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婶子,谢谢四哥。” “哎,小宋怎么只叫沈棠四哥?到我们这儿就成了卫民哥,卫国哥?” 四哥这个称呼于宋禹衡而言是不同的。但沈卫民这样提了,他也只能顺着喊了声“三哥”。 沈棠睨了眼沈卫民。 “显着你了。” 沈卫民跟沈棠年纪相近,比起另外两个哥哥对沈棠的态度,疼爱中还多了一些故意作对。 “可不是,三哥听着果然比卫民哥好听。” 一直很少跟宋禹衡搭话的赵多突然开口。 “宋知青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本来应该有个妹妹,周家出事后,小叔妻子家为了跟周家撇清关系,逼着小婶子在报纸上发布离婚申明,还打了四个多月的孩子。 赵多又问:“宋知青是几月份生的,应该快成年了吧。” 宋禹衡有问必答:“六月,马上了。” 赵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沈家人只当她是随口一问,沈棠却留了个心思。 他没记错的话,三嫂娘家有个堂妹马上就十八了。 吃过了饭还有些时间才上工,沈棠把宋禹衡带回了屋里。 他掏出压在床底下的钱。按照之前跟贺九约定好的分配比例,宋禹衡出钱最多,能分到将近一半的收益。加上本金,沈棠给宋禹衡厚厚两沓大团结。 “这么多?”应该有两百了,“四哥,你还我借给你的一部分就行。” “你不是由我决定?那就不是我借你,而是你入伙。这些是该分你的。” 宋禹衡当时借钱时没想太多,甚至都做好了会赔进去的准备。 以贺九的法子,这些钱最终只有被套进去的结果,现在能赚回来都是沈棠的本事,宋禹衡觉得自己只出了钱,不应该得到这么多。 “四哥你跟我说说,你们在省城是怎么把东西卖出去的。” 沈棠见他不接,也没有强塞。转身从柜子里掏出一袋牛轧糖,本想一次性都给了宋禹衡,心思一转却只抓了一把。 “给。省城黑市有不少好东西,有机会带你去转转。” 宋禹衡双手捧着,沈棠见他空不出手来,便拿起一颗褪了糖纸往他唇边递了递。 随着他手靠近,宋禹衡闻到很淡的奶香味。 “张嘴。” 宋禹衡忙张嘴咬住糖。却因没控制好距离,将他手指也含了进去。 两人俱是一僵。 沈棠松手。 指尖濡湿,带着一股酥麻的痒。 宋禹衡愣了好半晌才将糖全吃进去。 “跟小狗似的。”沈棠低笑了声,“好吃吗?” 宋禹衡脸爆红。 半晌,讷讷答了句:“好,好吃。” 沈棠嗯了声,坐在床边开始讲他们在省城的见闻。 宋禹衡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听众。 随着沈棠的讲述,他脸色渐渐恢复如常。神情认真,会跟着沈棠的讲述露出或欢喜或惊讶或担忧的表情。沈棠稍有停顿,他便立即追问然后呢。 “就这样,安排好后面的事情,我们就回来了。” 宋禹衡满眼都是钦佩。 “四哥,你也太厉害了。” 他眼睛亮亮的,专注盯着沈棠。 沈棠又想摸他头了。 之前隐隐约约差的那点意思,被宋禹衡的表现彻底填平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油然而起。 曾经完成上亿单子后面对上司的欣赏、同行的佩服他心里始终平静如水。热闹的庆功宴,作为主角他只有一种游离于外的空虚感。 他曾经听过的赞赏都比宋禹衡说的高明动听,但从来没有人像宋禹衡一样真诚而热切。 “刨除运输和人工的费用,所有收益按我们三人投钱比例分配,这些就是你的份儿。” 沈棠指尖压在钱上,琢磨要是宋禹衡还不收该以怎样的方式说服。 小孩瞧着听话,但轴起来也挺难办。 “人工费里,有四哥的份儿吗?” 在宋禹衡看来,手套能卖出去,沈棠居功至伟。既然算了人工费,那沈棠劳心劳力也该算在里面。 沈棠闻言笑了。 小孩儿思想还挺先进,都知道脑力劳动算技术入股了。 “有。” 宋禹衡小声反驳。 “骗人。” 沈棠无奈,只能吓他:“你要再不收,我就要生气了。” “没说不收。”宋禹衡口含着糖,说话不太清楚,“太多了我拿着不安全,四哥帮我存着。要是再有类似的事情,还算我投一份。” “当我这儿是理财机构?” 沈棠到底没忍住,还是在他头顶摸了摸。不过宋禹衡说的也有道理,知青所人多眼杂,又是大通铺,这么多钱放在里面确实不安全。 “那我就替你收着,你有用了找我要。” 宋禹衡点头。 但他身上还留着够日常花销的钱,肯定不会轻易开口。
第35章 贾多宝的忧伤 红旗大队忙着种洋芋时,夏城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夏城第一机械厂的采购部贾主任被公安机关带走了。根据机械厂内部消息,贾主任是因为贪污和侵占公司财产被厂长实名举报了。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曹厂长在国营饭店吃饭说起。 机械厂经营不善,即将面临关停的事情让曹厂长心情焦灼。他本来没心思吃饭,因为妻儿今日都在家,就想打一份红烧肉回去。 进了饭店,他就被靠窗两个喝大了的青年吸引。 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曹厂长更是脸色大变。 “要我说,干啥都不如搭上好门路来的容易。黑水街新来那小子,脸都没混熟,就因为搭上机械厂的贾主任,一下子就赚了这个数。” 