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宁提醒道:“公公看一下自己踩过的脚印。” 福禄回头看了看,他的脚印浅,而杨清宁面前的脚印深得多。 “奴才方才看了秦公公的鞋,与这个鞋印的花纹基本吻合,但这个鞋印的深度十分奇怪,这不是一个人的重量能踩出来的。奴才便推测,是有人扛了重物,才能踩出这样的脚印。”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奴才推测应该是凶手弄晕了秦公公,然后换上他的鞋子,来到了那棵梅树下,将秦公公吊了起来,伪装成自缢。这样即便秦公公醒来,脖颈处的勒痕与自缢的人也并无二致。待秦公公死后,他再将鞋子换下,给秦公公穿上。” 陈钰接话道:“掩藏足迹,制造梅林中只有秦淮一人的假象。” “没错。”杨清宁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他这样做是多此一举,你们瞧瞧这周围杂乱的足迹。” 围观的人没有保护现场的自觉,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他们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根本不在乎是否破坏了现场。 “不过这也说明凶手是个武功极高的人,至少轻功十分好,所以不担心自己踩在地面上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福禄眉头微蹙,道:“你说秦淮为何会来梅林?” “这个奴才确实不知。”杨清宁思量了思量,推测道:“不过奴才有些猜测,应该是秦公公有事去办,路过御花园时,梅林里有异动,吸引他过去。在进入梅林后,他受到了极度惊吓,身体不受控制,无法逃出梅林,这应该就是他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却不能逃出梅林的原因。依次推断,奴才以为秦公公被吓晕的可能性较大,所以他能在感到窒息后,及时醒来,拼命想要挣脱,才有了脖颈处和手指的挣扎伤。” 听完他的讲述,所有人沉默了,看向他的眼神都在发生着变化,包括福禄在内。 杨清宁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今日似乎表现得太好,引来了他们的忌惮。杨清宁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随即弱弱地笑了笑,“这都是奴才的猜测,做不得数,嘿嘿,做不得数。” “那你以为凶手是谁?” 杨清宁摇摇头,“现场的线索太少,奴才也只能判断秦公公不是自缢,还是被谋杀,其他的便无能为力了,还请公公恕罪。” 福禄沉默片刻,“你回去吧,接下来的事不必再参与。” 杨清宁一怔,随即清楚了福禄的用意,躬身说道:“是,奴才告退。” 陈钰见状出声阻拦道:“公公,小宁子擅侦查,理应让他协助办案才是。” “殿下身边离不开他。况且东厂、锦衣卫、禁卫军,以及三法司,朝中那么多人,难道还没有一个能查案的,需要他一个小小内侍来协助?” 那你为何还要把他找来?陈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杨清宁躬身退出两步,随即转身离开梅林。由此看来,福禄叫他来,只是判断秦淮是自缢,还是被人谋害。不想他深查下去,是因为秦淮是他们的人,与他们交集甚深,若是查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 但若他推测不错,将秦淮之死判定为畏罪自杀不是更好吗?为何要深究他是被谋杀,还是自缢?难道秦淮手中有什么东西让他们畏惧,唯恐旁人将那东西拿走? 根据尸体的尸僵情况来判断,秦淮应该死于昨日子时前后,深更半夜出来,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此事十有八九与张明华有关。至于他为何会进梅林,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吸引了他,让他不顾原本的计划,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比如……秦流曾经听到的。 杨清宁在梅树上找到的那两根头发,时隔一个多月,依旧附着着香气,制作方法定然十分特别,使用之人也不会多,想要找并不难,更何况福禄还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他定然已经确定其主人是谁,也将此事告知了秦淮,秦淮进梅林的目的是想抓他们个现行,以此为要挟,让他们帮自己摆脱困境。只是没想到,这本就是为他设置的陷阱,他一脚踏进去,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至于凶手,定是对秦淮了若指掌的人,清楚他今晚会去哪儿,这才能提前在梅林埋伏。嫌疑人嘛…… 高勤的脸出现在杨清宁的脑海中,凌璋已经让他接任了东厂厂公的职位,现在要做的是整顿东厂,收买人心,实在没有冒着风险杀他的必要。只是高勤今日的行为有些古怪,似乎很想将秦淮之死认定为畏罪自杀。 脑袋超负荷运转,让杨清宁有些头痛,伸手捏了捏眉心。 “公公可是身体不适?” 身边突然传来说话声,吓了杨清宁一跳,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小瓶子就跟在身旁。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无碍,就是用脑过度,有些头疼,休息一下便好。” 小瓶子点点头,“公公可有什么发现?” “已经确定秦公公并非畏罪自尽,而是被人谋害。” 小瓶子怔了怔,随即问道:“那凶手……” “不知。”杨清宁笑了笑,“接下来的调查,咱家不参与。” 小瓶子沉吟片刻,问道:“公公就不好奇吗?” “好奇?”杨清宁顿住脚步,直视小瓶子,“你跟在福禄公公身边多年,难道不知你口中的‘好奇’是催命符?公公让咱家做什么,咱家就做什么,咱家只想好好活着,没那么多好奇心。” 小瓶子与杨清宁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公公教训的是,奴才定当谨记。” 