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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雪豹…… 随手幻化出一件鹤氅披在身上，闻卿面色不变，“嗯”了一声。 “那娘子呢，我给她做了好吃的。阿大说新娘子初次行房事，还是和阴气重的鬼，怕身体吃不消，要好好补补！” “正睡着。”闻卿不欲与红奴多解释，随口搪塞道。 红奴垂下头，闷闷“哦”了一声。 闻卿却是敲敲红奴脑瓜顶：“本座平日里想吃你一席亲手烹的菜肴，还要给你买些小玩意儿哄你，怎么对新娘却这般好？做的什么，叫本座品鉴一番。” 说罢，视线扫向红奴腰间那鼓鼓囊囊的荷花香包。 这正是他送与五鬼伥用于储物的空间法宝，一只鬼一个，虽然不及他自己的乾坤囊，却好歹能装进十来样东西而不改形状。 现下连这储物法宝都鼓成一团，也不知这小丫头到底鼓捣了多少好东西。 红奴见状，如临大敌，扭过身子，手忙脚乱将储物袋藏在胸前衣襟里，又用双手抱住胸口，确保不会被君上偷偷摸去，这才煞有介事地回道： “这是给新娘补身子的！君上又不是娘子，不许贪嘴。” 闻卿无奈摇头。 捡到这小丫头时，看那模样也才二八年华，想不到眨眼近百年，这小鬼模样未变、心智不长，心眼却多了不少。 胆子还愈发大了。 红奴支吾一阵，又自顾自说了句“好吧”，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盘还冒着蒸蒸热气的奶皇糕。晶莹的外皮包着黄澄澄的奶黄馅，颗颗如元宵般圆润，香气甜酥之余，还带着牛乳的浓醇。 红奴从里面捏出来一个最小的，举到闻卿面前：“君上也饿了一天，这里面加了您爱吃的乳酪……” “小气鬼。”闻卿笑着，将这鸽子蛋大小的精致点心吞进口中。 “君上，您这次娶亲不比以往，新娘既然欢欢喜喜嫁了过来，您也喜欢娘子，我们许是应该按照人间的规矩，让娘子在第三日回门的。” 红奴忽然认真道，“虽然您曾经定下规矩，一进山神观，便要断绝凡间往来，近百年来我和四兄弟也从未贪婪红尘，但，毕竟娘子她和我们不一样，她还活着……” 说到这里，红奴蓦地停顿，闻卿却因想起朱日默小女儿中鬼咒一事并未接话，四下里便忽地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方才在鬼气探查之下空无一物的道观废墟间，传来细微响动。 闻卿一凛，将红奴护在身后，鬼气当即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呼啸而去。 不想，一声细弱的猫叫刺破寂静，直直扎进闻卿耳膜。（*） “猫？”红奴在他身后探头，闻卿阻拦不及，那抹纤瘦的影子已经跑到了出声处。 “是猫！”红奴又叫了一声，跪在废墟上，小心翼翼将周围碎石般开，一闪身钻了进去。 片刻后，那影子又闪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怀中却抱着一团瑟瑟发抖的毛球。 红奴眉眼弯弯，满脸甜笑，炫耀似的蹦到闻卿面前：“君上，好胖的猫崽！” 月色朗照下，闻卿沉默地看着红奴怀中那因被捏着后颈肉，团成一团毛球的幼兽。 文题白身，厚实的四爪团抱在一起，连尾巴也被藏在肚皮下，只有一双溜圆的眼睛睁着，眨也不眨地盯着闻卿。（*） 十分乖巧。 只是除了那花斑脸上嵌着的苍青色眸子。 