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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雁心头刚放下一块大石头，方一出鸣鹤堂，赫然见李春山立在树下，怀里还抱着炼器长老新收的弟子，登时一口气又要喘不上来。 盛亭亭赧然地站到地上，见池雁来，对他行礼：“楼主。” 李春山一听，有些恍然。 池雁先不去管李春山：“你是不是又爬树了？我可听炼器长老说，他逮着你好几次。” 盛亭亭忙道：“我知错了，再不会了！”见池雁一脸不相信，她又信誓旦旦道，“真的不会了！刚才吓死我了，还好这个哥哥接住我……” 那比她大了二十来岁的“哥哥”闻言露出两个酒涡，池雁不欲与盛亭亭言明李春山身份，只道：“回去吧！不许再爬树！” 盛亭亭忙不迭跑了，没几步又被池雁叫住：“把剑训抄十遍！” 这回盛亭亭垂头丧气跑了。 李春山笑盈盈打趣池雁：“嗯，我们池楼主可真有模有样。” 池雁本还憋着一股气要训李春山怎么就这么跑出来，闻言便撑不住架子：“小玉，不许笑我。” 李春山知道他面皮博，笑着点点头：“好罢，好罢。” 两人慢慢走回去，池雁正欲开口，李春山在袖子下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池雁一腔话霎时不翼而飞，将他的手放进自己衣服里。“这么冷，出来多穿点……”他忽觉不对，口气一转，“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李春山毫不慌乱，悠悠道，“我还没老，你就觉得我见不得人了？那孩子还叫我哥哥呢。” 他在哥哥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池雁面上又是一热。 李春山实在放得开，榻上什么都敢说，好哥哥心肝肉一通乱叫，每每让池雁不知所措，红着脸去堵他的嘴。 池雁过了会才回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斟酌着用词：“小玉，最近你还是少出门，避一避风头，也好好养养身子，成不成？” 李春山心知肚明他是什么意思，嘴上却打岔：“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关在屋子里，只能看见你一个人。我成日没有事情做，只能等着你回来，可是你又这样忙，白天成日见不到你，晚上你才能想起来我，要我给你铺被暖床……” 二人已走到李春山院门前，李春山凑近池雁耳边，低低道：“好楼主，现在是白日，我也可以给你暖床的。” 池雁面红耳赤，一把将李春山推进院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 紫微宫主好搪塞，凌霄楼几位长老却不好交代。池雁敬他们是长辈，虽做着代理楼主，仍不敢一味相争。 好在聂行观似乎同他想法一致。 聂行观道：“这些年李春山对凌霄楼毫无二心，执掌凌霄这三年，楼中事务都是他在打理，若他有别的心思，凌霄楼早不复存在。” 池雁适时接上一句：“他都不记得越青眉，我还记得些池仇。” 聂行观：“……这些年除了池仇他同日月教毫无接触，他在山牢中也受了许多苦，不若往事一笔作罢。他是闹出许多事，从此我会看管好他。” 池雁：“是，池仇还是我爹呢，如今弟子还不是……” 聂行观难忍：“你出去。” 池雁低眉顺目：“弟子告退。” 聂行观拿出一本泛黄书籍：“前几日我清扫师父故居，看到这本书。” 炼器长老一翻，默然递给执法长老。执法长老细细看过，从中拣出一张信纸。 聂行观沉静拿过那张信纸：“日月教大护法给了师父这本解体大法。我想李春山吃的锁魂丹，还有他的内伤……” 他没再说下去，只道：“可惜练成了，紫微宫也没有因此式微。” 炼器长老沉默不语，司药长老如坐针毡，执法长老觉得凌霄楼完了。 上上任楼主勾结魔教，上任楼主练解体大法，新楼主父亲是魔教教主。凌霄楼大可改名日月教分教。 执法长老长叹一声。“宗明师兄毕生只愿让凌霄楼重回江湖第一。”他摇摇头，“有些不择手段了。” 众人不语。执法长老又道：“我想同行观说两句话。” 聂行观是被执法长老带上山的，情谊自与旁人不同。炼器长老与司药长老闻言便起身离去。 执法长老默然片刻：“行观，你说陈宗明寿终正寝，我相信了。我从不怀疑你说的话。”他望着聂行观，眼神动摇：“你骗了我吗？” 聂行观只道：“我只有一个师弟。不管他是李春山，是李洹，还是别的什么人，他都是我的师弟。” 他没有回答，然而已经回答。执法长老摇头：“行观，人各有命。你何必强求。” 聂行观起身敛衣，对他一拜。 “是，人各有命。自他上山那一日起，行观就没想过让他死在我之前。” 执法长老默然离去，心中忧愁。 聂行观回到放鹿崖，池雁迎上来：“师父，有一封寄给春山师叔的信。” 聂行观接过，拆开看了一眼：“你回去罢。待会我去寻你。” 池雁回房，李春山在他房里，坐在桌前喝什么东西，一股草药味。李春山一气饮罢抱怨：“你去和司药长老说，我不喝他那药了。” 池雁如今一见他便不自觉欣喜，眼眸如星，柔柔笑道：“你知道我不会答应。” 李春山瞥他一眼，哼了一声。池雁贴近他：“你听话些，好好治病。司药长老说你内伤很深，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从前你说的旧疾？” 