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 池雁归来,没看到李春山,也没看到他师父,只有司药长老殷切万分,如见救星:“你可回来了!” 这段时日聂行观闭关,执法长老怒火攻心,一直卧床静养,炼器长老外出搜寻一种百年玄铁至今未归,司药长老只得在这关头出来主持大局。可怜他年纪虽大,只用心在医术上,且性情温和无比,虽然紫微宫的人没再来闹,光是楼中日常琐事就够他受的了。 现在见池雁归来,他抓着池雁的手不放,声泪俱下:“好徒孙,凌霄全靠你了啊!” 池雁听他说完,只觉一团乱麻,先问:“李春山人呢?” “聂师侄一直闭关,我不敢打扰聂师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按例把李春山关在山牢里……” 池雁随手抓了个弟子,让他去放鹿崖请聂行观出关,自己赶往山牢。 山牢只关押了一个李春山,被吊在石柱上,穿了琵琶骨,血衣斑斑,垂着头面色惨白,不知死活。 池雁虽想到他犯下这么多事必不会好过,见状也是一凛,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忙斩断枷锁,李春山便倒在他怀里,气息微弱。池雁想把他背起来,方一拉他的手臂,李春山便在他怀中微微一抖,池雁见他的手腕磨得见骨,锁骨的伤处也血流不止,只得轻手轻脚就着这个姿势抱小孩一样把他抱起来。 他把李春山抱回他自己房里,剪去衣衫,先粗略清洗一番伤口,撒上药粉包扎。 聂行观到时就见李春山在榻上昏迷不醒,上半身没穿亵衣,手腕和肩膀包了纱布,隐隐渗出些血迹。这模样已经比池雁初见他时好了太多,聂行观却蹙眉看了许久。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池雁低低回话:“还好都不是重伤,再将养一段便好了。” 聂行观默然,忽道:“这么大的事,竟然无人通报我。” 池雁念及此,心中也是埋怨司药长老一时优柔寡断:“师父闭关,自然无人敢打扰。” 这时司药长老小步踱进来,池雁忙让开:“您给他看看吧。” 司药长老见聂行观虽面色冷淡却不反对,便重新包扎一番,又把过脉。 聂行观忽道:“为什么要穿琵琶骨?” 司药长老颇有些无奈:“师侄,你也知道他武功高强,我们实在不放心,紫微宫又非要个说法……” 聂行观不言,司药长老的声音低下去:“待他醒来,或许会有些……有些异常。” 池雁心下一紧:“怎么说?” 司药长老叹气:“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让我诊脉,我一查,他经脉空虚,内伤很深,似乎还服用过锁魂丹。” 池雁知道锁魂丹是日月教的秘药,不由道:“那不是毒药么?” 司药长老道:“是,服下锁魂丹每月都要从下毒人手里拿解药,很是麻烦,我也不知他怎么吃了锁魂丹。” 池雁生疑。李春山接触过的日月教人恐怕只有池仇和越青眉,这两人怎会给他用毒。 聂行观道:“锁魂丹可解吗?” “这段时间我一直给他灌药,已经解了,只是……”司药长老有些头痛,“醒来什么样不好说,或许会神志不清,如同稚子。”他瞥见聂行观神色,忙道:“会恢复!不会一直如此。” 池雁想起李春山行径,暗想他再如稚子不知要多磨人:“他要多久才能恢复神志?” “少则三日,多则七八日。” 池雁将司药长老送走,回来时看见床上人眼睫一颤。 李春山睁开双眼,池雁心如擂鼓,扑到床前:“……你醒了。” 李春山看他半晌,眼睛一亮:“雁雁。”他企图伸手去够池雁,牵扯到肩上的伤,痛叫一声,两行眼泪立刻流下来。 池雁见状轻轻按住他:“不要乱动。” 李春山似乎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忽地看到聂行观,却有些畏惧似的,不出声了,尽往榻里缩。 聂行观看着他那样,走到床边俯身看他:“会不会叫人?” 李春山闻言,更努力把自己缩起来,一眼不看聂行观。 聂行观低声道:“不认得我。” 池雁见李春山行事不同以往,聂行观也一反常态,说话和训孩子一样,心下好笑,打圆场道:“师叔现在神志不清,过几日便好了。” 二人出殿,池雁禁不住问:“定侯府的事也罢了,师叔并不知情,您说紫微宫和越青眉的事怎么办?” “出身不可选,越青眉早就去世,恩不曾及子女,自然罪不及子女。紫微宫主年逾古稀,本就活不了几年,难道还想要二十多岁的活人给他陪葬么?” 池雁大骇,万未想到聂行观会这样讲。 “那紫微宫那边……” “李春山是做错了,道歉也可,赔偿也可,偿命休想。他们实在缺一个宫主,让朱月去做他们宫主。” 池雁察觉到聂行观异常不快,全然不知该如何回话,却听聂行观又道:“楼中之事你看着办,应付不了再寻我。” 池雁诺诺称是。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 李春山现在身份尴尬,不好见外人,池雁便自己守着他。 聂行观一走,李春山活泼许多,钻出来拉着池雁兀自絮叨,池雁见他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云,随口应着,心中思索眼前这许多麻烦事。 李春山见他这样敷衍,有些恼:“你对我不好。” 池雁闻言好笑,又有些酸楚:“我错了。” 他给李春山掖好被角,拉着李春山的手腕摸脉,奈何不通岐黄,只得问,“小玉,还痛不痛?” 李春山抽回手:“你喊谁?” “自然是喊你。”池雁心念忽转,“你从前还给过我一块玉。