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沿拎灯走到角落,冷漠的瞧了眼趴在担子上的柳岸英,“陛下宽仁,特意赏你来瞧瞧。” 晏衡帝命他将柳岸英从柳府接出来时,他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身上的伤只是简单包扎,未敢做其他处理。 太医院的人忙手忙脚费力救回来,人还没醒几分钟,就被司沿抬到了此处。 柳岸英红着眼看向黑暗处,少有心疼的看着那个始终不肯放下匕首的老家伙,虚弱问道:“为什么?” 司沿也不知道主子是何意,但还是开口,“柳公子冒犯天颜罪为一,唐突温大人罪为二,最主要的是,萧公子虽是前朝罪臣,但他的命你仍动不得。” 柳岸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陛下大怒,难道是因为那萧凤棠不成? “若柳公子还不明白,就在这多想会儿吧。” 柳岸英一怔,有力无气,“等会儿,父亲他……” “夜寒露重,柳公子以后若不想柳大人再受此罪,还请谨言慎行。”司沿连他一同丢下,拎着莲花灯离开。 昨夜刚下了雨,如今月光稀薄,冷冷清清。 柳岸英趴在担子上,断裂的胳膊腿不刺激着他的大脑。 司沿的意思是说,陛下之所以这般恼怒,是因为他得罪了萧凤棠。 “萧凤棠。”柳岸英不可置信的念着这三个字,“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大萧罪子,身上的血和允凉王同宗一脉。 允凉王可是杀了左晏衡一家。 柳岸英不相信,一定是他还有别的用处。 “父亲,父亲!”他身上的伤实在动不得,只能大声喊。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柳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向四处寻去。 “父亲,是我!” “英儿?”柳州不可置信,咬牙起身,却因为久跪,膝盖酸痛的不由踉跄几分。 等不及膝盖舒缓,便急忙向他奔来。 柳岸英红了眼,“父亲小心。” “英儿,你怎么在这儿?可是陛下要罚你。”他伤势太重,柳州不敢触碰,只蹲在一旁着急问。 柳岸英趴在担子上摇头,虚弱道:“是陛下派人去了府邸,将我接到太医院医治。” “陛下?”也是,没有他的应允,谁还有这个胆子替他看病,“可疼的厉害?” 昏沉的月光根本挡不住柳州眼里的心疼和关怀,柳岸英摇着头落下泪来。 自母亲走后,他们父子二人,好似从来没这般过。 “父亲,司沿说,陛下之所以这般恼怒,是因为我得罪了萧凤棠。” 他还是不信,不信陛下会为了一个前朝的罪臣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柳州早就找人问过了始末,“你糊涂啊。” “父亲,你告诉我,不是这样对不对?萧凤棠他该死,他该死,当年母亲身怀六甲,若不是他那一撞,根本不会有事。” 当年严帝治世,萧家还未反叛,宫内举办家宴,母亲因有身孕看不得大鱼大肉,索性出去透气。 若不是被疾行的萧凤棠撞倒,怎么可能会落了胎伤了身子,最后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岸英,别再说了,萧凤棠的父亲于我们有天大的恩,哪怕他是前朝遗留,你也不该那样对他,更何况当年之事,并无实证指向萧凤棠,莫要再耿耿于怀了。” “什么恩,明明是父亲救了他萧乘云,他提拔你本就是应该的,撞倒母亲之人就是萧凤棠,父亲你为何就是不信,我亲眼看着他跑去那个方向的。” “英儿!你尚有我在,可萧凤棠已经没有家人了。” “那我就应该失去母亲吗!他萧凤棠对我甚至没有一丝歉意,就昨夜,他还要拉我同归于尽,这样的人,没有家人那也是罪有应得!” “柳岸英,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柳州看着自己这个接近偏执的儿子,“晏衡帝杀萧氏满族,为什么独独放过萧凤棠,他既下令将他逐出宫去生死不论,那温青又怎会冒大不为收留于他?” “昨日你曾浇他一盏,晏衡帝便浇你一盏,你言要断他一臂,他便真的断了你一臂,你还言要斩他头颅,他若不是看在为父的面子上,那一刀便直接落在你的脖子上了,怎容你有命在这和我争执!” “他萧凤棠确实是不入流的罪臣,皇帝可杀可辱,却绝不是我们能碰的,岸英,当年你只看着他去那个方向,你怎知道后面都发生了什么,你的母亲都说不是他了,母亲还会骗你吗?” “不是的,他萧凤棠是萧乘云的儿子,母亲明明是怕你得罪萧乘云,才故意如此说的!”柳岸英才不管,当年害了母亲的人,就是萧凤棠! 柳州劝不动他,索性起身。 “父亲!” 手里的匕首冰凉,柳州自己退下外衣搭在他身上,沉重的向龙德殿前走去。 外衣温热,瞬间便替他扫去了身上寒意,“父亲!你要做什么?” “子不教,父之过,为父没教好你,还要劳烦陛下出手,自该跪谢。” 柳州重新跪在殿前,再一次将匕首举起来,任由柳岸英呼喊,都没再回头。 折返的司沿静悄悄的看着这一幕,最后彻底离去。
