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晏衡瞬息间没了再看他的勇气,头顶上的伞犹如千斤,似是撑不住往后踉跄了一下。 花长祁心疼的有些喘不上气,同样撑手作喇叭大声安慰他,“阿棠,以后你想看千山,阿祁就陪你看千山,你想过万水,阿祁就陪你过万水,阿祁会把你所喜所爱全都画进画里,你会快乐安康,万事如意——” 快乐安康,万事如意。 简简单单八个字,却是萧凤棠上辈子和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期许。 萧凤棠没有点头,只笑着重新拿起酒坛向桌边走去,“今日开心,我要多饮些。” “好,我陪你。”花长祁怕他受寒,将窗落了下去。 左晏衡僵硬的看着那扇窗,相较于群臣宴上的那句大逆不道的执念,这才是他的真心话吧。 他讨厌他。 是啊。 谁会不讨厌屠了自己满门,折磨自己三年的魔鬼呢。 真是可笑,他竟然还担心他。 自我开解失败,左晏衡将将软下去的心不禁又重新硬了起来。 像他这种人,只是被人浇一盏茶,还是太轻了。
第11章 鲁知徽 雨下了一夜,天将亮时左晏衡便回了宫,上了朝。 司沿一身黑衣束腰劲装,静静站在他身后,丧丧的垂着脑袋。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左晏衡拿起他绘制的南方详细地貌图,皱眉问道:“受伤了?” “一时大意。” 司沿是他在陶城捡的,那时他才杀了魏长晋,铁甲营误食了一种天山菌,一时间病倒了大半人,他陪温青去陶城拿药材,刚好遇见一伙人追着他跑。 那是一伙亡命之徒,可不知为何会去劫一个除了信还是信的信馆。 司沿就是那信馆老板的儿子,他的父亲曾对他有一纸之恩。 他救下了他,帮他葬了他父亲,然后带回了铁甲营,这些年跟着他,出生入死。 南方有悍匪,留迹在梁远,窝山,平川一带,那里素来山多林杂,他不放心,便遣他先去摸摸底细。 左晏衡起身,从身后的架子上捏了个白瓶子丢向他,“看来不是普通土匪。” 司沿连忙接过,“谢主子。” 想他登基后,众人都尊他一声陛下,他却始终唤他主子。 “药是温青留的,早晚各上一次,没了再去找他要。” 司沿依旧垂着头。 “怎么?有心事?”他自己的心事还没着落呢,左晏衡挑挑眉,不是很想知道的问道。 司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再吞吐,朕就挥刀封你做这宫里的大太监。”当年他登基,这人还死乞白赖的说宫里的人不可信,要挥刀自宫,做他的贴身宦官。 而今长了三年,连着当初的宏图大志,都一并长没了。 司沿撇了撇嘴,“我遇见那个人了。” “说明白点。” “就是当年,杀我全家的那个凶匪。” “好,我知道了。”左晏衡没再多问,司沿也没再多说。 “去把鲁知徽,给朕提来。” “陛下不先见见柳大人吗?他从早朝就跪在龙德殿外了,现在都午时了。”他刚从南方赶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左晏衡重新坐在案前,冷哼一声,“子不教,父之过,朕没要他脑袋,只是让他跪着,就已经是便宜他了。” 司沿一听就知道,定是他那不孝子唐突了主子,“可是那柳岸英惹了主子不高兴,我去教训教训他。” 司沿说罢就要走。 左晏衡止住,“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戾气?” “……”他戾气大?司沿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那柳岸英是个毒瘤也不为过,也是,他儿子日日花天酒地,想来柳大人也不清白。” “你认识柳岸英?”司沿各处跑,就如同他的眼睛。 “属下认识,风评极差。” “那你可知他与萧凤棠有什么过节?” “萧凤棠?”事及萧凤棠,司沿顿了顿,“属下还真不知,萧公子不是被主子遣出宫了吗?” 主子对待萧凤棠的态度,司沿比他自个都拿不准。 他虽不知二人过往,但总觉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特别惨烈的事,他还好奇的问过温大人,只可惜这人嘴巴像是缝了线,三言两语就被他绕到一旁去了。 “要不,属下去查查?”司沿小心问道。 昨日的那句讨厌还萦迹在耳,左晏衡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鲁知徽带来就行了。” “是。” 鲁知徽被关押在大理寺狱里将近四个月,中间过年时被放出来回家探亲一次,而今三个月未整理仪容,胡子早已密的遮了嘴。 陛下召见,大理寺的人给他摁着勉强擦了身子,换了那身穿着早已铁皮的衣裳才肯让司沿带走。 鲁知徽腕上带着大铁链子,叮铃当啷的来了御书房。 左晏衡也不在乎,只将桌上的令牌和司沿拿回的图纸往前推了推。 鲁知徽冷哼一声,“陛下还是杀了我吧。” 左晏衡心情本就不高,听他这般言语,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 “鲁大人一人的命,可平不得朕的火气,听闻你的小儿,正打算今年科考,他是想在朕的眼皮子下,救你吗?” “左晏衡!”威胁之意言表,鲁知徽咬牙切齿,“你休要动我儿性命!” 