我还你一块,好不好?” 池雁自怀中拿出越青眉的遗物,是块触手生温的红玉。他给李春山戴上,那血红的火玉垂在他身前,如一滴痴痴血泪。 池雁觉得太显眼,便将火玉放进李春山衣襟深处。李春山感到胸口一阵温热,四肢百骸似乎都松快许多。池雁叮嘱:“不要让别人看见,别人看见就要抢走,不给你了,知道吗?” 李春山点了点头。 池雁见他如此乖巧,一时也想不透这人竟然能闹出这许多风波。他眼前这些事好歹了却一桩,便起身道:“你再睡会,我出去一趟。” 李春山揪住他的衣襟不肯放开。池雁与他僵持片刻,放软了语气,“小玉,你睡一觉,醒来还能看见我。” 李春山定定看他,忽地张口便咬他的手。池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下意识甩开他,李春山便磕到了床柱上。 池雁一惊,忙把他扶起来:“痛不痛?”池雁有些慌,看见李春山捂着额角,正欲细看,李春山躲开他缩在床角。 池雁俯身过去,李春山又躲了他一下,池雁心头作梗,挽起袖子给他看那旧痕:“这是你原来咬的,”李春山惊疑,池雁又把胳膊往他面前递:“你自己看。就是你的牙印。” 李春山凑近了,微微张开嘴,似乎想再咬一口比对一下,又想起方才撞了一下还疼着,闭上嘴别过头去。池雁好笑,放轻声音哄劝了两句,又说:“让我看看。” 他伸手撩开李春山的鬓发,手背上还有两点犬齿留下的浅浅凹痕。看见他额上红肿,心头愧疚,作好作歹说了许多好话,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 池雁下午才离开鸣鹤堂,先回自己房里找出那块蒙尘玉佩,连带扒出许多东西。从前没有留心,那玉佩雕了只鸟,细看是只仰首而鸣的雁。 多年后池雁的剑上又挂上剑穗,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 池雁拿着玉佩悠悠去李春山房里,却见聂行观也在。 李春山正在熟睡,额头青了一块。 聂行观见池雁,道:“你要看顾凌霄楼,把他放在我殿里罢。” 池雁一怔:“会不会打扰您……” 聂行观隔空一指:“这一会就磕到了。还是得有人看着。” 池雁心虚:“那师父看管他也好,左不过三四天师叔就能恢复神志,辛苦您几日。” 李春山午觉乍醒,见池雁果然在身边,便立刻原谅了他让自己受伤的事,懒懒贴着池雁不肯起来,眼睛半睁半闭。 池雁摸他额角的青紫,李春山拉过他的手,轻轻咬他的指腹。池雁任他作乱,口中只道:“成天咬人,你是小狗吗?” 他又陪李春山躺了会,便起床收拾日常用具。李春山拉着池雁的袖子不让他下床,池雁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来,顺手摸摸他的头发。李春山奈何不了池雁,便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他。池雁几乎要笑出声,昔年面对李春山的剑他都毫无所动,怎么会屈服于李春山瞪他几眼。 收拾好,池雁蓦地有些难舍,拉着他轻声道:“小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池雁将李春山在聂行观殿中安置好。 “你要去哪里?”李春山觉出不对,拉住他的衣袖。 池雁看他那惊惶的样子,心中不忍,拍拍他的手:“我很忙,你先在这里住几天,你师兄会照看你。” 李春山定定看他,眼睛一眨,似乎马上就要落下一滴水。池雁实在有些怕他这神态,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小玉,你在这里就待几天,吃吃饭睡睡觉,我忙完就来陪你,成不成?” 李春山攥着他的袖口:“我不要在这里。”他嗅到殿中熟悉的檀香,便禁不住想起那个冷冽的乌袍男子。 李春山低下头:“他不喜欢我。” 池雁心中一紧,抬起李春山的脸,见他一脸怨屈,柔声道:“怎么会。你是他唯一的师弟,还是他主动说要照顾你,哪会不喜欢你。”他又哄劝好一阵,眼看李春山稍稍展眉,才依依离去。 聂行观进殿,便见李春山在榻上蜷成一团,头发披散在肩头,像一匹流光的乌绸。 聂行观把他叫起来,见他神情难过,似乎委屈极了。聂行观见他这样神情,有些恍惚,自然地摸摸他的头发:“怎么这样不高兴?” 李春山不敢躲开他的手,怯怯瞥他一眼,等他摸完了,爬到床榻里侧,钻进被褥,一动不动。 聂行观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他出殿,带了一枝盛放桃花回来。李春山见他还算温和,犹疑着伸手接过,擎着看了会,垂下眼睛微微笑起来,露出颊边浅浅的酒涡。 聂行观许久未见过他这样乖,不觉便自然而然叫出:“阿洹。” 李春山看他一眼,面露不解。聂行观回过神,自嘲一笑。 阿洹早已不在了,又或许这世上从来没有过他的阿洹。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恁时相见早留心 == 昭宁元年发生了许多事,聂行观每每回想,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那年定侯府惨遭灭门,深夜燃起的大火照亮了半个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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