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被子弹射死,萧霁月便赤足往前走,跌倒了便在泥泞中爬起。 不知是不是流血过多额缘故,萧霁月晕厥许久,掌心不知被什么扎到,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睁开眼帘,正见是卿玉案的玉簪,是他命人拼凑好的金镶玉簪。 ……好像是卿玉案亲自唤醒自己那般。 萧霁月将玉簪放在心口,好像是握住了故人的手,在瓢泼般的雨中不断地嚎啕。 生死未卜与杳无音讯,要比所寻之人已经与世隔绝要更为痛苦。像是苍天给你一点遥不可及的希望,但又不给你半分指引的方向。 于是,负伤的萧霁月拿起剑,跌倒再爬起,如此反复。 这个时候跟当年的燕安王一样身边有汝南侯来助战就好了。如果自己身边有卿玉案的话,事情最后也至于落得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各类病症,如果不是一系列非议与诽谤,卿玉案也应该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少年才对啊。 天地寂寞而辽阔,雨愈来愈大,把他不堪的当年淋个透。 可他不能回头。 他想着,自己要是回了头,卿玉案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 那一战,萧霁月忘了自己削掉多少敌军的头颅,忘了自己是忍受何种疼痛,忘了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孑然一身带着两支军.队,竟然硬生生攻破了防线,闯入思于休的老窝,用剑质问卿玉案在什么地方。 思于休嘴角流着血,他悲悯又戏谑地盯着萧霁月,像是在注视一个全天底下最为可笑的人。 他的嘴唇翕动:“死了。我说他死了。” 那日战火滔天,萧霁月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只是一剑贯穿鞑靼族族长的思于休的胸膛。 鲜血溅了萧霁月满身,像是在昭告一切事情落下帷幕。 此战不出意料的大捷。 百姓欢呼雀跃。 但萧霁月缺席了本溪与建州城百姓迎接,而是追问各种人卿玉案的下落,就像是大漠中迷失方向的人。 而他得到的答复,却无一例外的是卿玉案在汝南侯府大火中焚身,尸骨无存。 人们劝阻他,一个叛臣之子死不足惜,为什么非得要找他的下落。 只有萧霁月知道,其实不是那样的。 …… 萧霁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冶清昼带着一众人,将卿玉案的棺椁下葬。 他多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不是卿玉案,但却无能为力。 两世了。 他为什么如何努力都无法把他救回来。难道真的和国师所说的一样是命运所致吗?众生因果是无法改变的吗? 是么。 可他明明知道错了。 很可惜,并没有人为他回答这个答案。 黄白纸钱纷纷飘落,唢呐声高低悲鸣。 身穿白衣的萧霁月扶着卿玉案的棺椁,默默无言走过很长地一段路。 在那一段堪比万年的路上,那些前尘往事一点点在萧霁月的脑海里拼凑起来—— 所以上次这么牵着卿玉案,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重逢时的雪夜,他朝自己递来的双手,是第一世成亲时自己的触及即分,是第二世的现在他亲自为卿玉案送行。 而他只珍惜了最后一回。 这四年里他一直在想卿玉案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想要找到卿玉案。哪怕是像一分眉眼、半分语气相似也好,都能平息他心中的念想。 …… 卿玉案的脚步微滞,不住在地在心里翻白眼: “……” 这人又要做什么。 卿玉案盯着萧霁月的手,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很明显目光似乎恨不得从那手背上剜下一块肉来。 前尘往事泯熄,萧霁月猛的回过神,手忽地一松,软软的绸缎就这样无声飘回。 他差点就忘了。 面前的人不是卿玉案。 他微红的眼眶,语气微微沉了下去,来让自己的窘迫看的并不那么明显: “抱歉,是我僭越了。” 他和那群登徒子一样。卿玉案又翻了个白眼。 萧霁月上前一步:“我给监军大人留了晚膳。” 卿玉案挑高眉梢,满脸写着“拒绝”,他坚决果断地回过头: “主簿应该告知过将军,我从不参加这种宴席。若是还有其他的事,不妨明日再叙。我先告辞了。” 衣袂如同惊鸿掠影般飘过萧霁月跟前,卿玉案连看也未看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走远。 萧霁月连忙伸手想抓住卿玉案,但是却抓了个空。 萧霁月望着卿玉案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手渐渐垂下。 “将军。” 不知什么时候,容兰出现在背后,发现萧霁月盯着手中的玉簪怔怔出神。 萧霁月没有回头:“你说……会不会是他。” 容兰不忍心揭穿他:“将军以为呢?” 卿玉案当时在大火中尸骨无存人尽皆知,除了无法开棺核验,一切都按规制来办,一切都昭告他已经离去的事实。 他刚开始以为自己重生后,只要自己重新来过、好好待他,就能挽回所有的一切,没想过他还是那么恨自己。 