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来去不需要你的置喙。” “他把沈冬侨拽了起来,看着他脖子上的勒痕。 “小惩大诫还是杀人灭口?彦文濯,这是京都不是湫水县,不是你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沈冬侨歪斜着站了起来,因缺氧而宕机的大脑终于又动了。 “没错,是他,是彦文濯要杀我!”他当着许鹿回的面,指向彦文濯,厉声道。 “你住口!” 黑皮汉子劈手就要堵沈冬侨的嘴。 许鹿回拇指一推,秀春刀已出鞘。 沈冬侨只觉得眉骨上一热,一串血珠溅在了他的脸上。 一只断掌啪嗒一下,落在了他的脚边。 “啊啊啊……” 黑皮汉子捂着手腕惨叫跪在了地上。 “许鹿回!!” 彦文濯一声爆喝,身后的骑兵也围了过来。 许鹿回一步不退,锦衣卫齐刷刷地站成一面漆黑的盾。 双方对峙而立,气氛剑拔弩张。 沈冬侨用力喘息着,恨不得他们现在就打起来。 可惜片刻后, 许鹿回振臂一甩,刀刃上的血珠滚落,收刀入鞘。 “彦文濯,管好你的狗,再让我听到他对着我乱吠,下次砍掉的就不是他的爪子了。” 许鹿回看了眼沈冬侨,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我不妨告诉你一句,沈冬侨是太后要保的人,主子也已经同意了。我就是来传口谕的。彦文濯,你应该要谢谢我,如果我再晚来一刻,你猜主子会不会给你的狗留个全尸?” 彦文濯瞬间脸色泛黑。 他的目光落在沈冬侨的脸上,阴晴不定。 沈冬侨下意识捂住脖子,在许鹿回的沉默中,听到了另一种震耳欲聋。 谁要保他? 太后和齐王? 为了他,他们达成了某一种交易,形成了联盟。 那沈家呢? 那份状纸呢?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还是说,这世界本就是灰色的。 沈冬侨站在烈日下,却冷出了汗。 “要带他走,没有问题,但走之前,让我们再说几句话。” 彦文濯神色转变之快,让人简直猝不及防。他一脸若无其事的走向沈冬侨,就像是刚刚要置沈冬侨于死地的那个人不是他。 沈冬侨往后退了一步。 彦文濯没有再靠近,轻笑道。 “冬侨,如今你已有免死金牌,我伤不了你分毫。车上那份族谱原本就是我要送给你的,我保证只要听我讲几句话就可以拿走。” 沈冬侨不说话,他从来不觉得彦文濯是那种会叙旧的人。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陷阱和阴谋。 许鹿回用刀鞘挡在两人之间。 “彦文濯,你这又是演哪一出?” 彦文濯哑然失笑。 “于公,以后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于私,冬侨是我内弟,我们说几句贴己话,你也要管吗?还是你觉得,我会蠢到用自己的脑袋换他的?” “我还有妻子孩子,惜命得很。” 沈冬侨听到他提起了沈秋芸和孩子,心下又是一阵紧张。 姐姐还在他手上。 不知道这疯子会不会做什么。 他推开了许鹿回的刀。 “我可以听,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 “好。” 彦文濯爽快答应。 许鹿回不再阻止,只是抱着刀站在原地。 两人又重新上了马车。 这回只有他们两人,黑皮汉子已经被几个骑兵拖到一边治疗去了,地上留下一大滩血迹。 彦文濯把周家的族谱推到了沈冬侨的面前,又拿出了一幅卷轴。 “这族谱你见过,我就不多说了,我想给你看的是另一样东西。” “有话快说。” 吃过一次亏的沈冬侨,不想再跟他拖延。 “好,那你就听着就行,”彦文濯用指尖划过周家族谱几个字,“乌姓在中原并不鲜见,但是在北蛮语中却是王族才有的姓氏。二十五年前,北蛮之女乌苏在和亲途中身陨,据说这位王女容貌出众,是北蛮的明珠……我有幸找了一幅当时的画像……” 彦文濯展开卷轴。 是一幅肖像画,纸张已经泛黄。 画中的女人身装异域的服装,眉眼深邃,艳丽无比。 很漂亮,也仅仅是漂亮。 宫廷画师都会美化人物,这不稀奇。 沈冬侨没有心情欣赏美人画像,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银白色的手镯。 镂空之中还点缀着几颗彩色石头。 沈冬侨还知道,摇一摇会发生小小的脆响。 一模一样的镯子,现在就在他的手腕上。 沈冬侨面容惨白,不自觉捂住手腕。 彦文濯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好整以暇地继续喝那半杯已经凉透的白茶。 “如果有人发现这位失踪的王女并没有死,而是改名换姓与一个平头百姓结为了夫妻,这对于皇家而言就是莫大的羞辱,是欺君的死罪。” “就算她死了,她丈夫也死了,她生下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如果被人发现了,你说他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沈冬侨像是再次被扼住咽喉。 他脑中混乱至极,只能紧咬住牙关。 怪不得彦文濯说,不是白熊。 他真正想要抓的人,是周向阳!