第14章 截胡 冷风不留情的吹了一夜,身上的外衣又给了柳岸英,柳州终归逃不过年纪大的定律,太阳刚出头,就昏死在了龙德殿前。 柳岸英的惊喊惊动了周遭侍卫,司沿派人将他们父子二人送去了太医院,将柳州举了一天一夜的匕首让人仔细清洗一番后,拿去交给了左晏衡,“主子,为什么要救那柳岸英?” 左晏衡把玩着刃尖,慢条斯理道:“因为他蠢。” “蠢?”司沿不懂。 “柳州权执御史台,有直荐通天之权,右相一直想拉拢,只奈何他油盐不进。” “主子的意思是,右相会朝柳岸英出手?” 匕首回鞘,左晏衡冷漠道:“老鼠出洞,是要时机的。”他把机会摆在他眼前,就不信这个老狐狸还能坐的住。 花长祁名动京城,连带着萧凤棠一同走向了风口浪尖,一个是才子佳人,一个是千古罪臣,众人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他为和会和这个人搅在一起。 萧凤棠虽是罪臣,但也不可否认那身姿态和容貌确实有让人垂涎的资本。 尤其是花长祁为博美人一笑,还不惜高价买回自己的画,打算供他观赏,大家刚开始以为只是玩笑,今日不同往昔,以前什么价位,今日又什么价位,他花长祁这半辈子画的画不计其数,高价追回,这是拼了倾家荡产的念头吗? 更没想到的是一向以利益为首的长鹿阁竟也做起了赔本买卖,不遗余力的替他寻迹那些画。 之前柳岸英说他性怪癖,好龙阳,众人还不相信。 如今想想,大好的少年郎,可惜,可惜啊。 左晏衡没再罚柳岸英,只扣了柳州一年俸禄,让其思过半月。 鲁知徽早已领军南下,温青被他诏入宫中,照例去了御花园,“陛下,好久不见。” 亭下已经备好了棋子,左晏衡正与自己对弈,旁处还摆了一打折子,“是挺久了。”自上次出宫,就再没见过。 “听说温爱卿近日可欢快的很,朕若是再不召见,爱卿怕不是忘了自己还是朕的太医吧。”这些时日他陪着花长祁和萧凤棠四处玩耍,参他的折子都摞了半撘高。 温青自知理亏,添笑着往前坐在他对面,一边念叨一边伸手去拿他身前的黑子,“哪能啊,是臣不对,臣过分了。” 左晏衡也不觉他放肆,将折子推到他身前,然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温青拿起折子只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折子内容并无其他,就是说他玩忽职守。 “右相这是想拿臣开刀?”左晏衡对萧凤棠的态度人尽皆知,前些日子他在长鹿阁亲自惩戒柳岸英,众人都以为是他冒犯了自己,此时右相敢伸头,怕是已经在柳州那取得了一丝不为人知的进展。 左晏衡看他没有下棋的打算,自顾将黑子拿了回来,重新执了一子堵住白子的去路,“看来,是时候去一趟右相府了。” “何德何能让右相这么看得起臣。”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许久没见小八,如今可还好?” 温青挑挑眉,“陛下是真的想问小八吗?” 左晏衡没说话。 温青长叹一口气,深深感慨,“自从小祁重遇萧凤棠,恨不得整日都与他粘在一起,这些日子没来宫里,就是陪着他们俩呢,年轻就是好啊,玄京城都被他们踏遍了,竟也不觉得累。” 左晏衡去拿白子的手一顿,目光垂向棋盘,萧凤棠不爱热闹,却乐意去长鹿阁找花长祁,更乐意陪他去逛热闹的长街,“我问得是小八,莫要讲些不相关的人。” “是是是,臣的错。”温青费力不讨好,但还是继续开口:“你不知道,萧凤棠夸他的画新奇诡谲,小祁为了讨他开心,竟不惜高价买回自己之前的画,还瞒着不让他知道,啧啧啧,深情啊。” 左晏衡不待他感慨完,目光就已经剜了过来。 眼看他心情不好,温青立马打住,正色道:“臣不说了,臣闭嘴,小八每日三顿,吃得多拉的多还沉了三斤。” “滚!” 温青闻言,一溜烟退了。 左晏衡生气的将棋子丢回瓮里,没了心情。 温青不在,花长祁少有的和萧凤棠独处。 萧凤棠挨不住他的磨蹭,陪他去买了城东头的酿饼,酿饼是将米磨面,反复捶出筋性,包裹着内馅做的。 天气回暖,桃花已开,酿饼的老板有心,用桃花作味,萧凤棠一口气吃了两个,还给新竹和温青分别带了一份。 花长祁看他开心,本想拧着他去买糖人,只可惜老李头年岁已大,不卖了。 日头将下,萧凤棠看不得他失落,索性提议去酒水街逛逛夜市。 酒水街距离长鹿阁也就几个巷子的事,花长祁巴不得和他多待会。 遣人去温府报备了一下,又顺便将他给二人买的吃食带回去,便带着他继续往酒水街去了。 天刚落完,酒水街上就挤满了人。 这里挨着一条葭霜河,河边吊着灯笼,远远看去犹如长蛇一般。 “阿祁你快看。”萧凤棠站在河边,抬手指向远处的灯笼,灯笼的光打在水岸映出倒影,又印进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比第一次见他时,已经明亮了许多,花长祁生怕有人撞到他,不着痕迹虚抬胳膊护在身后,道:“看到了看到了,你小心点,别一会掉进去了。” “阿祁会水,我才不怕。”萧凤棠只顾着看远处的胜景,丝毫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 花长祁不由得笑容轻绽,“阿棠说什么呢,会水也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看,看那。”远处个别天灯已经升了起来,萧凤棠许久不见,轻拍着示意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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