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荆芥闻言更是心情复杂,一边走一边奇怪:“这倒是件奇事儿,无缘无故的,他与咱们圣教又没半点交情,正如藜芦大人所说,这蛊物是藜芦大人所制,他要讨好藜芦大人才是,到底为什么不顾性命地站在咱们这边。” “这有什么奇怪的。”半枫荷抚了抚自己的长辫,低下头来:“护法大人不是打听过了吗?他在中原是出了名的仁德之人,我听说他们中原有句话叫什么君子以厚德载物,他就是这样的君子,真要说来也没什么稀罕,只是想救咱们性命罢了。” 荆芥本想笑话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人,又着实想不透除此之外的理由。 毕竟藜芦大人当时已将三方利弊说得清清楚楚。 圣教与藜芦大人的恩怨是一回事,而墨戎与中原又是另一回事,秋濯雪在此既无兵马,也无靠山,最好就是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本无必要相助任何一方。 荆芥默然不语半晌,才轻声叹息道:“火鹤他们来传消息时,我听说他在江湖上风流韵事不断,还当是虚有其表之徒,没想到中原真有这样的人物,倒也难怪。” 他们俩并没遮掩,前几排的圣教中人听了,登时交头接耳起来,声音之中很是敬佩感慨。 乌头才死不久,火鹤对别人的性命虽然一点不在乎,但对这个兄弟却是真情实意,他不敢怨恨藜芦,就对未来得及施救的秋濯雪暗恨于心,听见这样的话,目中已有了怒意。 “我看倒也未必!”火鹤忽然走出来,冷冷道,“护法大人,此人口蜜腹剑,当初在路上就故意妨碍过我们兄弟三人,不肯让人方便,现在的好心模样必然是装出来的。” 他们兄弟三人的性情惯来逞凶斗狠,荆芥再清楚没有,然而毕竟擒抓雪蚕与赤砂的命令是他下的,因此还是接了话茬。 “怎么说?” 火鹤当然说不上来,倒是南天竹沉吟道:“此人要真是君子,这妖蛊在中原害了不少人,惹出这么大的风波,他怎么能好声好气与藜芦大人说话,而不是性命相搏,可见到底也是贪生怕死之徒。” 有些教徒听了,也觉有道理,连连称是。 荆芥嘴角微微抽搐,心道:“这哪里是君子,这要么是圣人,要么是蠢人。亏你讲得出来,不知什么原因就拼命。这秋濯雪看起来比十个我加起来都聪明,又生性宽厚,我都做不出这样蠢的事来,更何况他。” 以南天竹的聪明,当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蠢话来,荆芥忍不住看了看他,见他神情怨毒,心下一动,缓缓道:“你想说什么?” “藜芦大人不是说,秋濯雪很可能是中原武林派来的卧底,对墨戎虎视眈眈吗?”南天竹声音阴冷,“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放出一些风声?令中原武林不敢妄动。” 这叫荆芥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他很清楚,这样的话对自己未必管用,可是对寻常人却相当奏效。 因为这些人绝不会去想秋濯雪为什么不选择这样做,他们只会看到秋濯雪的确没有做,既然没有做,就意味着背叛,意味着偏私,意味着…… 半枫荷当然也回过味来了,骤然变色道:“南天竹!你在说什么疯话?!秋……我是说,烟波客才刚救过我们全教的性命,你居然恩将仇报!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耻笑我们圣教?!” “传出去?”南天竹冷冷道,“难道我所说的不是实情?藜芦大人为秋濯雪留情,秋濯雪也不愿对他动手。半枫荷,你可不要因为秋濯雪救了你,就存有私心。” 半枫荷冷声道:“哼,你不必激我入套,南天竹,我只是有人性,知道道义两个字怎么写,不像你厚颜无耻!” “是秋濯雪的恩情吗?”南天竹声音低沉而冰冷,“藜芦大人是怎样的人?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们二人不过初见,藜芦大人居然就为他留手,只怕两人早已通过伏六孤串通一气,通敌中原,此番不过是演个双簧,其实我看是他们惧了圣教之威才是。” 半枫荷忽然一笑:“不错,你我都心知肚明藜芦大人是什么人,与中原串通,我倒来问你,能有什么用处?” 她这话中意思其实大不敬得很,青槲日夜担忧的巫觋之位,对藜芦而言不过唾手可得。 甚至倘若此刻藜芦走出一线天来,言明要做巫觋,只怕圣教上下,无人敢反对,就连与他有仇的大长老也绝不会说什么。 这在圣教实是人人都认可的共识,就连南天竹一时间也怔了怔,好在他思绪敏捷,立刻计上心头:“藜芦大人确实淡泊名利,可秋濯雪呢?” “什么意思?”半枫荷皱眉道。 南天竹冷笑:“他一个中原人,借藜芦大人施恩我等,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在外调查,这江湖对他甚是信任,他这样的本事,却将血劫剑丢失,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半枫荷神色冷酷,“人非神佛,谁敢说自己从不失手?更何况这样要命的事。” 南天竹又道:“那他说的那个女子呢?墨戎从未进入过这样的女子,她是如何得知?” 理由当然有千百种,可南天竹并不需要解释。 半枫荷恼怒道:“我如何知晓?!也许是澹台不慎泄密!” “哼,我看从来就没有什么女子,打一开始,秋濯雪与澹台就是同谋。”南天竹冷冷道,“他假意丢失了血劫剑,就是为了引发江湖动荡,自己则借口妖蛊一事,趁机潜入墨戎,顺手借藜芦大人之手施恩圣教!我想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半枫荷听得又是好笑,又觉荒唐:“南天竹,我等还未离开一线天太远,你不妨折返回去,与藜芦大人说一说这番高明至极的谬论……” 她口齿到最后两字,忽然含糊,旁人听来,实在难以分辨是“谬论”,还是“妙论”。 