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玉案不敢不知晓,又急切地追问:“京畿出了什么事?” 四周流民的哭嚎声不绝于耳,他心里的焦虑越来越重。 老妪无奈地摇摇头,哽咽道: “本溪城的粮草和军饷被劫走一批。听闻皇帝病危,阗公公在侯府还……搜出来了谋反的家书。” 卿玉案惊愕地睁大双眸。
第39章 卿玉案翻上青鬃马, 穿梭过无尽的烽火,目光如炬。 老妪惊愕地看着他:“二公子,你要去什么地方啊。那边可正在打仗啊, 二公子三思啊。” 卿玉案并未多做回答。 自己命不足惜,但自己哪怕救下一个人也好。 “杀”字与战鼓声震天响,近乎让卿玉案的耳膜破裂。 他看见, 卿家军手握长剑与鞑靼族拼死搏杀, 血染黄沙,战鼓擂动震天动地,让人振聋发聩。 不远处的囚车中,鞑靼族少主阿达孜木手握着碎瓷片,专心地为腹部上的伤口剔去腐肉,似乎全然感受不到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屈辱。 “别看了,”阿孜达木平淡地说着, “你们赢不了的。” 卿玉案转过头, 满眼杀意:“你说什么。” 阿达孜木随意将碎瓷扔到一边上闭目冥想: “趁现在还有时间,还不如像那群人一样逃命。就算不能活着,兴许还能留个全尸呢。” 卿玉案眉目微凛:“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阿达孜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正因为你没什么用。” 卿玉案不再理他,继续奔赴卿齐眉的方向。 盯着卿玉案的背影,阿达孜木冷笑一声: “哼, 赴死的废物。” 眼见着卿家军就要败退之际, 突然从城外来了一队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人斩杀殆尽。 是兄长! 为首的卿齐眉手持缨/枪, 一身黑甲英气逼人,英姿飒爽, 宛如天神降世。 卿家铁骑永远不会退缩,即便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对不会停止脚步, 因为他们的使命就是守护这片土地。 “撤军——” 出乎意料的是,鞑靼族大军忽然呼喊出号子,携旌旗与战鼓极速撤军,给所有人来了个措手不及。 “卿同知,你看那是什么。” 苍鹰在天空飞旋,卿齐眉眯起眼,举起弓—弩射下,苍鹰哀鸣一声后坠落。 卿齐眉取下苍鹰趾骨旁的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明白了鞑靼族族长的意思。 如果想救汝南侯,便要只身前往桑纳河,不携一兵一卒,带着鞑靼族的少主阿孜达木。 卿齐眉将信件团成一团,拧眉道:“不携一兵一卒……” 卿家军底下的副将看到信件,不屑的冷哼一声:“无妨,卿同知且先前去,我等绕后包抄。就不信那些蛮子能说话算数。” 话虽如此,可汝南侯确实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且最坏的结果便真的是在鞑靼族族长手上。 容陵捏着自己下颌,沉思许久: “那样风险太大了,倒是不如直接带兵前去。那群鞑靼族人不一定讲信用。” 各大副将争执不休,独留卿齐眉盯着血染的长空默不作声。 讨论越发激烈,卿齐眉打断了众人的言语:“好了。我带着鞑靼族少主一个人去。” 卿家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卿齐眉的意思。 卿玉案也绕道到卿齐眉跟前:“哥哥,不能去。” “卿同知!”一名副将叫嚷着,欲阻拦,却被卿齐眉袖制止。 “卿同知这万万不可啊!卿家军不可一日无将,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我等愿随同同知一起去!” “世子,”容陵扬鞭到卿齐眉身后,“还是由我去吧!” “我一个人足矣。” 卿齐眉扫了众人一眼,最终定格在卿玉案身上,一如既往地温柔说道: “我不能赔上父亲和众将士的性命。作为统领,即便是必死的结局,也必须身先士卒。小楼,你现在还小,自然不懂得。” 其实还有很多的话,卿齐眉嗫嚅许久,还没有说出口。 没人会想死的,但还是有人会为了更多人而去牺牲。他守护着北方十几年,也会埋葬在这里,他无怨无悔。 如果出于私心,他独独有愧于卿玉案。 自幼到今年的每个生辰,他都许同样的心愿,一为大景海晏河清,二为年年岁岁护佑卿玉案。 只是如今,只有他亲自前往危险之地,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我——” 他该如何去说自己是上一辈子的见闻。 卿玉案一哽,只能眼睁睁看着卿齐眉策马远去,载着鞑靼族少主的囚车摇摇晃晃而过,而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从始至终,卿齐眉都从未回过头。 九月,荒漠的风灼热人的脸庞,桑纳河翻涌的河水仿佛也是滚烫的,分隔了两岸的人。 和往日不同的是,卿齐眉孤身一人站在河的对岸,手中的玄铁链长长地拖着,将阿达孜木的手腕系起。 而鞑靼族的白发老者手握藤杖,目光灼灼地盯着卿齐眉,他正是鞑靼族族长思于休,身后是浩浩汤汤的鞑靼族部落的大军。 人群中唯独不见汝南侯的身影。 “家父身在何处。”卿齐眉问。 “卿同知,由于我不能判断你们是否有伏兵——” 思于休将权杖猛的插入面前的磐石中,苍老的面颊上闪烁着坚决: “请将我族亲自少主送回,这是最基本的诚意。