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万欣荣咬牙切齿地瞪着卿玉案。 卿玉案微微俯身, 莞尔道:“卑职请总督大人到监军府上一叙。” 监军府上,卿玉案撑起头,衣襟上巡查御史的令牌便在万欣荣的面前展现。 “卑职也是奉命办事。但又不仅仅是如此。”一纸兵部堪合推至万欣荣的跟前。 卿玉案脸上的笑意不减,他翻开核验清单,继续说道: “既然是漕运总督府的船,自然和总督逃不了干系。既然能从西域取得乌沉香,那枪.支弹.药应该也很容易拿到吧?” 万欣荣蓦地睁大双眼。 四年前汝南侯与蛮族在秦淮一战的过往历历在目,一般人都不知其中真相,就连内阁元老也以为是汝南侯咎由自取。 四年前面前这位监军也不过甫及弱冠,应当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学院书生,怎么对当年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 除非他就是…… 万欣荣后撤一步:“你到底是谁?!” 卿玉案与卿齐眉都在火场丧生,他是亲眼看见卿玉案下葬的,卿齐眉的身量又与面前瘦削的人不同,难不成是汝南侯府的门生,特地来找自己寻仇不成? 两个小丫鬟静悄悄地给两个人斟茶,卿玉案微微吹温,最后又放在桌案上。 “我是谁不重要。” 卿玉案闲适地双手交叉,抬起眸说道: “卑职听闻总督大人其实还有一子,就在华苑南巷的一户私宅,总督也不想牵连与他吧。” 万欣荣倒吸一口凉气,他腿脚顿时发软,需得旁人搀扶方可站起。 他本以为自己隐藏私生子的消息足够好,可在朝廷中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贺迦楼,怎么会有如此强力的眼线。 自己还是太小瞧这位后生了。 “滚,你们都给我滚。滚啊!!!” 万欣荣两眼不自觉地一黑,堪堪跌坐在梨花木椅上,大声咆哮。 “是。” 两个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跑了出去,并将厅门带上。 整个大厅只剩下万欣荣的喘息声,卿玉案不觉轻笑,他轻抿一口香茗,说道: “只要大人答应我一件事。贵子定然会安然无恙。” 听见还有回旋的余地,万欣荣压下声音: “什么事情?” 卿玉案思忖片刻,说道:“四日内,把当年汝南侯府世子与漕运总督真正的书信,以及和鞑靼族交易枪/支的货单给我。” 这难道不是等同于自断活路? 万欣荣的嘴唇发白,但依旧逞强地说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卿玉案早早便料到他会说这话,眼眸微微泛起光泽: “总督大人不必担忧,我是不会呈给皇上的,只不过权为我明哲保身罢了。而且总督大人还要感谢我呢。” 这是万欣荣听到最为荒谬的话: “感谢你?!” 卿玉案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 “一个无甚前途的嫡子,换取首辅之位飞黄腾达,护佑另一子安虞。总督大人不该感谢我么?” 相较于不学无术的万贤良来说,万欣荣的庶子蓁启若论天赋和资质,蓁启都远超万贤良。 只是大夫人若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庶子,恐怕还会不好解释。 “首辅?” 万欣荣难以置信地看着卿玉案。 卿玉案继而轻笑道:“丧子之痛固然可恸,但当下宜明哲保身。总督大人难道甘为人下。大人是聪明人,应该不用在下再多言吧。 ” 万欣荣颓然跌坐在座位上,他闭上眼睛,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卿玉案说得没错,他虽是总督,却不过是个待在肥差的空架子,还要看阗何忠的脸色,自己却还要担惊受怕替他办事。 朝廷里一群吃空饷、贪赃枉法、无所事事却身居高位的官员,为何能逍遥自在? 罢了,三日。 万欣荣默默阖眸。 来得及,还能再想一想。 …… 不知何时,卿玉案早已离开监军府,刚迈出门槛一步,便见一架华盖暖轿停在府前,那位轿夫的衣服上还绣着“萧”字。 将军果真是好大的阵仗。 下一刻,萧霁月掀开珠帘,见到卿玉案时,唇角的笑意漾到眼眸: “贺大人这是去哪?” 卿玉案只是瞥了瞥他,依旧没好气地说道:“随便转转。” 萧霁月拄在窗槛上,望着他说道: “我带贺大人转。” “那我也要去。” 没等卿玉案回答,便听得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卿玉案转头去看,只看任平生像是提着小鸡崽般提着符年,任平生笑容可掬地走到卿玉案身边。 这两个家伙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卿玉案目光微微后移,低声道:“你们来作甚?” “任主簿说萧将军对大人图谋不——” 符年天真地眨眨眼,把剩下半块桂花糕吞下后,含糊地说道。 任平生赶忙捂住他的嘴,笑嘻嘻地对卿玉案说道: “我们担心有匪徒。” 任平生一看便是文弱书生,符年还是个刚到腰身高的少年。卿玉案好歹跟着苏清苏大人学过几招,也不知道这三个人哪个更需要保护。 