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雪若有所思:“可知是去了何处?” “当时是谁也不知道的。”荆芥笑道,“离开墨戎前一天,墨旱莲大人就已易容化名,每次都有不同,因此当时的护法长老,谁也抓他不住。直至有一日他受伤回来,口中叫骂一人的名讳,我们方知他这些年来居然是去了中原。” “噢?”秋濯雪问道,“不知是谁人的名字?” 荆芥道:“你们中原人如何称呼,我们不太知道,不过墨旱莲大人提过几次,那个対手的名字叫纪书琴。” 闻言,秋濯雪面上不由得露出惊愕之色来。 这是任何一个武林人都绝不会忘记的名字,更不会忘记的传说。 月帝纪书琴。 纪书琴出身富贵人家,精通琴棋书画,于武道造诣却是平平,少年时籍籍无名,直至而立之后,忽成大器,一入江湖就连败十大高手。 传说他的剑法内力均是观月相而成,剑成之后,但凡有人欲与他比试,无论强弱,只应满月之邀,给予対手最大的尊重。 每个满月,皆是纪书琴的巅峰之时,因此得名月帝。 出名十年之后,纪书琴在江湖上再无敌手,因此居于一座孤岛上,静观潮汐,待到六十岁时封剑。 而纪书琴之后,才是步清歌的江湖。 纪书琴出剑向来不问生死,能与他相斗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纵然荆芥有些夸大,也足以说明墨旱莲的本事了。 “说来惭愧,我教一向自视甚高,直至墨旱莲大人到外一游,受伤归来,方知中原也有许多高手,往日实是坐井观天。”荆芥又道。 秋濯雪惊叹了一声,不禁道:“月帝纪书琴说是当时武林第一人也不为过,这位巫觋大人本事已是相当不凡,贵教实在过谦了。” 话音刚落,秋濯雪又想起毒草三人组在外打探消息来,心中暗道:墨戎避世多年,却非是対外头一窍不通,反是中原対它一无所知,如今坐井观天的倒是中原武林了。 荆芥显然対这位巫觋大人甚是敬佩,听他夸赞,不由得露出笑意:“是啊,墨旱莲大人虽然随性逍遥,但是他的本事,却是当时人人都敬佩服气的。” 他说得心驰神往,目光放向苍天之外,似乎也回到了过往的那个江湖。 “然而墨旱莲大人生性不服输。”荆芥很快回过神来,继续道,“就欲研制更强的药蛊来增进修为,再与纪书琴一决高下。可当年我教中炼蛊之鼎,往往是药木所制,或是潮湿腐烂,或遭蛊虫啃食,或是药物相冲,或是不可近火,实在缺点繁多,墨旱莲大人就生出了寻找新鼎的念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确是这个理。 秋濯雪奇道:“嗯?炼丹制药向来用金铁之物,药木不耐火烧,更易腐烂,为何贵教这般另辟蹊径?” 荆芥道:“阁下有所不知,药鼎固不便,然而寻常金铁遭逢蛊物,受其涎液,极易腐蚀消融,较药木却是更不耐用。” 这才叫秋濯雪恍然大悟,金铁遇水而锈,炼丹炼药尚且还好,饲养蛊虫确实远不如药鼎。 秋濯雪沉吟片刻道:“想来这位巫觋大人一定得偿所愿?” “不错,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年,一直到了第五年,墨旱莲大人带回一口青灰色的小鼎来,说是在中原的友人知道他的苦恼后,亲手铸造所赠,用以制药炼蛊。” 此言一出,圣教众人忽然纷纷吸了口气,都是一惊,只听得几句“神鼎”“圣物”杂乱地交错出现。 荆芥又道:“正是本教圣物——神木鼎。” 这神木鼎在圣教多年,位高权重之人均知晓这段过往,大多教众却是対前尘往事一无所知,只当神木鼎是圣教一直所有,此时知晓是外来之物,都颇是惊讶。 看来这小鼎甚是非凡,秋濯雪微微笑道:“想来贵教圣鼎,自然克服这种种不便。” “不错,墨旱莲大人带来的这小鼎甚是厉害,不朽不坏。”荆芥甚是赞叹,“无论何等毒液,均不受损。长老们本有些坚持用药木制鼎,対这金铁之物颇为冷淡,并不当一回事,到头来也都回心转意,対此鼎赞不绝口。” “哦?”秋濯雪倒是来了兴趣,“此鼎倒是非凡,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所铸?” 荆芥思考片刻:“这倒不知,墨旱莲大人也不曾留下话来。” 这小鼎这样厉害,铸造之人定然江湖留名。 秋濯雪沉吟片刻,又问:“如此说来,此材料非是贵教所出,好阔绰的朋友,出手竟然如此大方,又有这样的本事,那不知道这位赠鼎的朋友又叫做什么?” 要是换成旁人这样问东问西,荆芥早已不耐烦起来,说不准要数十个老大巴掌抽到対方脸上,可秋濯雪每句话都这般叫人舒坦,又总问得恰到好处,不觉飘飘然起来,很是愿意开口。 荆芥笑道:“此人的名字叫做澹台。” 秋濯雪眉头微蹙,澹台乃是一个复姓,怎会是名字,要么是墨旱莲只唤姓氏,要么就是対方有意隐瞒。 不过澹台这姓氏颇为特殊,理应不是化名。 既是铸鼎赠予墨旱莲,应是铸造一派,古往今来出名的铸师都在秋濯雪脑海之中记着,却始终想不起来有澹台一脉。 奇怪!纪书琴之名在武林当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澹台却是从未耳闻——不过,也许是遁世之人,江湖之中从来不乏这样有本事的隐士,更何况这么多年,不知也不足为奇。 秋濯雪收定心神:“此人我倒是没有听说,也许是位隐士。” 荆芥対这个倒不在意,他说了前面这老长一串,其实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引出今日的纠纷来,缓缓道:“这样的朋友,虽然是中原人,但是墨戎也将他的大恩铭记于心,于是墨旱莲大人特意铸了一朵墨色莲花作为信物,赠予此人,以为友好之意。” 