我们自然会将汝南侯送回。若有半点不同,我们即刻下手。” 看管囚车的校尉上前一步,目光中尽是恳切:“大人不能啊,万一这群人话里有诈怎么办!” “大人,您不能冒险啊。” 卿齐眉沉吟片刻,颔首道:“我答应你。” 他不是没有顾虑。 只是他如今只能这么做。 说罢,卿齐眉将阿达孜木从囚车内放出来,阿孜达木与卿齐眉迈向桑纳河,迈向卿齐眉十几年未曾跨越的岸外。 阿达孜木站到思于休身后,一言未发。 “我已经依言将贵族少主送回,家父现在身在何处?” 卿齐眉皱起剑眉,一双眸子锐利地望向思于休,再次询问了方才的问题。 思于休毫不避让地迎视,苍劲的眉目之间透露着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 “好,我也来兑现我们的承诺。”思于休冷笑一声。 他挥起手,一个木匣子丢到卿齐眉跟前,从木匣子中滚落出滚滚的物什,正是卿咏才的头颅。 原来汝南侯早已身首异处。 “卿同知,这便是了。”思于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讽。 卿齐眉拔剑出鞘,对准思于休的咽喉,双眼瞬时腥红: “你这是什么意思!?” 鞑靼族族人见到卿齐眉拔剑,纷纷围了上去,一边警惕地盯着卿齐眉,另一方面则是怒吼出声: “尔敢伤吾族人!” “我说过,两方互换人质。但我并没有说人质是死是活。”思于休不紧不慢地说着。 “受死吧。” 就在这时,阿孜达木低低的冷笑一声,一柄短刃贯入卿齐眉的背脊,鲜血“呲”的溢出。 卿齐眉错愕地转过头,钻心地锐痛从五脏六腑传来: “你……” 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卿齐眉的身体不受控地往下坠落,他听到来自卿家军的嘶吼,也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兄长”。 是卿玉案么。 是他吧。 …… “何等宵小胆敢伤我世子。” “冲啊,为侯爷报仇!” 听到这里,对岸的卿家伏兵全部举刀相向,一个个蓄势待发,随时要冲杀进来。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容陵与其他老将冲锋在前,一阵阵的厮杀响彻耳畔,卿玉案穿梭人群而过,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与刀刃摩擦产生的刺痛。 近了。 更近了。 一双手紧紧拉住卿齐眉,卿玉案揽住卿齐眉的肩膀,抱住装有父亲头颅的木匣,将卿齐眉往岸内的方向带。 容陵策马转头,坚定地说道: “公子要护好世子。公子放心,我等去灭鞑靼族思于归和阿达孜木。” 嘱托完,未等卿玉案回答,容陵的身影再次没入马蹄扬起的尘烟中,再也追踪不到身影。 “好。” 卿玉案都快忘了,那个整日不学无术的少年,亦是经历无数场战场厮杀,也是自己无论身份地位如何,是容陵始终追随。 两世皆是如此。卿玉案顿感亏欠。 他抓紧了卿齐眉的肩膀,在其余人的庇佑下,强撑着病体一步步带兄长逃离是非之地,泥泞沾了卿玉案满身。 伪造的汝南侯谋反书信已出,谋逆之事情已定,满城张贴卿玉案与卿齐眉的追缉告示,让卿玉案不觉苦笑。 卿家世代忠良,若让祖辈知道平白无故蒙冤,还是谋逆之罪,怕是九泉之下难以合眼。 所有的一切都是圣上与殷雪的计谋,汝南侯府从始至终都是谢家掌权的棋子。 用之可执,失之可弃罢了。 “谢家果然最擅玩.弄人心。谢玦,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卿玉案眸间满是恨意。 卿玉案信念只有活着二字,唯有活着才能亲自复仇。 整个本溪城被血腥和烧焦的气味占据,大火吞噬着汝南侯府旧址的一草一木,整座城池在一夕之间被焚毁殆尽。 蓦地,卿玉案感觉到手掌被人紧紧抓紧。 卿齐眉缓缓苏醒,他虚弱地抬眼,万千火光入眼后却只余茫然: “小楼……我们是在什么地方啊。” 卿玉案心里泛酸,黑夜的阴翳下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不回答,嘴唇咬的生白,强忍着泪水落下。 记忆渐渐回溯,卿齐眉忽然苦涩地笑出声,所有战事的结局他一概未问,他知道再问其他种种早就没了意义。 卿齐眉哀叹道:“小楼,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我想家了。” 卿玉案年少时总爱问这个问题。 卿玉案和其他学砚一样盼望着休沐日,每次都会问卿齐眉回家是什么时候,他总是盼望着回家后吃上父亲做的汝南菜。 只是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孤雁南飞,卿玉案的眼眶泛起了红色,双腿却像是被灌铅了一般,迈步艰难。 天地如此辽阔,偏偏无一处可为家。 卿玉案站在漫天火光中,看向同样无助迷茫的卿齐眉,他握紧了拳头,听见自己嘶哑着嗓音说道: “兄长,不用回去了。” “我们回不去了。” 【第一卷:满堂花醉三千客】完
第40章 春光三月正好。 潼关的风陵渡口, 一架华盖官舫稳稳而过,两岸的垂杨柳似受春风扰动,绿丝绦轻轻摇曳, 一切显得静谧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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