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可提醒陛下,右相杜戈青近日与那柳州交往可是甚密,柳州本无派,昨日你那一匕首,怕是要让他划地为营了。” 当年杜戈青中考状元,正值严氏皇帝因设官职太多,规章又不完善,导致出现买官卖官的肮脏交易,杜戈青被生了一肚子闷气的皇帝随意打发,委身当了萧氏的幕僚。 朝堂臣民,一般都或文或武,萧氏在朝却文武双全,前能上战场,退可辩群雄。 一介状元,只当了个无足轻重的幕僚,杜戈青的名头简直被人踩进了泥里。 但他确实有才,萧允凉也没有看错人。 他们能反了严氏,可以说确实有他一部分功劳,当年严氏子嗣虽稀薄,但也不是无出,只奈何太子太过年少,担不起一国的重担,萧允凉在杜戈青的谋划帮助下,遣走了父亲,手握重兵的左将不在,严帝又重病。 萧氏挟太子令严帝,一举杀入皇宫。 杜戈青一步青云,直接拜相。 从严氏走到萧氏,再到如今,算的上朝堂根基深厚之人了。 当年他用风制的狼肉代替允凉王的身子震慑王侯时,这一位,可是最先动筷的。 左晏衡何尝不知,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甘心屈居人下,却还是道:“报团取暖罢了,朕便是让出这个皇位,他杜戈青,也得跪着接。” 温青知道他的本事,却还是提醒,“蚂蚁咬人还得疼一下呢,不要大意。” 左晏衡没接话。 “那臣,告退。”温青刚见了礼要走,突然想起,“哦对,陛下,臣的伞呢?” 左晏衡突然想起昨夜那重如山的伞,和与那人谈笑风生的花长祁,更还有眼前和睦相处的这位,只静默了三个喘息,便拍桌而起,“温青!朕是没让你吃饱还是没让你穿暖,你堂堂太医,朕堂堂皇帝,一把伞你也要同朕计较,朕看是笑脸给多了就大了你的狗胆子,信不信朕也让你举着伞去龙德殿前跪着!” 怒火来的猝不及防,温青看着毫无理由发飙的左晏衡,连忙保命道:“不要了!臣不要了,臣告退。” “不要了?朕还能少你一把伞不成!”左晏衡气上心头。 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温青不知自己踩了他哪条尾巴,索性直直退去。 左晏衡咬牙指着他的背影,“你看看,你看看,他还敢给朕撂脸子!” 司沿垂着眸子,尽可能的降低呼吸频率,争取不让自己掺合到他怒火中。 左晏衡斜眸瞥了他一眼,“你也给朕滚!” 司沿低了低脑袋,利索的领命滚了。 因为花长祁的那副画,长鹿阁一夜都没静下来,再加上萧凤棠饮了酒,睡得并不安稳,现在回了温府,无人打扰,一觉竟然睡到了夜里。 新竹早就给体贴的他温好了粥,就等着他醒来。 萧凤棠轻轻睁了眼,被子里氳氤的热气舒服的人浑身发软。 无力感充斥着四肢,如同回到了那个冷宫一样,但他清楚的知道,这是温府,是他上辈子从未触及过的地方。 虽不知轨迹为何偏离,但现在少有的满足竟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萧凤棠侧蜷身子,自己用力抱住双腿,直到将身上的那丝无力彻底驱逐,才坐起身来。 黑发如墨一般散于消瘦的后背,新竹听到动静,在外轻问:“主儿可是醒了?” “嗯,进来吧。” 新竹没进,转身远去。 萧凤棠大概猜测他又是去备饭了,只好撑着身子穿衣。 新竹端着漆盘,脚步匆匆的再次出现,漆盘上放着满满一盅百合小米粥,“主儿昨夜饮了酒,温大人交代,要多吃些养胃的。” 三月的夜风像个钝刀子,刮在身上依旧不好受,萧凤棠给他倒了杯热茶,“可是又一直守在外面?” 新竹开心接过,特意避着没有碰到他的手,“没有,主儿睡几个时辰新竹有数着呢,刚过来就听见动静了。”其实他早就守在外面了,他许久未沾酒,他担心若是不舒服身边没人伺候。 萧凤棠拧不过他,“以后要守,便在屋里守,知道你在旁边,我睡起来也更心安。” 心安?主儿这是说瞧着他安心,新竹蓦地笑出一口白牙,“得,那新竹以后就在屋里守着。” 萧凤棠知道,新竹在宫内当惯了差,在这外面虽自在,但更多时候,身子骨还是不由自主的守着那套老规矩,与其命令他,倒不如这样更容易让人接受。 “主儿快吃吧,别一会凉了。”新竹催促。 萧凤棠刚醒,其实胃口差得很,但也还是应下,“好,这便吃。” 新竹守在一旁向他念叨,“昨夜主儿未归,没瞧见,温大人可是半宿都没睡。” 萧凤棠不解,眉眼微凝问道:“为何?” “不知道,昨夜大雨,新竹有些不放心小八,就想着去看看,路过的时候就看温大人屋里的灯还亮着,那都三更末了,今早去收拾的时候,屋里还有没散的酒气呢。” 萧凤棠吃着粥,他回来时,只当是自己身上的酒味,根本没注意到温青也喝了酒。 “大概,有心事吧。”昨夜左晏衡现身长鹿阁,看温青的模样,应当确实不知道。 “温大人日子过得这般舒坦,能有什么心事啊,难不成是娶妻生子?”看温大人的年纪,的确该考虑了。 “这么八卦,不如去问他好了。”萧凤棠看他一脸好奇,忍不住使坏道。 “主儿可别害我。”新竹才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吆喝声。 “阿棠,阿棠——”花长祁扯着嗓子,碍事的刘海早已梳了上去,一身凤仙花纹的粉色锦衫穿在身上,恨不得将三月的蜂蝶尽数招来。 温青双手交叉胸前,一脸无奈,“我说你小点声,他若是还睡着,定要被你吵醒了。” 