黑水街就是西城黑市所在的街道,原本是朝阳街,因为黑市兴起,黑水街的名字就叫起来了。 说话的瘦高个儿男子喝的满脸红晕,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穿绿衬衫的男人猜测。 瘦高个笑了声:“是二百。” 他再次在杯中倒满酒,一饮而尽。 “妈的,老子在黑水街混了三年都没赚到人家一个零头!” “二百?”绿衬衫惊诧。 一个工人正式工每月的工资也就二十几,人家一次就赚了正式工一年的工资。 绿衬衫好奇:“他倒卖的啥东西,这么赚钱?” “尼龙手套。”瘦高个喝的有些口齿不清了,说话声也越大,“妈的,你能想到这玩意儿能这么赚钱。这就是搭对路子的好处。” “曹厂长。”服务员大姐将装好红烧肉的食盒从窗口递出来。 两个青年说的事情在西城都传开了,大姐也见怪不怪。看曹厂长的脸色,大概是头一回听见。 曹厂长拿着饭盒沉着脸在靠近两个青年的位置坐下。 绿衬衫还在追问细节。 “机械厂的手套不都是跟纺织厂定,旁人还能插的进去?” 瘦高个儿嘿嘿一笑,语气里带着嫉妒:“要不说人家厉害。听说是贾主任跟……” 他压低了声音,曹厂长便再听不见了。 带着饭盒回去的路上,曹厂长一直在想他们的对话。 机械厂前几天刚来了一批手套,是从丰阳市运来的。这事儿他也知道,毕竟当初丰阳棉纺厂的小厂长先找上的是自己。 贾主任说服小厂长承担了运输费,还降低了三分钱,曹厂长还为机械厂少了一笔支出而在大会上夸奖了一番。 给丰阳纺织厂的订单他看过,金额也是他亲自批的。一千八百双手套,以六毛二的价格,一共一千一百一十六元。 手套运来后他也看过,质量不比隔壁纺织厂的差。 一切都没有问题,那刚才两个青年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到家后,他还在想这件事。 思量再三,曹厂长叫来女婿,让他帮忙去黑水街打听一下。 这一打听,还真叫他打听出来一件大事儿。 “十多天前,黑水街来了个年轻人叫何老三,他倒来一批纺织厂挑出的瑕疵手套。起初在黑市上找买家,只卖了十几双,觉得出的太慢就不卖了。” 黑市的人还笑他要亏钱了。 尼龙手套这东西,寻常人家不用,工人们单位都有发,能卖出去就怪了。 他们没笑多久,就听说何老三将这批全出了。 “何老三手底下有个小弟嘴不把门,被人三言两语一激,就抖了个彻底。” 原来丰阳纺织厂去年就关停了,那个小厂长就是贾主任找来演戏的骗子。 贾主任先叫小厂长接触曹厂长,告诉他丰阳纺织厂的事,让他放下戒心,后来拿着假订单以五毛钱的价格买了何老三手上的瑕疵手套充做丰阳纺织厂拉来的手套,骗了机械厂真正一毛二的差价。 “我想找何老三证实此事的真假,但黑水街的人说何老三知道手下把事情漏出去了,连夜就逃了。” 听女婿说完,曹厂长气的打抖。 “贾多宝,好一个贾多宝!” 曹厂长念着战友的情分,多年来对他多有包容,一些小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助长了他的威风,让他干出了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爸,这件事您要怎么办?” 曹厂长一锤桌子,咬牙道:“报警!” 夏城公安局的副所长跟曹厂长和贾主任都是战友,得知曹厂长要实名举报,还出言相劝,但听曹厂长说完始末后也沉默了。 贾主任被公安局带走时家里还炖着一大锅羊肉汤。 小儿子一心望着羊肉汤,对贾主任不闻不问。 等贾主任的媳妇儿听到消息赶回来,小儿子抱着吃撑的肚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酣。 贾多宝起初并不认这件事。他知道,只要要死不承认,除非何老三亲自来指认,否则凭一两句传言公安根本不能给他定罪。而何老三已经跑得没影了。 但随着黑水街的人被抓来一批问话,套出的东西越来越多,贾多宝也慌了。 在知道丰阳棉纺厂早就关停的消息后,贾多宝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被人下套了。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他终于后悔,将一切和盘托出。尽管再三保证小厂长并不是他找来的人,公安也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 无奈他只能坦白曾找人假扮棉纺厂的人恐吓小厂长离开的事,但公安根据他提供的消息去找两个壮汉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历时半个月,贾多宝最终以贪污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公安机关将从贾多宝家中搜到的贪污款退还机械厂。 贾多宝在担任采购部主任的五年时间里,共计贪污机械厂两千六百元,为了不引起怀疑并未大肆挥霍,大部分还藏在家里床板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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