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还没死吗? 他的回忆好像掺杂了某些空白,又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将他这位所受的冤屈如同走马灯般回忆了一番。 卿玉案有些庆幸,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应当是自己命不该绝,足够给他重来的机会。 四年,足够了。 足够他惩戒那些欺辱自己的人,足够对萧霁月放手,幸好这个时候自己还不是特别喜欢他。 一切都还来得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脸笑!” 就在这时,殷文德站到卿玉案跟前,背过手。 卿玉案怔愣地抬起头。 殷文德质问起卿玉案: “为师说过什么,为师最不喜欺骗的人,你不思进取、在国子监公然械斗,试问你寒不寒你朝中父兄的心,寒不寒祭酒大人的心啊?为师都替你问心有愧啊!” “我也替先生问心有愧。” 卿玉案抬起眸,眼眸中有琢磨不透的寒意,他拖着病体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向潘修竹的方向,冷不防的吐出几句话: “先生府中吏部的礼单,只是防止给事中之子惹是生非,并非是让先生黑白颠倒的。”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莫名的威严,让殷文德和众学砚都不由得愣住。 殷文德此刻气不打一出来,他指着卿玉案怒斥道: “你这是血口喷人!放肆!” 殷文德正待发作,却听卿玉案唇角微勾,又开了口: “血口喷人?那便看看贵府的到底账本里有没有吏部支出的‘考课增需’以及‘调用学砚增需 ’的一千两。” 所幸上一辈子,他曾因为各色的案件,跟着萧霁月一同到过六部值房,看过几眼账本,恰巧瞥见这一蹊跷的数额。 卿玉案又解释道:“可据我所知,当下临京畿之地流疫四起,监生贡生的名额较往年有所下降,哪里来的增需。” 听到这里,殷文德的拳头紧紧攒起,卿玉案扬起下颌,视线缓缓移到了殷文德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呢。先生是有容乃大的人,所以连贿也是有容故收吗?” 当时潘修竹当众羞辱自己时,是殷文德叫自己想成器,就要先隐忍。 殷文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一时间,堂上鸦雀无声,众学砚也不敢插嘴。 忍耐终于到了极点,被戳穿的殷文德大吼一声“够了”,旋即他恶狠狠地指着卿玉案,怒斥道: “你这个孽障!枉费我平日里教导你,你竟如此对你的恩师!把……把这个孽障押到自讼斋惩司严加看守,其他事容后再议!” 他这才拂袖而去,徒留下满堂寂静。 卿玉案任凭三年生的学砚将自己压下去,目光掠过万贤良,冰凉的手按过他的肩头。 不知为何,卿玉案只是看了一眼,万贤良背后隐隐冒出寒意,这样的眼神让他心头一颤。 那个唯唯诺诺病秧子怎么像是魔怔了。 殷文德一离开,学砚们顿时松了口气,有人低声说: “先生这次是真的要被气死了。” 也有人说:“要是真跟卿家二公子所说的那样,先生这样的人,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谁知道呢。没准卿玉案是疯了瞎编的,你看他那个样子。” …… 这些言论卿玉案并没有听清楚。 这些学砚,是从捐纳来的贡生,平日里也是仗着殷文德的势利,对卿玉案颐指气使惯了。 如今他们看着卿玉案这幅模样,一点同情都没有,反而觉得卿玉案活该倒霉。 自讼斋惩司依旧阴冷,阳光透不进窗棂,四周一派的死气沉沉,满桌都是国子监的规戒,冗杂而刻板。 卿玉案的手抚过桌案,上一世他便是在此罚抄了五十遍的规戒。 他的记性极好,所以抄写的速度也比别人快,只用了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全部抄完了,但却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他将书放下,伸展双臂,闭目养神片刻,再睁眼的时候,有小石子轻轻砸过他的衣袖。 是容陵。 还是和上一世一样,金疮药接二连三的从容陵的袖中抖落。卿玉案忽然拽住容陵的衣袖。 “幸好。”卿玉案感叹道。 看着卿玉案焦灼的目光,容陵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幸好……什么?” 幸好他还活着,幸好他还没有被斩情楼的人掳走,幸好他没看到容陵浑身是血的模样。 “无事,当我走神了吧。” 卿玉案收敛心神,问道:“最近和汝南侯府走的进些的,在朝中有没有大的变故。” “啊。” 这偶然的问题让容陵有些措不及防。 往日卿玉案一向不观察此事,怎么今日忽然有意留心此事起来了,还是在这种场合。 卿玉案看出他心中所惑,又补充道: “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他顿了顿,又说道:“既然殷文德能毫无忌惮地惩戒我,原来是言语,现在落在了实处,定然朝中对家父失了偏向。”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 容个陵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眉头一皱,回答道: “大理寺卿苏舫宴。他这个糟老头子对老爷最近颇多微词,原来还是汝南侯府的门生,如今跟吃了火.药似的大放厥词。” 大理寺卿苏舫宴,应当就是苏清之父了。 “大放厥词也没用。” 不似往前的性格,卿玉案打开金疮药,往身上的伤处细致撒药,随后又说道: “苏老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三年前的事情影响不小,源头不在他,肯定是又有人扯到当年了。” 容陵摇头:“虽不及大阁老、小阁老,好歹也是六部九卿,皇上多少也会听进去。毕竟皇上那耳朵又不是个摆设。” 话糙理不糙。容陵说的没有错。 