花长祁讪讪降下声音,“知道了。” 他的幼子念一夜便席卷京城,温青昨夜虽没见过,但也有耳闻,那副画中画了一座桥,桥外满是尸体和鲜血,桥下却有骄阳和玫瑰,画风诡异却又和谐。 温青知道,花长祁远不如表面这边无害,“小祁,你和凤棠,以前是师兄弟?” “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还要感谢温大哥这么帮他呢。” 他不想细说,温青自然没有逼他说的道理,“惭愧,我也没怎么帮得上忙。” 花长祁摇摇头,极其认真道:“只茶馆小坊里的那些传闻,就听得骇人,他身处皇宫,必然还受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苦,世人唤他罪子,温大哥却还愿意收留,只这一样,便够了。” 当年他奉命南下,途经梁远,大雨下了半月有余,将南下的路都冲塌了,许多人聚集梁远,一时客栈爆满,他无地可住,自此有缘,才认识了花长祁。 那时他早有名气,他借住他家,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的认真,温青没再说话。 “温大哥是不是在想,阿棠受苦那么久,我为什么不出现吧?又或者想他都被逐出宫去,生死不论了,我为何也没出现吧。”花长祁似乎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 温青被他点破,倒也没尴尬,只淡淡点头。 花长祁却蓦地一笑,“阿棠住哪边?” 温青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他身子弱,可别带他喝酒了。” 花长祁摆着手,“以后会注意的,多谢温大哥。” 他何尝不知他身子不好,可他若开心,畅快一次又有何。
第13章 子不教父之过 花长祁急步向听竹院走去,新竹已经迎了出来,“长祁公子。” “阿棠醒了吗?” “醒了,正在屋里呢,您去聊,新竹去备茶。”听温大人说花长祁是主儿的师弟,如今世上待他关切的没几人了,新竹心里只盼着这位能对主儿好些。 花长祁点头入了院,萧凤棠站在门前,“怎么了?早日不是刚走吗?” 他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衣,花长祁大步走近伴他进屋,“没有,就是来这边办点事,想着顺路,过来看看你。”长鹿阁今日有戏场,他本想带他去看,但转念又怕他身子亏欠,索性闭了嘴。 桌上还放着他没吃完的百合粥,“阿棠今日不会就吃了这点东西吧。”早日里他让人备了东西,他只浅喝了一口水。 “可不是嘛,主儿回来后什么都没吃,长祁公子不若再劝劝,让他多吃两口?”备茶回来的新竹忍不住先答道。 “别听他的。”萧凤棠将剩了一半的粥挪开。 新竹放下茶,无奈退了出去。 花长祁伸手又给他移了回来,“不多吃些,回头怎么有力气陪我。” “陪你?阿祁要去哪儿?”萧凤棠依旧没有动勺的打算。 “逛逛玄京城啊,几年没回,许多地方都记不清路了,我要吃城东的酿饼,酒水街的卤牛肉还有老李头的糖人。” 萧凤棠还当他是个孩子,愉悦应下,“那等来日陪你,不过先说好,得阿祁请客。”他身无分文,那卤牛肉是真的吃不起了。 “那是自然!”花长祁出息的拍了拍自己腰间,“腰缠万贯,铺子都能买下来。” 萧凤棠彻底被他逗笑,“那我要吃城西的梅头干果,还有城北的糯米糍耙。” “行行行,我再给你加一个张记的小酥鱼。”少时他最喜欢这些,花长祁记得清楚。 新竹在外听着他开心起来,不由得跟着一笑,才放心离开。 夜深人静,司沿站在龙德殿前,手里掌着一盏莲花灯,“柳大人,回吧。” 莹黄的光打在一张苍白的脸上,柳州虚弱的将匕首往上抬了抬,只奈何胳膊实在酸软无力,匕首只勉强送到下巴高度,“柳州教子无方,让他唐突了陛下和温大人,请陛下降罪。” “宫门就要落了,大人再不走可就要在这儿跪一夜了。”言外之意,陛下不想见你。 晏衡帝将允凉王风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岸英是他亲手惩戒,城中医师无人敢医,今日他若走了,那不屑子的腿和胳膊便保不住了,柳州依旧倔强,“臣素日管教不严,才会让英儿犯下大祸,子不教父之过,老臣恳请陛下原谅岸英,诸多责罚,加之臣身。” 司沿劝不动他,索性拎着莲花灯离去,任由柳州和偌大的龙德殿一起笼罩在黑夜里。 柳州将将举起的手臂又受不住的落了下去。 他这一生,爱人早逝,唯留这一子,他不是没教他,只是这孩子打小不与他亲近,他只能拼命给他最好的,哪怕是他府邸的私账,也能随意支取。 他知道岸英被他宠坏了,只要他不强抢民女,不祸国殃民,心里还有做人的底线,什么挥霍无度,什么一掷千金,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实在没想到,他会有胆子冲撞晏衡帝。 柳州心里忧着他的伤势,胳膊虽酸痛的举不起来,却还是咬牙撑着没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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