虽然体型相异，但仅凭尾巴尖上一簇黑毛，闻卿便绝不会认错，这一团毛球，正是他以神识探查许久而不见的雪豹。 怎么变成了幼崽形态？ 闻卿皱起眉头，探手过去，鬼气一缠，雪豹竟发出一声细微的、雏鸟嘤叫的声音。 红奴立刻将幼崽护在怀中：“君上？” 这雪豹体内半分灵力波动也不见，连丹田处那颗金丹也消散了。 眼见红奴满眼希冀地看着自己，闻卿摇头：“不能养。” “我一早就想养一只宠。您总说机缘因果，这只幼猫平白出现在这里，又被我察觉，岂非缘分？” “红奴——” “君上！”红奴急急后退两步，将幼崽抱得更紧，“幼猫无母，虽然挺胖，但也无力自保，您若是不让我养它，等同于叫我杀了它。” “他不是猫。”闻卿道。 “我还不是鬼呢！”红奴瞪眼。 两只鬼僵持间，鬼伥四兄弟也紧赶慢赶爬上了山，一见到红奴怀里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四兄弟立刻凑上前来，咯咯咯的鬼语接连响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一个感叹“好胖的球”，一个寻问“哪里抓的”，一个思考“叫什么好”，一个琢磨“吃什么东西”，俨然将这雪豹当成山神观的一员了。 闻卿忽然觉得心乱。 他与孟极前世的因尚未理清，自己转世成山鬼后与这上门寻仇的雪豹的果便又缠了上来。 这小妖现在看着像是被自己一掌震碎了金丹，故而退化为幼崽形态，可只要雪豹仍旧活着，就有恢复灵智重修妖力的可能。 若真同意红奴将它当个宠物养了，又与养虎为患何异？ 可这小鬼一向顽固，若是闻卿明令禁止，红奴绝技不会听，兴许还会偷偷养。 需得找个借口，让红奴自行放弃。 念头既定，他刚要说话，却对上五双冒着绿光的眸子。 “君上！”红奴眼睛晶亮，满脸狡黠，“机缘天定，就算是您，也要遵从天命。我们不如就让这只小猫自行选择，到底是留在观内，还是听天由命。” 说罢，也不待闻卿应答，将怀中犹在扭着身子的雪豹放回地面，拽着鬼伥四兄弟站在雪豹背后，手指向对面的道观大门。 “它若向门的方向爬去，我便心甘情愿放它出去。但它若是扭过身子选择我们，君上，您总不能逆天而为吧？” 闻卿看着地上那肉乎乎的毛球。 雪豹似乎觉得冷，圆滚滚的身子发着抖，嘤嘤叫了两声，见没人理，圆耳朵一垂，似乎有些委屈。但不消片刻又重新振作，两只后爪轮番蹬着地面，似乎想要站起来，可刚站到一半，又颤巍巍地滚回雪地。 咕噜噜沾上一身雪渣，更像球了。 “啾——”雪豹委委屈屈地叫一声，连眼睛上也罩起了一层雾。 “君上，好不好？”红奴催道。 闻卿看着再次站起身的雪豹。 这次小家伙似乎有了经验，四只和脑袋一般大的爪子按在地上，岔开站立，尖锐的爪尖伸出，牢牢嵌在地上，比身子还长的尾巴也同样抵在身后，竟慢悠悠将自己撑了起来。 接着—— 右前爪软软地抬起，左后爪跟上，犹犹豫豫向道观大门迈了一步。 “好。”闻卿忽道，“若他再向前三步，便是天意不叫你养。” 话音刚落，小东西又跟上一步，莹白的雪面印出四只梅花似的爪印。 闻卿见状，像是怕红奴反悔似的，又跟上一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一。” 红奴顿时惊叫出声，赶忙从储物袋中摸出一盅鲜炖汤，也不顾汤汁滚烫，捞出里面炖得软烂的乳鸽肉，丢到了雪豹尾巴后。 肉香四溢。 雪豹的鼻子皱了皱。 “阿咪，过来，有好吃的！”红奴轻声哄道。 闻卿这才知道这小丫头打的什么鬼主意。