卿玉案不慌不忙地将金疮药收到无人可见的地方:“那你认为卿府能挺过这段时间吗?” “这……”容陵一噎。 他抠抠面颊,寻思半天:“能,四年都过来了,还愁这段时间。” 卿玉案的耳朵贴着墙边:“有人来了。” “二公子我先走了!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秦淮那边……” 容陵着急忙慌地准备跃上屋檐,果然听到门外一阵异响。 卿玉案替他回答道:“秦淮那边战事吃紧。” 容陵的心头咯噔一跳。 二公子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都很快被他抛诸脑后。 卿玉案闭上了双眼。 他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他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出个办法。 不,不能单纯远离萧霁月。 他要好好折磨萧霁月,单纯和他分道扬镳未免对他太过仁慈了,最好让他遭受自己的痛楚,让他生不如死才好。 他也要像那些啖人.肉、吸.人.血的人一样往上爬,只不过,他要将用同样的方式将这种人推下去。 让他们粉身碎骨。 让他们万劫不复。 让他们看着自己光风霁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到当时殷文德先生被怼的哑口无言,卿玉案嘴角微微上扬,眸光幽深,仿佛是淬了毒的黑曜石,闪烁着摄人的幽光。 可光是用言语对抗殷文德,就让他舒心了不少。 那是他从未动过的念头,以往的他都是宽以待人,觉得这样就能换回他人的善待。 “咚、咚、咚——” 有人叩门。 卿玉案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知道来人是谁。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前,将房门拉开卿玉案收敛心绪,淡淡地问道: “司监、先生。” 殷文德和国子监司监裘志义相跟着进入自讼斋,看到卿玉案作揖俯首的模样,还以为是卿玉案屈打成招。 裘司监睥睨着他问道:“招了?” 卿玉案冷清着笑:“我认。” 不过是在这地方关了半天就认了,殷文德大喜过望,但他眼中的喜悦转瞬即逝,化为了一贯伪装的稳重,又说道: “那你可有悔。若你有悔便在其上签字。我们自当是不罚你。” 若是签了字,父兄在朝中定然有所影响,彼时那些言官添油加醋说三道四,怕是卿家就算有心维护也无济于事。 卿玉案看向两人手中的笺纸,却是纹丝未动: “自然是有悔。错不该将账本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悔不该早点离开国子监。认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你还是这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殷文德怒道,将手中的笺纸狠狠摔在桌案上。 卿玉案回答:“像我这种人留在国子监也没什么用。如今家书已经写好,我已请离国子监。”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晃了几晃,差点跌倒在地。 但是幸好,只要自己不准备离开京畿,远离国子监,应当就能帮卿府度过难关。 两人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忽然裘志义脸色微变。 他也不是好惹的。 裘志义乌青的眼皮微抬,他凑近卿玉案,居高临下地说道: “今天这东西,你签也是,不签也是签。来人——”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立马冲入房间,将卿玉案团团围住,齐刷刷地抽剑指向卿玉案。 他们身穿盔甲,腰间佩剑,面无表情,杀气腾腾,就好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卿玉案的心猛地一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果然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 “把他拖出去。” 裘志义吩咐道,侍卫们一拥而上,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卿玉案的肩膀,就想将他往门口拖出去。 “慢着。” 门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阻止了侍卫们的行动。 卿玉案费力地抬眼,却见到身型高挑是白衣人,以及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庞,而那人也恰巧在看他。 是苏清。卿玉案有许些诧异。 为什么他会来? 殷文德防备道:“苏少卿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国子监?” 苏清淡淡地回答道:“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探望二公子的。” 听到是太子之令,卿玉案心中暗惊,侍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殷文德和裘志义的目光都落到苏清的身上,他们的视线如刀锋般锋利,直射而来,好像要刺破空气般犀利。 但是这样的眼神在苏清的眼中却不值一提。 殷文德脸色稍霁:“太子殿下不是在宫中吗?” 他不由得怀疑,这次苏清这么巧合前来,是不是另有目的。 “正是。” 苏少卿的目光扫过整个自讼斋,又落在裘志义和殷文德,他彬彬有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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