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说想要和二公子切磋切磋棋艺,特意派遣苏某来请去宫中的。应当不防潘公子的事吧。” 裘司监听他句尾的着重色彩,沉默半晌,不得不说道:“那自然是太子的事情为重。” 苏清颔首,他又对着卿玉案微笑道:苏清颔首,转而看向卿玉案: “不知二公子可否赏脸,与苏某走一趟?” “好。”卿玉案低声应道。 他不知为何,总感觉这次的事件有古怪。但是既然苏清亲自前来,那他还是尽量配合为好。 苏清转身走在前头,带领卿玉案离开自讼斋。 裘司监盯着他们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殷文德也是面露不甘,却不敢说什么: “裘司监,您看……” 裘志义望着卿玉案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诡谲的恨意,他摩挲着腰间的短刀,说道: “不急,前面的路还长,我们和‘那位大人’还能接着等。” (第三更)重逢 国子监棠花遍地,红墙高阁。 苏清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些,卿玉案方才悬着的一颗心也在此刻平安坠地。 苏清深深吸了口气,面露释然的笑意,他感叹道: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1]。真是许久未到国子监了啊,海.棠花开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茂。” 上一世对苏清了解甚少,只是知道他断案远不输于其父、手段一流,曾给容陵解过围,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苏清也是国子监出身,迟早也是继承父位,且大理寺卿也不算忙碌,也不会被朝廷推到风口浪尖。 相较于卿玉案,苏清幸运太多。 卿玉案不咸不淡地回应:“其实不怎么好闻。” 不过是跟这个国子监的人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人各有异嘛。正常的。” 但苏清听罢并不在意,只是眉头更加舒展了几分: “卿公子从今以后就离开国子监了,难道不留念么?” 万贤良、潘修竹、殷文德、裘志义,还有自己在国子监遭受的种种不堪,甚至是春围时他们的非议……如此恶毒之辈怎么可能值得他留念。 “如果大人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不会带我走。” 卿玉案回答得并不直白,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过多回忆,直接切入正题,道: “苏大人此次前来,应该不是太子要下棋的缘故吧。” 卿玉案的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正是,卿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苏清看向卿玉案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大理寺卿的杂役将卿玉案迎上暖轿,苏清礼貌性地递给他一个汤婆子和干净的帕巾,双手交叠相撑,说道: “在下此次前来并非家父的意思,而是我的意思,举手之劳能换得一份人情,不算亏。” “苏大人为何要我的人情?” 卿玉案眼皮抬起,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清,充满了狐疑。 苏清坦然相迎,微微勾唇笑着道:“这就不便多言了,二公子日后便会知晓。” 居然还有日后的用途么。 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卿玉案不再多问,只是捧着汤婆子思索起来,苏清看到,卿玉案浅褐的瞳眸微微放下了警惕。 暖轿慢悠悠地抬起,珠帘外逐渐从学砚的议论声转为京畿集市人们的喧哗声: “又有大人无过街了。” “这里面谁啊。感觉派头不小。” “是啊。” 人们窃窃私语,却没人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观望着,等待着热闹结束之后好去探究。 六部九卿的排场自然如此,每每有人经过都要忍不住惊叹。 听着众人的议论,暖轿里的卿玉案却是一脸平静。 苏清:“今天还真是热闹呢。” 似乎是城门口处的位置,有一群人正在吵嚷,苏清掀开珠帘朝着外面探去。 几个小叫花子正叫嚷着,正对着一个人.拳打脚踢,叫喊着: “就是你偷的烤鱼,老子在山头刚烤好。你后脚就去偷了,知道老子摸了多久的鱼吗。还装哑巴?你到底说不说!” “就是,我前些日子在寺庙拿的满头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我就说你这鬊鸟手底下干不出什么干净事!” “接着打!打到他服!” …… 卿玉案鬼使神差地也望了过去。 被打的少年也抬起头。 二人抬眸相接的瞬间,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一切的嘈杂喧嚣都在此刻消失殆尽。 卿玉案的身体微微僵硬,他的脑海里有无数个画面闪现。卿玉案看着少年眼里那熟悉而陌生的光芒,心脏骤然收紧。 他方才强装的镇定,在此刻变为肉眼可见的惊诧。 那是卿玉案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也是他上一辈子的梦魇。 萧霁月。 又是他。 卿玉案心悸许久。 可上一辈子在这个时候,他早便救下萧霁月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才刚刚碰见萧霁月? 