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焰常年穿得比较正式,一身高定的薄款西装,皮鞋也擦得油光锃亮。 与他比肩的文潮海则一副金丝眼镜,嘴角眼尾笑眯眯的。 两人常被称作金融系双雄,学生会双壁,走在哪里基本上形影不离。 以至于人们瞎拉cp,说这俩人搞不好暗中早有一腿。 其实并非如此。 文潮海只是一只善于狐假虎威的狐狸,既然祁焰的声名能带来更多的好处,他倒不介意蹭在一旁沾点好处。 所以狐狸的眼睛总是最亮的。 文潮海最先在摊位上看见鹤澜渊挺拔的背影。 曾经四年里,鹤澜渊像落在角落的廉价木偶一般,浑身落满无人关注的灰尘。 如今的鹤澜渊更像是擦净尘埃的明珠,无论坐在哪里,或者站着,身边总会吸引为明光而来的飞蛾。 文潮海说,“管委会快到了。” 意欲岔开祁焰的注意力。 哪知祁焰也看见了正在书字的鹤澜渊,回想起那天保镖回来说,这小子拒绝见他,甚至打伤了两个人遁逃了。 祁焰有点不信。 鹤澜渊在商学院的四年时间里,频繁地朝他偷窥,捡自己丢掉的钢笔橡皮,甚至不惜偷偷跑到游艇上,只为在毕业前能跟自己搭一句话。 祁焰弯了弯嘴角。 欲擒故纵吗? 祁焰往人群中一走,立刻从人群中央滞留出一道缝隙,让至高无上的学生会长能走到简陋的折叠桌子面前。 宋大宝知道鹤澜渊暗恋对方好几年了,肯定会紧张到结巴,主动代言说,“今天吹得是什么紫气东来的风啊,居然把三位少爷都吹到咱这边来了。” 手里提出两个新写好的灯笼,招呼说,“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要不要给捧个场?” 鹤澜渊专心在书字上,一笔一画丝毫不乱阵脚。 文潮海也凑过来,拿起一个新写好的纸兔子灯,直接念出来说,“金风玉露一相逢,新乡迢迢见故知。” “好一个见故知。” 文潮海的嘴角僵硬了一瞬,忽而又笑意幽幽,像他这样的狐狸面,笑容总是爱挂在脸上,再用金丝眼镜压制住眼里的精明,总有点平易近人的错觉。 他从衣兜里掏出真皮钱夹,拿出近一千元的钞票,拢在手里递给鹤澜渊。 十足得诚心诚意说,“我很喜欢这句,咱们马上要毕业了,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以后再见彼此的机会确实很少。” 又说,“这几天也不见澜渊你来班里,我都还以为你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家找工作了。” 这几句话讲得滴水不漏,将一种即将分离的悲伤感拉满,谁也不会去过度在意那一千块的真正内涵。 鹤澜渊终于肯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起身,眼神示意了宋大宝。 宋大宝连忙替室友接钱,只不过从一沓红钞票中抽出一张收下。 然后说,“江少爷你给的也太多了,我和澜澜做得是小本生意,再说咱们是同学,以后毕业出了社会,什么感情最真挚当然是同窗情啊,那个时候你和祁少爷坐在迈巴赫里面,能打开车窗喊我和澜澜一声老同学,估计我们能感动到哭了。” 鹤澜渊补充了一句,“其实一百也多了,我给另外两位同学也各送一个灯笼吧。” 这时宋大宝才关注到,站在太阳和月亮的背后,最阴暗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懒散的家伙存在。 萧致在整个金融系2019级5班里算是最不起眼的存在,若不是他家很有钱,足够败十辈子的家,恐怕连鹤澜渊宋大宝也不如。 祁焰认真用犀利的眼神描摹了一遍鹤澜渊的新造型。 不得不说。 真tm的好看。 一种嫩到肌肤里,仙到骨子里的漂亮,又清清冷冷到不容随意侵.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小白花,而是一朵清香馥郁难以企及的高岭之花。 为什么一个人有刘海,和没有刘海差距能如此之大?! 祁焰金尊玉口,很少开口道,“萧致,老同学都这样说了,你觉得呢?” 直接将一切抛给站在阴暗里的萧致。 鹤澜渊平稳的心跳忽然抖了一下。 这不应该。 即使他与萧二世不清不楚了一整个晚上。 但说到这个人人瞧不上的窝囊废,摄政王还是第一次在明火辉煌下看清他。 萧致揣着兜,懒洋洋地走过来,双肩微微塌着显得挺没精神,五官非常俊气,但始终缺乏一丝活力,全身上下除了黄毛十分扎眼,可以说是一个转眼就能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家伙,浑身没有一个记忆点。 分明。 摄政王想:分明跟他互相磨枪的时候,还是挺凶悍的,搓了一夜。 萧致经常被祁焰点名,一般点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跟班里有这么个人物,二般点名是暗示萧致该出钱了。 萧致冒个脸,说话都显得好累好费劲,手指随便画了一圈,“这些......那些......统统买单。” 宋大宝如果不知道他只是个常年挨宰的冤大头,简直要高呼义父大人万万岁。 鹤澜渊是见过不少京城纨绔的,萧致这种顶多是小儿科级别。 也算他睡了人家(其实是人家睡了他)一场,好心提议说,“买那么多灯笼回去往哪里放?” 萧致双手揣兜,打个哈欠,“送这里的学弟学妹每人一个。” 