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恩卿。”细雨中,跌落在地的卿玉案唤道。 萧霁月转身的瞬间微微怔神。 雨水顺着卿玉案的两颊往下滚落。 他抬眸望去,那双狭长的凤目里映照着四周摇曳的灯笼微光,他的发梢湿漉漉的贴在脸颊旁边,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好似落单的美人。 萧霁月的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一道身影快如流星,瞬间从他的面前飘过。萧霁月急忙伸出双臂去抓住他的臂膀,又将带在身上的外氅披在卿玉案身上: “手给我。” “不要得寸进尺。” 虽然是这么说的,卿玉案还是将手递了过去,毕竟此刻生死攸关,萧霁月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他勉强能忍辱负重。 卿玉案看了身上厚实的外氅,左眉微挑: “怎么还带着这个?” “顺手而已。” 他草草地了结了这个话题,紧紧拉住卿玉案的手,将他背到身上。 泥洼溅起的水将萧霁月的衣摆染脏了不少,但是萧霁月并没有在意,只是偏过头去专注看路: “稍微坚持一下。” 但是很快便没有路了。 卿玉案的心咯噔一跳。 两人走到悬崖边上,卿玉案试探性地往前探了一步,石子簌簌地掉落山崖。 落地毫无声响。 …… 卿玉案向后退却了半步。 当下的情况,相对于解决自己与萧霁月的事,还是山匪的事情更为棘手一点。 暂且先相信萧霁月吧。 只是暂且。 萧霁月安慰道:“不怕,还有别的方法。” “长得好像个小娼似的。不知道你跟着他有什么好处。”山匪不死心地说道: “赶紧将头上那个玉簪给我!给了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就算不是皇帝老儿要的,也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小娼”二字,卿玉案的心里猛地一揪,像是陷入了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 察觉到那卿玉案的异样,萧霁月的目光冷凝地扫向周围的山匪,目光探向身后的人说道: “带刀了吗?” 刀? 卿玉案怔了一瞬。 卿玉案顺应地递过随身携带的短刀,又问道: “你要动手?” 难道就不怕官府追查起来? 萧霁月稳稳接过短刃,眼中肃杀之意浓烈: “这么多年手上沾了不少血,自然不差这些。本来想留他们一条生路的,只是他们不愿意活。” 他一步步逼近那些山匪。 卿玉案的眼眸微微亮起。 白刃从剑鞘缓慢地拔出,寒凉的刀刃映照着夕阳的余晖,泛着森寒的光泽,萧霁月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那一瞬间,卿玉案看见血光迸发的景象。萧霁月所有动作整体下来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上一世他没有关注萧霁月在战场拼搏厮杀的场景,如今看来,他果真适合成为那个万人之上、征战沙场的的将军。 当然,这并不妨碍卿玉案想把他千刀万剐的心。 刀芒闪烁交错间,几滴鲜血飞溅,萧霁月手中的短刃一挥而过,甩出几道漂亮的刀花,山匪纷纷跌落崖下。 整个过程不过落叶落地的瞬间。 卿玉案双眸微眯:“多谢。” “想报仇就需要你亲自来。复仇自己来才最有意义。”萧霁月收刀入鞘。 “我么。” 卿玉案走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山匪,看着他苦苦求饶,哭天抹泪的模他一脚碾上对方的胸膛骨: “你刚刚说谁是小娼。” 山匪痛苦大叫:“天爷爷饶命。” 此时县丞从远处急匆匆地赶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卿、卿公子手下留情。” 几人的目光移了过去。 这位西城关隘的县丞挺着大腹,甚至没有来得及驱车赶来,足以见得其情况之紧迫。 西城关隘的百姓整日困于流匪之患,他却躲在县丞府高枕无忧,吃得肥头大面,给自己整日惹是生非的侄儿处理后事。 想到这里,卿玉案脚下加重了几分力道。 见到那个山匪倒在血泊中挣扎,县丞先是心疼地原地乱转,又连连道歉道: “我这侄儿有眼不识泰山,但他爹娘早亡,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冒犯的是汝南侯府的二公子。小丞在这里代侄儿向公子赔个不是。” 本以为传闻中一向懦弱的卿玉案会见好就收,却没想到卿玉案的眼底掠过一丝嘲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县丞: “你有什么资格向我代他。” 卿玉案回绝道:“他可怜,我便不可怜了吗?” 当众侮辱他,甚至要抢他母亲的遗物。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汝南侯府的公子。 “这……”县令微微一噎。 卿玉案意味不明地看向县令头顶的乌纱帽,笑着说道: “恐怕县令还不知道,今日客栈里还有一人比我更值得接待。” 县令不明所以地抬头:“啊。请公子明示。” 卿玉案薄唇微抿:“太子殿下。” 县令听到后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但是很快,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备轿,备轿!!” 听到卿玉案轻描淡写的这句话,县丞差点吓得跌坐不起,他大惊失色地呼唤其衙役,找个理由便请辞离开了。 