第55章 再见,向阳 “这些事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与他何干?” 沈冬侨把自己的唇咬出了血,可是恐惧依旧包围了他,如蛆附骨。 “你说的对,”彦文濯接着他的话,看着沈冬侨的眼睛问道,“谁都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那么冬侨,为什么我就不配活着?就因为我是山匪之子?” “向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而你为了一己私欲,滥杀了虎啸村那么多人?” 沈冬侨心中激愤,揭穿彦文濯偷换概念的意图。 彦文濯苦笑一声。 “我也曾寒窗苦读,我也曾想做个好人,我也想一辈子守着秋芸,还有我们的孩子安稳度日……可是我要活下去,就只能做一把杀戮的刀。” 彦文濯眼中似有泪光,他闭了闭眼睛,片刻间眼中的柔软又消失殆尽。 “真正要屠戮呼啸村的那个人不是我,他在京都,在那高堂之上,”彦文濯加重了语气,指着许鹿回的方向道,“也是那个人让他千里奔袭,留下你的一条性命!” “生死只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彦文濯叹了一口气,道,“冬侨,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沈冬侨心中钝痛,他知道彦文濯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可是他有一句话说的对。 周向阳的生死也在他一念之间。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让我守口如瓶。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沈冬侨顿了顿,抬头盯着彦文濯,“放了周向阳!” “好,成交!”彦文濯没有犹豫,他望向车外,“不过,冬侨,你想好怎么道别了么?” …… 沈冬侨走下马车。 他慢慢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遮住领口的伤痕, 擦去脸上血渍和泪痕。 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他不想让周向阳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周向阳正踏马而来,黑土乌黑的鬃毛在阳光下反射出光晕。 他的老虎像一个所向披靡的黑骑士,耀眼地让沈冬侨心动,也心痛。 周向阳看到沈冬侨,也看到骑兵。 但是他没有停下,反而越跑越快。 他不怕这是陷阱, 他只怕沈冬侨一个人落入陷阱。 “冬侨!” 沈冬侨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是听到那周向阳叫他的那一声后,依旧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他站在骑兵后大喊着:“快停下!” 周向阳勒住了缰绳,鬼头刀立在身前,一人一刀,却有着抵御千军万马的孤勇。 “冬侨,不怕,我很快就会来救你。” “你不要过来,”沈冬侨却摇了摇头,道,“我要回家了。” “你说什么?” 周向阳像是听不懂沈冬侨的话, 他看着沈冬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身边没有人挟持。 周向阳不再迟疑,拿着鬼头刀就要冲进方阵,骑兵举起了盾牌将其隔绝在外。 沈冬侨用力推开面前的骑兵。 “让我过去,”沈冬侨回头喊着,“彦文濯,让我过去!” “让他过去!” 彦文濯站在马车上发出了指令。 骑兵层层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沈冬侨走向周向阳。 周向阳将他拦在怀里,闻到了一阵血腥味。 “你哪里伤了?他们打你了?” 沈冬侨只是摇头。 彦文濯让骑兵撤到了后方,独留两人在原地。 最后的道别,他不介意给沈冬侨再留一些体面。 “你怎么说服他的?”许鹿回在马车边问道。 “我只是告诉了他真相,”看着远处相拥而立的亡命鸳鸯,彦文濯忽然问道,“羡慕么?” “有病就去治!” 许鹿回头也不抬,转身就退回了原位。 “可我羡慕……” 彦文濯的声音很低,瞬间消散在风中…… …… “向阳,去边关吧。” 沈冬侨退出了周向阳的怀抱,艰难开了口。 “我们一起走,去找祁家军,去见祁老将军。” 沈冬侨只是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我不能跟你走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是不是那个人逼你的,你别怕他……” 周向阳不信沈冬侨会离开他。 “没有人胁迫我,”沈冬侨的声音犹如一潭死水,失去了生机,“是我自己要跟他们走的。” “为什么?冬侨,你到底怎么了?” 沈冬侨逼着自己抬起头,逼着自己不再退缩,逼着自己说出违心的狠话。 “齐王已经答应让我重新掌管沈家,沈家不能无后……向阳,我很感激你这些日子帮我助我,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从怀里取出了从族谱上写有他们名字的那一页纸,然后当着周向阳的面,毅然撕碎了它。 纸片扬起,周向阳没来得及抓住,就被吹散在风中。 “你在做什么?冬侨,这是我们的……” 周向阳凶狠地质问,红了眼眶。 沈冬侨没有动, 他头晕目眩, 灵魂和身体已经割裂开。 他残忍地用言语伤害着自己最爱的人。 “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钱,女人,我都可以给你……我们断了吧……” 周向阳扑抓着那些纸屑的动作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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