杨清宁没再多说,径直回了东宫,不过心中还在琢磨秦淮被杀一事。凶手将秦淮的尸体挂在秦流的埋尸现场,分明有栽赃陷害的意思,那这凶手就基本可以排除陈钰。就方才福禄的表现来说,也可以排除张明华杀人灭口的嫌疑。 既不是武将那边的人,又不是张明华那边的人,难道是东明党那群文官?先是利用手中的权利群起而攻之,再收买杀手暗杀,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杀掉秦淮,就相当于斩断张明华一条手臂,这对于他们的争斗来说是一大胜利。 就算被人揭穿是谋杀,而不是自缢,那陈钰的嫌疑是最大,毕竟因为秦流之死,两人的关系十分紧张,谁对谁动手,都说得过去。这样张明华与武官集团的僵持就会被打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他们联手对付张明华的可能性增大。 这样一想,确实有这种可能,只是杨清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不知不觉间,杨清宁已来到东宫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叫开了宫门,径直走了进去。 “小宁子,你回来了。” 见凌南玉脚步飞快地跑了过来,杨清宁一边蹲下身,一边叮嘱道:“殿下跑慢点,小心别摔了。” 凌南玉一口气冲到杨清宁怀里,小脸因为跑动泛上了红晕,粉嫩嫩的小嘴张开,微微有些喘息,问道:“小宁子又去哪儿了?” “福禄公公叫奴才去办点事,这不刚办完,奴才就回来了。”杨清宁起身,道:“殿下,有话去房内说吧,院子里还是有些热。” 凌南玉没有意见,拉着杨清宁的手,相继进了正殿。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门口守着便可。” “是,公公。” 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凌南玉往下拉了拉杨清宁的手,示意他蹲下。 杨清宁会意,蹲下身问道:“怎么了?” “听小顺子说那个坏蛋死了?”凌南玉期待地看着杨清宁,小声说道。 杨清宁自然知道凌南玉口中的坏蛋是谁,无奈地点点头,道:“嗯,确实是死了。” “太好了!”凌南玉扬起笑脸,兴奋地说道:“以后他就不能欺负小宁子了。” 看着凌南玉对死人没有丝毫敬畏,杨清宁不禁微微皱眉,道:“殿下,他确实不是好人,但他的生死不应该由某个人来决定。” 凌南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那该由什么决定?” “律法。”杨清宁耐心地说道:“殿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若人人都崇尚用武力解决问题,那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该何去何从,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凌南玉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可他是坏人,他想欺负小宁子,而且他官做得很大,许多人都怕他,律法能把他杀死吗?” 不得不说,凌南玉问到点子上了,这个时代的法律体系并不完善,而且是皇权□□制度,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很难做到事事依从律法。 “殿下可还记得奴才曾提过,最近一段时日,朝中有不少人参奏秦淮,皇上对此事也十分重视,已罢免了他东厂厂公的职位。奴才相信这只是个开始,皇上会对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做出处置。而就在此时,他被人所杀,那他做的那些事极有可能被埋没,那些与他联系密切的人就会因此隐藏起来,不能被连根拔起,这就是祸患。” 凌南玉一脸懵懂地看着杨清宁,很显然并没有听懂。杨清宁见状自嘲地笑了笑,他竟然对一个五岁的幼童说这种大道理,也是脑袋进水了。 “殿下年纪小,还不懂这些,但殿下要记住一点,生命是可贵的,不能滥杀,即便他有罪,也要证据确凿后,依法判罪。” 凌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听小宁子的。” 杨清宁松了口气,道:“殿下,今日的课业是什么?” “背诵,还有练习书写今日所学的字。” “好,奴才陪殿下一起练。” 确定了秦淮的是因,尸体很快被拉走,暂时放置在偏僻的宫殿中,只待凌璋决定此案由谁来调查,谁再将尸体带走。 御书房内,凌璋听完高勤的回报,平静的眼中皆是惊讶,“这个小宁子竟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 高勤眉头蹙起,“皇上,奴才怀疑小宁子的身份,他是三皇子殿下的贴身内侍,还是彻查一下为好。” 凌璋沉吟片刻,道:“那就让东厂的人查一查。” “是,皇上。”高勤顿了顿,接着问道:“那秦淮被害一案,要交给谁来调查?” 凌璋思索良久,出声说道:“你去把于荣叫来。” 于荣是锦衣卫指挥使,与东厂同属于情报组织,两方属于竞争关系,素来不怎么和睦。 高勤虽然想接手案件,却不敢违逆凌璋的意思,领命道:“是,奴才这就去。” 坤和宫内,福禄也将梅林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张明华复述了一遍。 张明华皱紧了眉头,“这般说来,昨晚秦淮没来,是在半路被人截杀了?” “是,娘娘。” 张明华沉默了一会儿,“死了也好,省的本宫动手。” “娘娘,奴才以为秦淮被杀没那么简单。” 张明华看向福禄,道:“怎么说?”
第38章 风云起(4) 秦淮被害轰动朝野, 各方势力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动的手,首当其冲的便是以皇后张明华为首的外戚。坤和宫内, 张明华正与福禄商议此事,张明华以为秦淮死了利大于弊, 而福禄显然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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