卿玉案不屑地冷哼一声,他很轻松地挪开脚: “回客栈吧。” 萧霁月很自觉地跟上。 独留那个浑身是血的山匪哭天抢地,被衙役费力地拉扯而起,不知带往了何方。 无人知晓的是,萧霁月对着衙役和山匪的方向冷冷一笑,方才继续跟上卿玉案。 过了许久,卿玉案终于回过头,犹豫了许久才询问道: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没走吗?” 萧霁月抬眸:“没有。我不敢走。” 他补充道:“我怕我走了你出事。我说过我要护你安全的。” “呵。” 卿玉案欲言又止,唇角刚刚扬起,弧度便又冷了下去。 骗人。上一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这一世还是这样,爱骗人。 他脸上心情不定,步伐逐渐加快,飞速走入客栈,不再理会萧霁月。 ……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的西城关隘的县丞衙门,黑暗中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一人戴好玄黑色织布手套,悄无声息地走入了屋中,他将油纸伞随意地扔到门口,踱步走向暗处。 “刚才摸他的是你哪只手?” 来者慢条斯理地说着,语调清冷。 “你、你是——” 躺在床榻上的人的瞳孔猛然放大。 刀疤脸猛地转过身,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看清来人。 萧霁月身穿白衣胜雪的锦缎长袍,墨发用银色玉冠束起,额前的碎发垂落,掩盖了他眸中的戏谑之色,全然没了之前逃命时的落魄感。 萧霁月慢悠悠地说道:“别看了,这里的侍卫全都迷晕了。” 刀疤脸不敢抬头,却感受到那股杀人般的视线紧锁着自己,让他不自觉地哆嗦个不停。 萧霁月将手臂藏到身后,慢悠悠地靠近了一步: “他还好看吗?想扛回去当压寨夫人吗?” 刀疤脸哆嗦着干裂的嘴唇:“不想……不想了……” 萧霁月摩挲着断刃,那是他临时摔碎的瓷碗,他挑了一块最为锋利的,想着该用什么力道扎入才好: “肯定是好看的,不是给你看的而已。你也不想想有没有这个福分。” “小娼,还有个什么来着?回答我。” 萧霁月一脚踹上对方的胸.膛,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搭上了对方的肩膀,用断瓷片不断摩挲着对方的脖颈。 “还说了\'小倌\',爷爷你饶过我一命吧,小的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给您磕头了。” 煎熬中,刀疤脸如是滚在地上,不断给萧霁月磕头。 “哦,是这样啊。那就废掉这只手吧。” 刀疤脸没有任何防范,萧霁月手腕轻巧地转动,一把匕首就贴着对方的左手刺了过去。 “啊!!” 那个人的惨叫声戛然而起,随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到最后消弭无踪。 “哎呀,这么容易就死了。可真没意思呢。” 眼看着对方歪着头再不做声,萧霁月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惋惜。 “真脏。” 他用脚踢了踢对方的尸首,嫌弃地擦掉溅落在手上的血迹。 窗外,灯影幢幢,如青鬼夜行。 “该死,殷雪那个阉人居然敢怂恿太子殿下罚堂官大人禁闭,还扣了大人三个月俸禄。他是怎么敢的?” 那名衙役义愤填膺地说。 县丞无奈地摇摇头:“就是,殷雪现在就快骑到阗公公头上了,让那个御史大人去看才能勉强压制锋芒。” “就是这了。” 杂役的脚步微微一滞,点头哈腰地说道: “县丞老爷,就是这个位置,我刚刚看到有人进去了。” 门内的萧霁月身形微微一滞。
第32章 翌日清早, 卿玉案收拾行囊方毕,偶见旁边萧霁月的厢阁空空荡荡,眼神也迅速冷了下去。 果不其然是骗人的, 还说要保护自己余生呢,前世今生都一个样子,都是招摇撞骗。 他想。 权当昨日遇见了个死人好了。 杨柳依依, 鸥鹭啁啁相鸣。 卿玉案收拾好行囊, 坐上扁舟之尾,船夫摇动船橹,瞥向闷闷不乐、一言不发的卿玉案。 扁舟渐渐行驶,船夫将船橹暂且放置一边: “小公子,老叟看你沉闷,可是遇见了烦心事?不如老叟为你算上一卦,说不定就有眉目了。” 卿玉案抬起头, 佯装毫不在乎的模样: “我没有、我不是。” 不过, 反正是闲极无聊,那还不如算上一卦。 “算吧。”他自觉地伸出手。 老叟端详许久卿玉案的掌纹,许久才分析道: “公子有龙脉,但掌纹有一横断,像是后天锐器所致。这道横断将龙脉阻隔, 常言道, 龙潜于渊而溺毙萧霁于渚。但你看——” 龙脉?卿玉案眼眸微亮。 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船翁指向卿玉案交错纵横的掌纹脉络,思索片刻又分析道: “这道横断又将困在囹圄的龙脉释放, 竟有出破竹之势,分明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潜龙在渊的卦辞,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将囹圄去掉, 便剩下了一个‘木’,龙不可择木而息,而是盘踞水渊,故此要寻找一个时机。公子要行到水穷处,方能坐看云起时啊。” 卿玉案将信将疑道:“是这样么。” 船夫重新摇动橹干:“辽东那边战事频发,可要留意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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