能施以全礼——” “臣谢修,见过陛下。” 我心里有点紧张,怕他是在给我下马威,只得道:“大将军免礼。大将军不问便将朕的掌印太监带走,还施以重刑——恐怕说不过去吧。” 谢修听我说完才慢慢将眼睛转向有行的方向,而后道:“臣教训自家吃里扒外自作主张的奴才,陛下也不该横加阻拦。若陛下身边人不得用,改日臣送个忠心听话的奴才进宫,必不会让陛下不舒坦。” 我心想怎么回事,有行当眼线不是你们要求的么,怎么还说起什么对我忠心不忠心来了?但我也不想这时候就和他挑明白:“不用了,有行做得挺好,还是他便可。大将军若是审完了,朕便把人带回去了。” 说完,我朝站在我身边吓得面无血色道问福使了个眼色,他明显缓了一下才哆哆嗦嗦地朝有行走去,而后又有几个人跟上前给他搭手。 我看着问福颤着手指去探有行的鼻息,而后忽然兴高采烈起来才放下心来,朝谢修道:“大将军若没有别的事,朕便先回宫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国事繁重,还请大将军多保重身体。” 说完我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谢修忽然喊我道:“文裕。” 我疑惑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喊我的名字,就听见他问我:“文裕。你恨不恨舅舅?” 我一愣。 他是不是魔怔了,怎么大白天的平白无故问我这么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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