不知愣了多久,萧霁月说道:“我不想知道。” 他害怕知贺迦楼不是卿玉案,他怕自己方才悬起的心,再一次跌落谷底。 可他也知道,只有是卿玉案才会有意义,用其他人代替他来自欺欺人没有任何意义。 萧霁月撑着下颌:“但音容与名姓都和他不同,秉性也完全不同。” 容兰思忖许久,说道:“将军知道易容术吗?” 萧霁月恍然抬眸。 容兰继续说道:“民间的易容术大多都有破绽,将军可以试试揭开破绽。只是……京城偌大,大人为何偏偏揪着卿二公子不放。” 他们又不是不曾在一起过,可这样不还是彼此折磨。 萧霁月握紧玉簪,默不作声。 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监军司内,等卿玉案回去的时候,任平生还在宵衣旰食的翻阅有关“乌沉香”的相关史料。 乌沉香的古籍旁边咬了一半的馒头都蘸了墨汁,应当是查阅的过于投入,错吧墨汁当辣酱。 卿玉案瞄了一眼那些古籍,说道:“平生还没休息呢。” 任平生查出了许些眉头,他打了个哈欠,再举起那沾满墨汁的馒头,连自己都不自觉地发笑: “将军和大人聊得甚是投缘啊。” 卿玉案把文书扯过来看,疲倦地扶着额头:“我又没有理他,何来投缘一说。” 任平生笑而不语。 贺大人口是心非而已,习惯就好,他都懂。 卿玉案被他笑的浑身不适,又冷漠地问道:“怎么翻的巫蛊书,查出什么来了吗?” 任平生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他举起手肃清两声:“差不多查出来了。” 他翻开一张泛黄的页面,指向上面卷曲的藤蔓,表情登时凝重起来: “喏,这就是了。这种东西虽然能疗伤,需得搭配止血的草药一起用,多剂量的乌沉香能诗人沉迷,还能控制人的神思,达到子蛊的效果。” 一旦彻底子蛊扎根,那么发起母蛊的人就可以同一时间控制所有子蛊,被控制之人犹如行尸走肉,后果将不堪设想。 符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安抚使好的不卖,怎么卖这种东西?就因为好赚钱吗?” 任平生已经迫不及待想大施拳脚,恨不能立刻将那群败类捉拿归案,他猛地拍桌儿起: “我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居然在军营做这等勾当。大人,我们一定要将这种贪官污吏绳之于法!” 卿玉案看了任平生一眼,说道:“不必着急。” 任平生疑惑:“啊?大人?” 这件事情可关系到几千条人命,怎么能够不着急呢。 想起当年万贤良与潘修竹嚣张跋扈的模样,如今万贤良也成了满身臃肿、贪婪的庸人,卿玉案分析道: “漕运本就是个肥差,万贤良不缺这些。除非他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瞒着所有人。倘若贸然行事,恐怕会打草惊蛇。” 想要彻底知道乌沉香从什么地方而来,就要且先放万贤良这条长线,越是耐心,越是能挖掘更深。 “哦对,毕竟钦差大人,不能随随便便砍头,也不能打草惊蛇把他抓起来,再递急报给京畿,这可怎么办啊。”符华犯了难。 任平生点了点头:“对啊,而且我们该从哪里顺藤摸瓜啊?” “他能肆无忌惮,就证明背后有靠山支持。” 卿玉案倒是没有犯难,他微微阖眸,在烛光下更显姣好,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毕竟是漕运总督之子,自然是和漕运有关,要看也是从江道河道来看。” 任主簿灵机一动:“明日大人不如去将军那里一趟。他最熟识风陵渡了,应当也知道河道的事情。” “我没空去。”卿玉案才懒得找他。 说罢,他便撑着下颌在主厅沉沉地睡去,任凭外面喧闹的人群叫嚣,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 任平生无奈叹气。 真不愧是天生的铁石心肠的大美人,昨日任凭将军如何热情相邀,依旧是冷若冰霜、无动于衷,凭借美貌有恃无恐。任平生心里真是一万个羡慕。 换做自己是萧将军,同僚第一次就给自己白眼,怕是能直接干起架来。这么想来,萧将军还真是心态好。 不愧是经历大风大浪的萧将军。符年对任平生举起大拇哥。
第43章 翌日, 率先找上门来的却是小世子闻子明的管家齐文星。 齐管家拱手作揖:“拜见监军大人,我们世子妃想请世子到王府一叙,有好酒好菜招待。” 在阁楼旁瞧见这一幕的任平生抚掌大笑, 好像邀请来王府一叙是他般: “你看,我就说不超过三天。” “还真是。任哥哥好厉害。”符年敬佩地看向任平生。 任平生叉腰:“那当然,我可是潼关第一百晓生!没有什么八卦不是我知道的。” 卿玉案倒也没有拒绝, 跟着齐管家来到藩王府。 一入府, 便见夹道两侧灼灼欲燃的桃树。时有清风吹过,花瓣飘落满地,一派桃林景象。 传闻藩王与王妃举案齐眉、恩爱有加半生,得知王妃最喜桃花,便种下满府的桃树,春时整个潼关都是香气扑鼻。 “世子妃在前厅恭候多时了。贺监军里面请。”齐管家躬身行礼。 “好。”卿玉案应道。 王妃步兰月正坐主厅等候,她身穿一袭浅紫色绣金线牡丹锦袍, 梳着飞仙髻, 鬓发微斜,插了一支赤金翠簪,眉眼之间透出几分高贵和雍容华贵来。 “卑职拜见王妃。”卿玉案屈膝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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