然而还不待他出声阻止，雪豹又向前迈了一步。 只差一步。 红奴委屈得快哭出来了。 “让你耍机灵。”闻卿笑道，“还是将他放归……” 就在这时，雪豹脑袋上顶着的毛绒耳朵忽然向后撇了撇，像是分辨出什么响动般，转过头来。 苍青的豹眼看向闻卿。 “嗷——”小家伙张大了嘴，从喉咙中挤出一声似鸟似猫的叫声，露出四颗乳牙。 闻卿登时止住话头。 但这小家伙却似乎已经找到了前进方向，软软的四肢在雪地划拉，卷着尾巴，连滚带爬地转过身，一边呼唤一边嗅闻，竟磕磕绊绊地，扒拉到了闻卿脚下。 “嗷！” 右爪抬起，标记所有物似的按在闻卿靴面。毛茸茸的脑袋扬起来，月色中那两颗苍青玻璃球般的眸子圆溜溜睁大，映出了闻卿略带讶然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1）关于雪豹幼崽叫声，不好形容，真的像鸟叫，可爱极了，想要听听看的可以搜索wb@胡言乱鱼鱼，公开可见，以后也会转载更多和章节内容有关的雪豹视频，欢迎关注。 （2）《山海经·北山经卷》曰：兽，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第8章 雪豹 2 “嗷！”雪豹又叫了一声。 见闻卿仍旧不理，雪豹搭在闻卿靴尖的后爪伸出指甲，轻轻勾住那黑色缎面，湿乎乎的鼻头蹭着闻卿沾满浮灰的布靴，忽然“嗤”的一声打出喷嚏。 一旁的五鬼伥呆若木鸡。 那鲜汤肉香四溢，连红奴自己闻着都腹鸣不已，然而小猫闻见这味道，却连个反应都没有。 不但如此，君上此刻周身明明散发着可怖的寒意，连明知闻卿绝不会动手伤人的鬼伥都难免胆寒，可这小猫不但不怕，反而…… 反而顺着闻卿的靴子站起身来，抱住了闻卿的小腿！ 闻卿垂头看着这个似乎真的全无灵智的雪豹。 一丝鬼气将这毛球托起，捧至面前，反复将鬼气灌进其经脉之中，果然连半点灵力都感觉不到。 再探进丹田处，那本该凝结金丹的紫府之外，竟包裹着一层微不可见的封印。而他那一缕鬼气在碰到封印时，直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雪豹一身灵力修为，竟被这层奇异出现的封印困在了丹田紫府。 可是，这层封印又是从何而来？ 闻卿皱眉。 谜团一个接一个，可他在昆吾山闲散惯了，并不喜欢这层出不穷的谜语。 “他不曾选择你们，放了吧。”闻卿看向红奴，边说着，将雪豹放回地面，靴尖一戳雪豹肚皮。 小家伙一个不稳，竟然扑通一下向后仰倒。四爪朝天，圆溜溜的肚皮顿时露了出来。 “君上！” 红奴一声惨叫，蹲到雪豹面前，刚要伸手去抱，却不想那毛球迅速翻身而起，抖落满背雪渣，发出了蛇一般的低吼。 “哈——” 雪豹皱起鼻梁，连脑袋上的圆形斑点都团在一处，浑圆的身子拱着，从喉咙处发出嘶嘶的恫吓声，一身乱蓬蓬的皮毛炸起，耳朵却毫无气势地向后背去，露出圆溜溜的头顶。 红奴却并未收回手，两指轻巧一捏雪豹后颈，又将这毛团提了起来。只是这次，雪豹却不像先前那般听话，龇牙咧嘴，企图吓退这个不知轻重的鬼。 “您都吓着它了！”红奴只当是幼猫被攻击后的本能反应，愈发怜爱。一面软声安慰着，一面气鼓鼓瞪向闻卿，“幼猫择主，它既然选择了君上您，您就该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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