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忙道:“怎么会。真是叫您破费了。” 贾主任笑笑,两人又闲聊两句,他终于问到了手套的事情上。 “我刚听到了你跟厂长的聊天,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书,你们纺织厂也不好过啊。” 这话引起了沈棠的共鸣,他放下筷子,慢慢红了眼眶。 “纺织厂是爸爸的心血,我不能眼看着它就这样倒了。” “我有心帮你,只是你给的价钱实在没有优势。”贾主任循循善诱,“如果你们能承担运输的费用,或者再降价五分,我就说服厂长改定你们的手套。” 沈棠犹豫了。 在他考虑的时候,饭店里又进来两个人,在沈棠后面的位置上坐了。 “如果再降五分,您真的能说服曹厂长从我们纺织厂定手套?” 见沈棠动摇了,贾主任忙点头。 “你放心,我在厂里就是负责采购这方面的事情,厂长对我的话还是能采纳几分的。” 沈棠握着筷子的手松松紧紧,终于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定,冲着贾主任点点头。 “好,那我跟爸爸那边说一声,叔你也尽早跟厂长说清楚,下了订单我爸那边就能出货。” 贾主任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你放心,叔一定尽心办成这事儿。” 约定好沈棠明天去机械厂找他,两人就在饭店门口分开。 方才坐在沈棠背面的两个年轻人,却跟上了贾主任的脚步。 “贾主任留步,我这里有个生意要跟您谈谈。” 沈棠隔日去机械厂找贾主任,许是早打过招呼的原因,门口的安保听他自报家门就放了进去。 贾主任独占一个办公室,他满脸笑意将沈棠迎了进去。 “小沈呀,叔不负所托,跟厂长谈好了,你们再降三分。” “三分,不是说五分吗?”对上贾主任意味深长的笑,沈棠恍然大悟,表情复杂的看着贾主任,半晌还是改了话,“是,三分。” 贾主任满意的点点头。 “小沈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一定能大有成就。” 沈棠憋红了脸,扯着僵硬的笑容点头:“多谢,贾主任赞赏。” “订单就这两日的事情,等有了消息我再派人去招待所通知你。” 沈棠皱,语气有些冲:“怎么还要两日。”事情既然定下,订单不就马上出了吗? 贾主任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小沈啊,你到底还年轻,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反正你别急,叔还能骗你不成?” 沈棠气得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好”字,甩门离开。 贾主任抬脚搭在办公桌上,喝了口热茶,露出惬意的笑。 “年轻人到底不稳重,还差了些火候。” 沈棠出了机械厂,渐渐放缓了脚步,脸上愤慨的表情也尽数收敛。 他抬头深深看了眼贾主任办公室所在的方向:“贾主任,这回可要多谢你了。” 隔日,沈棠在招待所没等来订单,等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在他们面前,沈棠瘦高的身形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小子,要是不想挨打,就赶紧滚!” 沈棠强自撑着淡定。 “你们是什么人?” “不该问的就别问。” 其中一个壮汉推着沈棠往房间走,招待所的前台吓得缩在角落,显然没有要报警的意思。 沈棠只能被推搡进房间。角落的手提箱被掏出来,两个壮汉动作粗鲁将他的东西塞了进去,又一人一边夹着沈棠下楼。 “你要敢乱叫唤,小心……”壮汉挥了挥小山般的拳头,沈棠被吓得一抖。 他很满意沈棠的表现,将箱子塞进沈棠的怀里,带着他上了电车,直奔火车站。 “你们到底要怎样?” 沈棠在火车站外不动了,为了不引起注意,壮汉们也没敢太大动作。 “小子,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机械厂的订单不是你们能吃的,要再敢来夏城捣乱,可不单是一顿打了。” 沈棠抱着手提箱弱小而无助。 “你们是棉纺厂……” “清楚就好。机械厂的订单作废,你还不快滚!” 沈棠紧咬着牙关,死死攥着手提箱,盯着两人的眼神似要拼命,但他最终卸了所有力气,转身进了火车站。 两个壮汉远远看着他买了火车票,进了站台,直到发往邻省的火车出发,他们才转身离开。 十几分钟后,沈棠从火车站出来。
第32章 鱼饵和大鱼 “沈哥。” 贺九的另一个小弟袁洪从角落里出来。 “他们已经走了。咱们现在去哪儿?” 两人随便找了家招待所住下。 “九哥那里不知进展如何?”袁洪自言自语。 沈棠闭眼听着,没有回答。 贾主任这么着急忙慌要把他赶走,贺九那边应该进展的很顺利。 不出沈棠所料,贺九那边确实进展顺利,已经到了跟贾主任钱货两讫的时候。 “辛苦你们了。” 负责将手套运过来的两人接了贺九的电话,立即动身。两个司机调班开了两天才赶来。不说司机,负责押车的两个小弟都熬得双眼通红。 “这算啥。”他们兴奋的很,“你们真将一千五百多双都卖出去了。” “那可不!”一千五还不够,贺九从旁边的棉纺厂又买了两百双加上才凑够贾主任要的数。 贾主任没出面,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出现清点了手套数量,给贺九付了钱。 “规矩你们应该懂。” 贺九点头:“自然,我们总不可能自砸招牌。” 年轻人哼了声,指挥众人将手套搬进了库房。 贺九紧紧揣着鼓囊囊的包,带着小弟们离开。 “九哥,咱真要将事情捅出去?”魏红军道,“有贾主任这条线在,下回我们再搞到低价手套,不还能卖给他。” 贺九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他,直将他看得发毛才移开了目光。 “助纣为虐这种事情做多了,损阴德。红军,有些钱不能赚。” 不管魏红军怎么想,当着贺九的面还是应了句“知道了”。 这边事了,贺九带着众人去火车站跟沈棠会合。 沈棠手里拎着早上在百货大楼买的东西,看贺九眉眼都是喜气,便知道事情顺利结束了。 “走吧,回去了。” 来送货的大车只能坐四个人,他们还是坐火车回去。 贺九看着眼前倒退的虚影,还有种不真实感。 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都像梦一样。 他忍不住问沈棠:“还有人是你看不透的吗?或者说,还有事情是你算计不到的吗?” 沈棠闭着眼假寐,闻言也没有睁眼。 “早提醒过你,不要过度脑补,将我妖魔化。” “不是妖魔化,真的,你太神了。” 在贺九接触贾主任之前,他一直以为沈棠的目标是曹厂长。殊不知曹厂长只是钓鱼的饵,而贾主任才是真正被钓的鱼。 “你为啥不直接将手套以五毛的价格卖给曹厂长。”魏红军不理解沈棠绕这么一圈的意思。反正以五毛的价钱出售,曹厂长肯定愿意要。 沈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虽然这批手套的破损几近于无,但不能否认他们还是瑕疵品。既然是瑕疵品,一旦被发现我们的行为就是诈骗。你猜曹厂长会不会报警?” 答案是一定的。 可通过贾主任再卖出去就不一样。 贺九接触贾主任时就跟对方说了,这是次品,会有瑕疵。但贾主任接受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行为就不属于欺诈。 是贾主任起了贪污的心思,才会以次充好,坑厂里的钱。贺九他们顶多就是个投机倒把的罪名。夏城宽松的市场管理情况,甚至不会过多追究。 “那我们为何不留着贾主任,以后再有货也能卖给他。”魏红军到底没有把贺九的警告记在心里。 沈棠懒得搭理他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权当自己睡着了。 袁洪则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贾主任跟九哥这儿买了手套就算了,为何还把沈哥赶出夏城。不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他怕沈棠找到机械厂,暴露了他以次充好的事情。” 贾主任为何在已经接触了贺九之后,还以订单吊着沈棠。一方面是不知道贺九能不能真的给出货,以备后患,另一方面就是要用沈棠的棉纺织厂订单向机械厂坑更多的钱。 沈棠给出的最终底价是六毛,而贾主任给机械厂报的价是六毛二,这样他就能从中赚两分钱的差价。跟贺九那边确定后,他拿着原本是给沈棠的订单向机械厂批了钱,却用五毛的价钱从贺九那儿拿了手套。这样他就能赚一毛二。 一双手套一毛二,他从贺九这儿拿走了一千八百双,就要坑厂里的两百多块钱。 如果不把沈棠赶走,他突然变卦,沈棠肯定要去机械厂问个清楚,到时候闹起来他没从沈棠这儿拿货的事情便暴露了。 贾主任找人冒充棉纺织厂的人,这样沈棠就会以为是同行恶性竞争,也不会怀疑到贾主任头上。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贾主任手段之高,顾虑之周全。 “他做这事这么熟练,之前肯定没少干。”袁洪道,“我们把这事儿捅出去是伸张正义,但也把咱们暴露了,咱要是不说,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了?”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不趁着现在把贾主任扳倒,等以后清查起来,那张订单就是沈棠搞诈骗的证据——一个子虚乌有的丰阳市棉纺织厂,坑走了机械厂一千多块钱。 贺九认同点头,不在贾主任没反应之前将他的行径暴露,等以后他布置周全了,罪名就该落在他们头上了。 四人安静下来。 红旗大队,沈广亮瞧着黑透的天色,愁容满面。 不知情的裘翠兰本没有多少担忧,也因着他的表现紧张起来。 “老汉,你说小四不会真出啥事了吧!” “胡咧咧啥。”沈广亮瞪了她一眼,“可能有事耽搁了,也可能是县里没了回来的班车。总之别胡思乱想,他要明天不回来,我就去省城找他去。” 裘翠兰撇嘴。 到底是谁胡思乱想。 “沈叔,四哥还没回来?” 宋禹衡走近就看到坐在海棠树下的沈广亮夫妻。 自从前天他得沈棠去了省城,心里就一直放心不下。 沈广亮只知皮毛,宋禹衡却很清楚这件事。 贺九提出要沈棠参一份的时候宋禹衡就在场。背过人的时候,沈棠跟他分析过这件事的风险。 后来沈棠同意参加的时候,他还好奇为何会在明知卖不出去的情况下参加。但出于对沈棠的信任,他当时没有多问。早知道,他应该问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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