対这墨莲信物,许多教众都知道,只是头一次知道其中前因后果,这会儿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墨戎与外界从不来往,此蛊是由藜芦炼制,圣教却无人觉察异样,原来是故友后人上门。 秋濯雪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藜芦,见他仍是无动于衷,微微笑道:“这倒是一段佳话。” “谁说不是,后来澹台后人手持墨莲来过墨戎几次,每一任巫觋大人皆是有求必应。”荆芥缓缓道,“只是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这次来,居然要墨戎倾全教之力与中原江湖対抗。” 秋濯雪的眉毛微微挑起:“想来贵教必然不允。” 荆芥煞是正气凛然:“巫觋大人当然不允!却也没有亏待他,任他在墨戎做客,没想这厚颜无耻的恶徒不肯罢休,竟然偷偷找到藜芦大人,制作了这等蛊物。若非是阁下前来,我等还不知道藜芦大人竟将圣教陷于这等不义之地。” 这话叫藜芦实在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懒散道:“我倒是不知道,圣教今日竟改了吃素,是不是明日就能看到你们晃眼的光头。” 听到这句讽刺,荆芥的脸微微一绿,却不敢还口。 话说得过于光鲜亮丽,就显得虚假,秋濯雪怎不知道粉饰言语的把戏,他自己就是个中高手,因此只是若有所思地低垂下头。 墨戎当然不会如荆芥所说,如同活佛一般,不过也与他们无关—— 现在终于得到了一个姓氏,倘若运用得当,足以摸出这铸造血劫剑,掀起风波之人的来历。 铸师澹台。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荆芥的诚实, 不得不说令人感动。 作为不请自来的外客,秋濯雪前后受到藜芦的试探和圣教的礼遇,选择谁, 似乎已经不言自明。 秋濯雪却未贸然表态,仍是温声细语:“贵教之言,我已听得清楚明白, 只是若不叫藜芦大夫为自己分辨,终究是贵教一面之词,阁下认为, 是这个理么?” 闻言, 荆芥暗暗好笑, 心中想道:这中原人本领好大,说起话来却是斯斯文文, 好生客气,当我们墨戎人也是一样的脾气吗?只怕要在藜芦大人那儿吃个闭门羹咧。 “这倒确实。”妖蛊并不是圣教所出,荆芥全然无畏, 当然满口答应,又道, “只怕藜芦大人未必理会。” 这话秋濯雪不禁看了他一眼, 心想这人倒是耿直。 藜芦耐着性子听了许久,见着秋濯雪转过脸来, 在这时候才终于开口:“你已从他口中将事情全部掏出, 还有必要吗?” 秋濯雪无奈笑道:“藜芦大夫此言未免过于难听了一些。” 这句话让荆芥的表情一凝, 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上当:“这是什么意思?” “蠢材, 我来问你,他是什么人?”藜芦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荆芥, “你现在过来,又要做什么事?” 这两个问题,荆芥的心里当然都有答案,然而此刻被藜芦问住,霎时间吞吞吐吐,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这……他是中原人,我等……我等……” 藜芦神色淡淡,却叫荆芥说话之间,汗流浃背,登时吐不出声来。 他已直觉到不对之处,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看来,我当年实在是高看了青槲。”藜芦平淡的声音好似从幽冥传来,“如果他的嫉妒心能分一半到聪明才智上,也许今日我真要命悬一线。” 青槲?看来就是那位巫觋大人,直呼其名吗? 秋濯雪若有所思。 荆芥吞咽了一口口水,竟下意识求教:“藜芦大人……此言何意……” “青槲欲借澹台一事为由杀我,趁机夺回神木鼎,我并不意外。”藜芦又道,“秋濯雪的出现虽然逼得他不得不提前计划,但听到妖蛊消息后,他一定认为已到了最佳时机,是吗?” 荆芥错愕地看着他,虽什么都没说,但也已什么都说出口来了。 “最好的结果是,秋濯雪愿意相助圣教杀我,如此一来,免去了圣教牺牲;即便不愿帮忙,因蛊药一物,他也绝不会站在我这边。” 这叫秋濯雪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然而你欲以情理晓动此人时,已经暴露你们对蛊物一无所知。”藜芦嗤笑道,“你们不知我所给的蛊物拥有怎样的毒性,怎样的功效,也无法给出解药。那么,为了解蛊,他即便与我为敌,也定然会千方百计要保下我的性命。” “那么,你动情感慨之时,到底是在将他拉向自己,还是推向我?” 荆芥冷汗潺潺,忽然看向秋濯雪,已存了几分疑心,口上兀自顽强:“藜芦大人,你本事不俗,圣教之中却也未必皆是草包……” 他话还未说完,藜芦道:“不是吗?” 这叫荆芥的脸色煞是难看。 “也罢,就当圣教有此本事。那么,你可曾想过,他终究是一个中原人,倘若他是来探查圣教底细,以便中原借口入侵,你们却将他奉为上宾,岂非是个大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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