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立刻高兴地拍手,毕竟全天下最香的就是免费的午餐。 祁焰有急事,对文潮海示意先走,留下没用的付钱。 临走前将手摸了一下鹤澜渊的毛笔杆,“毕业之前请你吃饭,一定赏光。” 文潮海透亮的眼镜片暗了一暗,跟在祁焰身后走了。 鹤澜渊连续写了四十多个灯笼,即使他写字速度再快,脑子里构思的诗句再多,委实也写不动了。 至此期间,萧致跟宋大宝撸了五十几根串儿,喝掉五六瓶啤酒,一人还炫掉一盘辣爆小龙虾。 鹤澜渊平心静气了好几次,直接将手中毛笔往桌面一丢。 本王手酸,不写了。 周围的人连声嘘道,“写呀写呀,怎么不写啦?” “是不是要耍赖啊!那我们以后都不来了!” “这才写几个灯笼啊?!” 鹤澜渊的脸色微微一改。 萧致连连打声哈欠说,“不送了,不送了,这都几点了,我花钱买的灯笼,我说不送就不送了!” 周围排了队的人立刻觉得晦气,不过气头全部朝向了萧致。 有的人说他小气,也有人说这种人难怪是个窝囊废。 萧致听了毫不在意,准备继续跟宋大宝再炫一盘蒜香小龙虾。 人都说萧二世不但是个窝囊废,还是个人肉饭桶,总之都不是好话。 宋大宝却刷新了对萧二世的认知,觉得对方挺和蔼的,不像是一般的富二代,绝对是个很特别的富二代。 鹤澜渊招呼宋大宝收摊子,一瞧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子时了。 萧致做其他事情不够快,倒是花钱贼快,手机掏出来对着二维码随便点击两下。 五千元直接到账。 宋大宝有点不好意思说,“别介啊,义父大人,你还请我吃了一顿豪华宵夜呢?” 萧致说,“走了。” 鹤澜渊却不准他走,一箱红红绿绿的灯笼叫他搬走,好歹是付了钱的。 萧致撸一把金毛,浓密耀眼的发丝在夜风中凌乱,阴影之下反倒称得他那懒散的五官多了一些明暗交接的立体。 “祁少爷不是说了吗?这是专门给老同学撑场面的。”讲得没心没肺,仿佛与自己无关。 鹤澜渊说,“东西不拿也没事,但字必须拿走。” 萧致喝了啤酒有点困了,打个哈欠说,“什么字?” 摄政王微微一笑。 “站好别动。” 提起桌面的毛笔,重新饱沾了墨汁,直接在萧二世六千多块钱的名牌卫衣后面一顿狂草。 萧致残废的人生里一直没什么制约,对金钱和时间都毫无概念,无论别人对他好或者坏,都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鹤澜渊劣质的毛笔刺进衣服,扎着他的肌肤,令他产生一种麻木之外的刺激感、瘙痒感时。 他问,“鹤澜渊,我是不是跟你......我们是不是......” 萧致摸了摸头顶,那里还有一道隐约的疤痕,据家庭医生说是被利器所伤。 只怪他喝酒喝太多了,什么记忆都是迷迷糊糊的。 直到鹤澜渊的香味无意地飘进他的鼻腔,又在口中催发了大量的口液。 摄政王丢开毛笔,朝萧致发红的耳廓冷冷说,“回去好好拜读一下。” 本王对你的批字。 萧致的整个后背一阵酥麻,无数熟悉的火流只扑向头盖骨,令每一根杂乱的金发纷纷震了震。 魂儿好像莫名飞走一半。
第6章 萧致晚上并不在商学院住宿,萧家的豪车只要接到命令就会在学院南门等他。 高大的身影还没有靠近过来,司机已经恭敬地跑过来替他开门。 萧致知道在整个萧家,上至家主,下到花钱雇佣的家佣,基本上没谁真拿他当个主人。 司机比他要求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左右。 萧致并没有立刻钻进豪车,而是跟司机说,“车前灯开亮一点。” 然后双手一抓,径自脱掉身上的卫衣。 司机心里是有愧的,他刚才私用了萧家的车去接自己的孩子下班,心说反正萧致是一坨不争气的废柴,全家大小没有一人能瞧上他的。 可是萧致的行为一反常,司机为求自保,立刻解释说,“小少爷,是大少爷临时用车,我跟他请示过的,可是大少爷说他那边的事情更重要。” 司机滔滔不绝地解释。 萧致全然没听进耳朵里,将卫衣后面迎着车前灯仔细看了一眼。 萧二世只是不够争气,可不代表他不识字。 后背这八个大字龙飞凤舞,狂中无序,刚柔并济,笔走偏锋。 还真的是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萧致大约一估摸,差不多是:逮住蛤螞,攥出尿来 直接笑道骂出声,“也不知道究竟我不是个玩意儿,还是你不是个玩意。” 写得这是什么鬼? 骂我是蛤螞吗? 司机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要跟大少爷对峙,连忙说,“我错了,小少爷,以后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请你原谅我。” 萧致的眼珠子被这八个字久久吸引,根本没有关注身边的动静,手里的卫衣冥冥中散发出一股墨香。 隐隐约约,还有一丝苍翠竹丛般清新的香意,排除了一切浑浊,从萧二世的体内深处,心灵沟壑,传唤出来一点异样的留恋。 真怪。 萧致说,“晚上送我去附近的希尔顿酒店住一宿吧,”嘿嘿笑着揉了揉鼻子,“回去太晚怕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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