李春山嗯了声：“没什么事，不治也死不了人。” 池雁听他说到死心头一紧，不自觉脸色一沉：“不要胡说。” 李春山见他那样子，忽觉池雁确实长成了大人，和从前很不一样，笑嘻嘻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好大的官威啊。” 池雁无奈：“小玉，你和我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春山嗤笑：“还不是陈宗明。他收我为徒，本以为我奇货可居，后来发现我经脉断了一处，练出来也是花拳绣腿。他说，他用天下只有一丸的灵药救了我的命，接好了我的经脉，要我好好习武报答他。我真的苦练了，他又说，我这样再练三十年，也敌不过紫微宫主，教我另练一门功法。” 池雁不觉道：“解体大法。” “你知道？” 池雁有个“日月教主”的爹，自然听过这门日月教的秘法。这本是一门破釜沉舟的武功，使出来功力可提升数倍，只是用一次自伤一次，寅吃卯粮，直到耗尽根本。 他不觉攥紧了李春山的手：“宗门大比你和紫微宫主见面那天，是不是……” 李春山见池雁神色不对，忙道：“就那一次，我又不傻，一次不成我就没再用过。” 池雁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正色道：“不管几次，你再不要用这门武功。现在也没有需要你用剑的事了，有什么事，好歹还有我在。” 李春山闻言，忍不住露出两个酒涡，起身走到池雁椅前，俯身抱住他。池雁当腰揽了他一把，李春山顺势在他腿上坐下，凑到他耳边：“那你可要为我出许多力了，是不是太辛苦你。” 池雁此时春山在怀，被耳边风哄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心头那些郁结也烟消云散。李春山亲昵地贴着他：“今天晚上让我好好服侍你，好哥哥……” 门外一声异响，李春山惊疑望去，池雁蓦地想起聂行观要来，慌忙将李春山抱到一旁，开门一看，四下无人。 “怎么了？” 池雁委实说不出，只暗暗盼望方才不是聂行观，哪怕是池仇也好。可池雁如坐针毡左等右等，不见聂行观来。这下池雁还有什么可侥幸的，聂行观耳目灵敏，必然把李春山的话听个清清楚楚。 可真是大事不妙。 ---- 执法长老所谓人各有命，是李春山有他自己的命数。聂行观口中人各有命，是他有他自己的命。这一生看顾阿洹，是他自己选择的命。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见君行坐处 池雁拖到入夜，终是不敢再拖下去，硬着头皮去聂行观殿外，跪下喊了声师父。 不久，便听殿内：“进。” 聂行观正在焚烧些什么，一叠泛黄的纸在火中扭曲，火光映得他的脸有些苍白。 池雁不知如何开口，聂行观看着那在火舌中化为灰烬的满篇字迹道：“今日有些事，耽搁了，没去找你。”他递给池雁一封信。 池雁见聂行观轻巧揭过这事，喜不自胜，心中朝他不断磕头，展开那信一行行看下去，面色却越来越难看。良久，“予夺为何要对李……”他深感此时在聂行观面前提起李春山万般不妥，嘴一秃噜含混了过去，“下战书？” “你父亲曾被传为九州第一刀客，予夺毕生渴望与他一战，如今江湖皆知，池仇败于李春山之手。” 池雁意有所指：“如今他不比从前，这怎么能应战。” “他去也并不合适。予夺以杀人为道，每下战书便是生死战，只要对手还活着，他就死死纠缠，不肯罢休。”聂行观微一摇头，“予夺手下败将从无活口。” 池雁闻言一急：“那我先去杀了他。” “你并非予夺对手。”聂行观低低道，“予夺近年已杀死云中剑、金虹判笔、青鹊仙，最近一个是焰麟王。” 听到焰麟王，池雁面色一变。他自忖与焰麟王伯仲之间，便试探道：“师父看焰麟王在江湖中算是几等高手？” 聂行观道：“焰麟王不过是靠些火术。那些火……还杀不了我。” 池雁本意是问焰麟王与自己相比如何，闻言一怔：“他自然不配与师父相提并论。” “此事不必告诉他，”聂行观平静道，“我想会一会予夺的刀。” 池雁闻言，心中霎时安定，便不再说什么。聂行观一向沉痴武道，逢战不拒，他自然确信予夺不可能胜过聂行观。 池雁本以为已了却这桩事，谁知第二日山下就传来消息，予夺在海上明月楼大摆赌局，赌他自己的项上人头。 池雁眼见瞒不住，不得已才告诉李春山，予夺要在二月初四与他切磋。李春山此时才知他已被塞了一场生死战，说来也怪，他心下竟先想到去和聂行观商量。或许池雁在他心中始终是个需要被好好保护的孩子，即使二人已经有了许多次夫妻之实，他仍然不想麻烦池雁什么。 但聂行观已闭殿不出许多时日。 那时聂行观自池雁门前匆匆离去，不自觉竟到了鸣鹤堂前。那曾经繁茂的桃花，如今在风中半死。 聂行观不由想起池雁上山后的这些年，或是万事早有先兆。他看着池雁长大，清楚池雁品格秉性，李春山找他，总比随便找什么不相干的人好得多。 聂行观自以为想得透彻，却从那日起，一见李春山，时时刻刻，宛如烈火烧身。他闭门不出，初时好了些，却禁不住一再想到师弟，到后来每每一念，亦如踏过赤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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