左晏衡将令牌和图纸再次往前一送,“严氏称帝时,民间尚有一伙匪盗,萧氏反叛后,这伙匪盗便迁至南方,而今,他们就藏在窝山,梁远,平川一带霍乱百姓,你要做的就是铲除他们,将一个额间有道柳叶疤的人的脑袋,给朕提来,记得,朕要亲眼看见那道疤。” 鲁知徽久久看着那熟悉的令牌,当年他被允凉王派去捉拿罪臣左晏衡,却不想他早已布好陷阱,等他入瓮。 他是萧氏的铁血将军,本以为他会向待允凉王一样杀了他,可他却只是将他关押牢中,有战时就将他提出来,去当个亡命工具,没战时就羁押牢狱里,见不得亲人也没有自由。 他们之间没有和文臣那样的君臣之礼,单纯的只有不喜欢和被利用。 左晏衡看他久久未动,索性起身向外,一边走一边提醒,“朕当年懒得杀你,今日,也望鲁大人自觉。”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落在鲁知徽耳朵里,搅的他心里翻天覆地。 他是大萧的将军,怎能为了苟且活命,屡次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呢。 可他的小儿年才二六。 依着左晏衡的丧心病狂,他又怎么会放过他。 鲁知徽沉重的上前一步,将令牌和地图紧紧捏进手里。 “去禀告他,鲁知徽,领命。” 司沿目送他离开,才去复命。 左晏衡随意逛去了龙德殿前,柳州举着他的那把匕首,颇有些跪不住的歪了下身子。 柳州此人,在严氏称帝时,本是一名小小的提笔官,负责记录御史台大小案件,偶尔代笔,写个小小的监察文案。 后来因为萧氏萧乘云卷入一桩命案,他在御史台参他的监察折子上婉言了几句,这才让严氏避重就轻,留了萧乘云一命。 萧乘云虽然依附萧允凉,但提拔一个小小的提笔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后来萧氏称帝,柳州更是在萧乘云的助力下扶摇直上。 他初登帝位,懒得血洗朝堂,只震慑一番便随他们去了。 说到底,这都不是他的人。 左晏衡冷冷的瞧了眼他的背影,转身离去,敲打敲打也好,省的安稳日子过惯了,心生他意。 司沿寻了过来,“主子,鲁将军领命了。” 左晏衡点点头,示意已经知晓,他早就猜到了,所以才会把他丢在御书房,鲁知徽是个好汉,也是个好将军,更是个不错的父亲,若不是当年将他丢在狱里一时忘了这么个人,让他在牢里生生熬了半年磨去不少性子,依着他的铮铮铁骨,怕是早就自戕谢罪萧氏了。 三月的风还杂着浓浓的凉意,皇宫寂静的不近人情,不由得让冷漠的人更加冷漠,“传朕令,召温青入宫。” “是。”司沿领命去召温青。 花长祁早早便将萧凤棠送回了温府,本想待他和温大哥打个招呼,再带他出去逛一逛买些东西,奈何温某人一本正经,说他身子弱,又饮了酒,实在不适合继续出去奔波。 二人昨夜聊至深夜,恰巧萧凤棠也有些疲惫,温青顺势便将他打发走了。 他入宫时,新竹刚伺候着萧凤棠睡下。 温青和其他太医不一样,左晏衡给他开了例子,若无事,可不必早晚侯在宫里。 左晏衡闭着眼睛坐在花园里,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司沿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后,即便是在宫内,也谨慎的很。 温青左边瞧瞧,右边看看,“脸色怎么这般差?你是背着臣吃什么灵丹妙药银汞铅粉了吗?” 左晏衡听得出他的打趣,稍稍睁眼,“再多说一句,朕便命你随鲁知徽的队伍一同南下。” “……”温青一阵沉默,连忙转移话题,“南下?可是那群悍匪?” 左晏衡冷嗯一声,抬头向四周看去,御花常开动人,却勾不起他丝丝开心。 “怎么了?心情这么差,是南下遇到难题了?”温青悄悄看向一旁的司沿,司沿耸肩示意,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南下有问题,能让他如此的,便只能是萧凤棠了。
第12章 杜戈青 温青试探着自语,“他已经回温府了,新竹伺候着喝了碗姜汤,此刻应该睡的正香甜呢。” 左晏衡微微动了动眉,“朕有说过,要知道他的事吗?” “是,臣多言,臣该死。”温青打着马虎在心里腹诽,明明就是想知道,还死鸭子嘴硬。 左晏衡瞧着他明显不服气的脸,心烦意乱的想着昨夜萧凤棠亲口说出来的讨厌,索性直言道:“昨夜并没见他受伤,手上为何缠了绷带?” “绷带?”温青一顿,答道:“自己攥的,应该是被柳岸英气坏了吧。” 本就不怎么想搭理柳州的左晏衡此刻更是起了厌恶的心思,“可严重?” “陛下不如自己去瞧瞧,何苦在这里思虑成疾。”大男人婆婆妈妈,像什么话,温青不耻。 “可严重?”左晏衡一字一字的再次重复。 “不严重不严重。”比起之前那些伤,简直就是小儿科,他虽有心,但也实在不敢说这句。 左晏衡本想再问问花长祁的事情,但看他一副看好戏的心思,瞬间无味道:“你回吧。” “?”温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你这卸磨就杀驴的模样能不能表现的稍微隐晦些。” “乐意当驴,朕可以满足你。” “行行行,臣走,臣说不过你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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