南天竹抬起头来,看着半枫荷忽然柔声笑了起来:“我南天竹没什么本事,前去不过赴死而已,倒也不惧,不过我是一心一意都为了圣教着想,想要铲除藜芦与这中原人。你为外敌说话,又是如何?” 圣教大义压下来,半枫荷脸色一青,却还是冷笑开口:“南天竹,你不必拿圣教压我,为圣教着想,就可满口胡编乱造吗?咱们墨戎之人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圣教,其实不过是为了你兄弟。你么,呵呵,好得很,我半枫荷倒还有点骨气!” 巫觋青槲将藜芦大人视做眼中钉,肉中刺,半枫荷知道南天竹这番话到了青槲面前定能奏效。 若非知晓不能意气用事,半枫荷几乎要拂袖而去。 荆芥沉声道:“好了!你们俩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咱们先回到巫觋大人那儿回报,再做决断!”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秋哥在这一章,终于借着奇妙的花边新闻迈出了他“称霸武林”的第一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与藜芦対上, 是一件轻松又吃力的事。 轻松在于,他们两个人都足够清楚対方要做什么;吃力在于,他们之间的角力并不会因为荆芥的离开而结束。 好在直到圣教众人彻底消失在一线天之后, 藜芦都没有动手。 秋濯雪在心中松了口气,他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是藜芦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 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敢放松警惕:“多谢藜芦大夫给秋某一个面子。” “不必,我要是动手。”藜芦说话一贯干脆利落, 连半点虚与委蛇都不甘愿, “你一定会动手。” 哪怕秋濯雪现在还有求藜芦, 可在圣教中人已经选择撤退的这个节骨眼上,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藜芦杀人。 秋濯雪笑了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 无论圣教目的如何,皆已暂时打消了。” 藜芦望着他:“你与伏六孤当真是一模一样。” 秋濯雪挑起眉毛:“藜芦大夫似乎深受其扰?” 藜芦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冷漠道:“纵然是无关紧要之人, 他仍抱存怜悯之心,哪怕那人曾与他有隙, 哪怕会损害己身。你虽较他聪明一些, 但本质上与他是一样的人。” 他既没有觉得这是好事,似乎也没有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秋濯雪实在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一句夸赞, 只好微微一笑:“这世道, 能信任别人不易, 能得到信任, 也从来不易。” 藜芦奇异地看了他一会儿, 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放柔了些许。 纵然这神情在他脸上只是瞬息而过,可仍让藜芦看上去鲜活了许多。 秋濯雪暗暗揣测他大概是想起了伏六孤的事,最终藜芦淡淡道:“你随我来吧,有关澹台之事,我可以尽数告诉你,只是时隔太久,我也未必全都知晓。” 这让秋濯雪大大松了口气:“秋某多谢藜芦大夫顾全大局了。” 其实方才听荆芥所言,秋濯雪已经意识到藜芦为什么会出手了。 神木鼎乃是澹台先祖所造,他持墨莲而来,提出了要求,圣教未遂他的意愿,于是他转而向藜芦索要一只毒蛊。 纪书琴的时代早已经过去数百年,江湖都不知道更变了几轮势力,在这样长久的光阴之下,墨莲居然还拥有当年相同的效力。 这足以说明不管是澹台后人或是墨戎,都相当谨慎小心地対待着这段关系,不敢肆意破坏。 恩义本就两难全,要是藜芦当真不愿意说,秋濯雪其实也能理解。 更何况,以藜芦的为人,只怕世上无人能逼他说出他不想说的事。 “不必,圣教那群草包已将秘密彻头彻尾暴露给你知晓,纵然我藏藏掖掖,也无任何益处。”藜芦已迈步往回 ,冷冷道,“更何况,以你的本事与心性,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想来一定会选择拜访青槲。” 秋濯雪随后跟上:“藜芦大夫不愿意我见到巫觋青槲?” “你问得倒是直接。”藜芦轻笑一声,“青槲刚愎自用,愚不可及,又颇为多疑。在此之前,你也许还可借我为敌,与圣教联手,换取自己的一条生路;然而今日之后,你再去见他,除非带上我的人头,否则必死无疑。” 秋濯雪沉默片刻,忽道:“我要是死于巫觋之手,阿衡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为我报仇,如此一来,连带着藜芦大夫也要动身,藜芦大夫可是此意?” 这次藜芦没回答,只是采下了几朵醉梦花。 回到竹屋之中的藜芦并没有立刻说起往事,而是走到后厨之中开始为受惊的雪蚕与赤砂熬煮汤药。 他対这两个孩子看似无情,似又有所关怀,対伏六孤似也如此。 秋濯雪再怎么着急,也不会比安抚这两个孩子更为急切,更何况他方才与藜芦対峙许久,每块筋骨都紧绷着,蓄势待发,圣教至多不过算得上他们対弈时的棋盘,半点没能为他消减藜芦的压力,因此趁机寻了一张躺椅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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