苏清看到卿玉案的目光呆滞,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问道: “公子可是认得此人?” 卿玉案这才缓过神来,他摇摇头: “我不认得,不必理会。” 看到苏清还想说些什么,卿玉案的头偏了过去,开始闭目养神: “苏大人。我乏了。先小憩一会。” 这副身躯本就身体有恙,折腾了这么久,疲劳也是正常的事。更何况他当下不想看到和萧霁月有关的事情。 免得他头疼。 苏清:“好。” 只是说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卿玉案便沉沉地睡去。 果然是困了。 苏清命人将薄毯给卿玉案披了上去,无奈的喃喃道: “卿同知说的对,小公子身上是有桀骜劲的。难怪他时常把小公子挂在嘴边。” 若是照顾卿玉案不周,怕是卿齐眉又要时常叨扰自己了。 苏清微挑的眉眼里浮现出笑意,看向身侧的内侍说道: “去看看吧。” “是。”内侍答应了一声,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车轮滚动,车身摇曳,一路往北去了。 …… 大理寺值房。 卿玉案躺在简易的木榻上,面容微微潮红,额头上放了拧好的湿帛,那是杂役用井冰冰镇过的。 春日的冰也算珍贵,也就六部九卿的人可以这般频繁的用。 忽然,守门的杂役说道:“御史大人求见。” 苏清端着药:“进。” 刚说一个“进”字,冶清昼的步伐便迫不及待地飘了进来。 但若是仔细看便知,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其他的人还是四年前的相貌,唯独冶清昼的容颜顺应时间,一副十七.八的模样。 见到苏清热心烹药、喂药的场景,他不由得抚掌赞叹: “哎呀,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没想到苏少卿还有救人的本事。” 苏清放下药碗,无可奈何地说道: “友命难违啊。卿齐眉本就聒噪,要是再被他聒噪几遍,我耳朵都要出茧子了。得亏他不似他兄长,要沉稳许多。”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嘛。凡事也得讲求个阴阳平衡。” 冶清昼寻了个离卿玉案近的地方坐下,摇了摇折扇,笑眯眯地问道: “哟,这是怎么了。” “普通风寒而已。” 苏清淡淡答道:“冶大人不是应该去巡查各部了么?” “哎呀,也不能马不停蹄地走啊。要劳逸结合。” 冶清昼把弄着九连环,讨饶般地说道。 他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奇异的色彩,对着夹道两侧的人,说道:“你们先退下,杂家与苏少卿叙叙旧。” 冶清昼的眼中掠过一抹玩味的笑,随后苏清挥挥手。侍卫们恭敬地退到了门外。 朱门深掩,夹杂海棠的香风阵阵扑鼻。 “卿同知能抽出这空当管千里外胞弟的事情,果真是疼爱有加。啊,好难解啊。” 冶清昼手中的九连环越解越乱,他撑着头,将其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起来,乌黑泛亮的青丝迤逦入地。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苏大人担心的不止这件事吧。杂家瞧着苏大人有心事。” 始终挂在脸上的笑意微收,被道破心事的苏清抿抿唇: “是。” “又是兵部那边吧?” 冶清昼看着苏清垂首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他叹息一声: “没办法啊,兵部的饷银一拖再拖,当.兵的人的也是人,再拖哗变也不是没可能。唉,怎么办呢。” 他惆怅地望向远方,神情忧虑,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忧愁的模样好像是玩世不恭的少年被强加了大人的难题。 “如今国库吃紧,秦淮又出了那等事,若不想办法筹钱,只怕民间反抗越发激烈。”苏清沉重地说道。 “是呢。杂家愁,干爹也愁。” 冶清昼瞧着放在九连环旁的九连环的荷包,越发感觉没以前鼓了,更是惆怅: “可是怎么筹呢?皇上让杂家想,杂家偏偏就想不出来。我瞧着宫中有一人可行,可尽把这陈皮烂谷子事情交给他。” 许久没有眉目的苏清倏地抬起头:“什么。” 冶清昼的眼中绽出不怀好意的笑,他轻佻地勾勾嘴角: “太子身边的大红人殷雪啊。最近他在国子监的动作可不少呢。” 苏清面露犹疑之色。 “杂家认真的。” 冶清昼笑道:“这样一来,不仅危机解除,太子不仅能和苏大人亲近,更可以借此机会笼络朝臣。两全其美。” 迟疑片刻后,苏清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请他?” 冶清昼去请自然是不合适,两方各认了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当干爹,两方本就水火不容。 其他权臣更不宜去了,毕竟皇上本就反对太子攀附六部权臣,眼下就苏清最为合适。 冶清昼低声说道:“若是他成了,功在我们,我们趁机邀功便是,若是他出了乱子,错就在他。” 苏清没有回答。 他向来不喜欢向宦官求事,一是为躲避攀结宦党之嫌,二是大理寺是个清净地,他不想把大理寺弄成乱糟糟的样子。 而且殷雪居功自傲,心眼比针尖儿还小,一察觉出个端倪怕是能将司礼监翻个底朝天,太子都无济于事。 这次的事情,若殷雪不愿意听从他的安排,闹腾得满城风雨,岂非自打脸面? 大理寺的窗子并未完全关闭,有些许阳光透过缝隙投射进来。那一瞬间,冶清昼看到海棠探出枝头。 他看向木塌上熟睡的卿玉案,意味深长地说道: “二公子,我们真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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