何况还有萧霁月的护佑。 坐在轿子中的容兰听不下去这么荒唐的理由了,刚想起身理论两句,却被萧霁月按了回去: “无妨。” 但卿玉案也没苛责,说道:“那便跟来吧。” 半个时辰后,甫入京畿通衢,卿玉案便感受到浓浓的烟火气息,周遭喧嚣让符年和任平生应接不暇。 华灯初上,集市熙熙攘攘,池枝江上水波浩淼,画舫影动、琵琶曲婉转,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只有卿玉案知道,这是前世上元节那日,萧霁月带自己来的那条街衢,和往日不同的只有今日是花朝节而已。 街角卖胭脂水粉、各类吃食的摊贩也正在招揽客人,小贩吆喝着裁剪好的五色彩笺与簪花,闺中女子言笑晏晏,将把彩笺挂在海棠花树上,不仅是祈求花神降福,更是为了在新的一年遇见良人。 符年羡煞地瞧着路边簪花的人们,他高高抬起头,说道: “哼,我就说吧,花朝节跟上元佳节一样热闹。别人簪花,我们大人什么都不簪也比他们都好看。” 任平生无情地揭穿:“哼,明明是我门监军大人本来就好看。” 卿玉案挪移视线:“少说这些旁的。” 不远处的容兰朝着萧霁月招招手,说道:“大人,找到庆元当铺了。” 萧霁月点头示意,旋即看向卿玉案:“贺大人在此稍作歇息,我去去便来。” “嗯。”卿玉案颔首。 等到萧霁月走远,任平生才提起腮帮,盯着萧霁月的背影,说道: “符年,你觉不觉得萧将军对咱大人有那方面的意思?” 符年眨眨眼,疑惑地说道:“将军对大人很好呀,就像是王爷王妃对待大人那样。” 任平生感觉自己在鸡同鸭讲:“就是……那方面啊。” “哎,到底什么呀。” 符年歪着头,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什么端倪。 任平生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说也没用。啥也不懂的小屁孩。” 也是,符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朝廷命官大多喜怒不形于色,一些风月过往对于他来说应当察觉不到。 他倒是觉得,萧将军肯定是当寡夫当四年,独守空房空虚寂寞冷,如今又想续弦。于是,想把贺大人当亡妻替身,一般话本都这么写的。 这以后,萧霁月看贺大人都是亡妻的影子,那还得了?! 趁现在贺大人还是清白身,自己还是劝他迷途知返好些,没准也是名留青史的好事一桩。 对,就这么干。 任平生快步追上卿玉案,试探着问道:“贺大人。我有一事情不明。” 卿玉案依旧望着令人目眩的宫灯,神情也微微放空: “说。” 任平生笑呵呵地说道:“方才有一个谜语说,最是无情帝王将相家。为何古人这么说啊?” 帝王将相,是博爱世人的,但同时又是无情的。 卿玉案的眼前浮现过过往一幕幕,浮现过许多人的面孔。 是的,他们可以驰骋疆场来护佑子民,也可以无情到献出自己的亲生骨肉、抛却锁于深闺的妻女来谋取高位,甚至帝王子嗣互相残杀。 但凡与谢家牵扯的,大多都是如此。 卿玉案的眼瞳瞬时冷了下去:“掌权者与执剑人一样,皆是冷血无情,故此不可倾注过多,否则慧极必伤。” 任平生点点头,故作思考道:“是这样啊。我也觉得是这样,那萧大人他也是如——” 一语未了,不远处的小贩朝着两人挥手,吆喝道: “几位公子来祈愿吗?花神可是很灵验的,要是投中花神标,还有礼物赠送哦!三次铜板一次,童叟无欺。” “监军大人想去吗?” 刚刚走出两步,卿玉案便听见有人不经意地问道。 是萧霁月回来了。 罢了,说不定这时又碰上其他说闲话的人,到时候耳朵又不怎么清净了。 卿玉案犹豫了下,没有回答。 那便是想去了。萧霁月轻笑。 下一刻,一张红狐面具戴到卿玉案的脸上,萧霁月似是看出他的心中所想般,小心系好他颈后的细绳。 卿玉案出乎意料地看着他。 略微冰凉的指腹触碰过卿玉案的肌肤,都如同轻薄蝶翼搔痒心间。 那一瞬间,卿玉案久为荒原的心燃起一丝光亮。 不知为何,他的身形忽然僵在原地,外界周遭的喧哗吵闹顷刻消散,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此刻主导神思。 明明帝王将相是无情人。 为何面前的人眼中是有情意,看不出任何对自己的杀气与恨意。 萧霁月对他莞尔道:“走吧。” 长风拂过江面,揉碎江中的皎洁圆月,又轻柔地掀起两人的衣袂,迟迟不肯抛下。 卿玉案错愕地看向萧霁月。 是以,他的手蓦地一暖。 原来不知何时,萧霁月触碰起他的掌心,随后十指相触,将他紧紧牵起。 “……好。” 卿玉案也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
第48章 “诶, 真可惜啊,就差一点就中虞美人了。” “都投了七次了,怎么才能投中玉兰呀。好想中一次。” …… 卿玉案跟着萧霁月进入拥挤的百花酒楼前。他们头顶处的悬梁上挂满高低错落的繁花, 可谓是芳香馥郁。 所谓投花标,便是取细弩射下各类花苞,所射到者皆有奖励, 射中的花越名贵, 奖励便越为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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