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我的命啊……” 郑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涩声音,胡乱讲着之前演练时的词。 黄参远远听着他堪称拙劣的演技,咳嗽两声忍住不合时宜的笑。 算了,能把人唬住就行。 闻笛没他这般轻松,而是局促地低着头,紧张看向进宝跟前那团凝聚得越来越大的怨念。 长明的能力,已经抵得上大几个厉害的邪祟了吧…… 兵卒和衙役面面相觑,衙役们现是呆愣片刻,头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反应快的才后知后觉想起上头的叮嘱。 ————夜里执勤要当心。 原来让他们当心,是,是因为真会遇到鬼! “有鬼啊!!!” “别,别别过来,求求你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岁孩子,还还还没娶媳妇,全家就靠我这点工钱养活。” “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混乱无比,灯笼滚落一地,胡乱舞动的佩刀也被担心他们伤到自己人的王宁全都卸在地上。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混杂着哭泣声和求饶声,震得三个鬼耳朵疼。 这下别说去进宝和道人们藏身的地方探究竟了,连没娶媳妇有孩子都能说出来,这群官差不尿裤子都算胆子大。 跟问荇跟久了,这群鬼都快忘了自己光站在那,都能把一般人吓得魂飞魄散。 问荇当时不害怕,完全是因为他单论胆量压根不是寻常人。 他们……居然这么吓人? 郑旺恍恍惚惚地飘然着,眼睛被血糊住,险些破了功。 “给俺命来————” 林大志还在兢兢业业吓人,王宁赶紧和兄弟俩使了个眼色。 吓吓人得了,别把人吓出事来。 郑旺心领神会,重重地故意叹了口气,迅速飘散在朦胧的夜色里。 王宁紧随其后,临走前拉住了戏瘾大发的林大志,徒留那声回荡在林子里的“还俺命来”,久久不能散去。 “他要走了!”, 闻笛紧张指着那团勉强能被称为人的黑雾,循着他的手看去,黑雾正在缓缓往上升。 道士们欲追,却被进宝拦住。 “别去抓。”他的小脸上煞有介事,满是严肃,“就让他走。” “这怎能行!” 被长明困扰多年的隐京门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受了伤的长岳一马当先,手边汇聚起古铜色的光,就要操控术法袭击过去。 可术法打在黑雾上,宛如拳头落在棉花上一般,不但没有太大的效果,反而轻飘飘弹了回去,成了被四两拨千斤的那千斤。 “师弟,我来帮你。” 其他道士纷纷效仿长岳,哪怕他们合力之下,长明原本软绵绵的反击变得愈发强硬。 怨气四处乱流毫无章法,甚至有些落在道人们身上,还让他们受了轻伤。 他们节节败退,想到长生叮嘱他们万事之前先顾自己的安危,又怕惊动周遭百姓,最终也只能心有不甘,眼睁睁目送长明匆忙离去。 “我都说别抓,还要抓!” 进宝摇了摇头:“他敢来挑衅你们,当然不会担心自己会在去漓县前被你们拦住。” “你们现在出手,除了伤到自己半点用没有,根本就是在着他的道嘛。” 问大人让他拦住道士们冲动行事,保住道士们安危,他还觉得是问大人想多了,哪有人这么傻去和长明硬碰硬的。 现在看这群道士遇到长明就像蛾子遇到火,眼巴巴赶着上去,问大人的叮嘱真有道理! 长岳喘着粗气,听到进宝的话,渐渐找回来些神智。 “你说得对。”他苦笑道,“过真是当局者迷,到头来我们还没你想得开。” 进宝努了努嘴,笑而不语。 长岳休息了会,喘过来气后冲着赶来的其他鬼拱手:“今日多亏几位鼎力相助。” 要不然长明真把些灵异神怪的传闻引到他们身上,引来官差窥探他们的秘密,他们就未必好抽身了。 “好说。”黄参摆了摆手,“也是小问喊我们来帮忙,让在漓县的道长使了术法。” “还好赶上了。” “原来是问公子的计划,多谢问公子。” 长岳无意中扫了眼进宝,原本一脸神气的进宝摸了摸鼻子,眨了眨眼,心虚地错开他的目光。 只要他不说出来,那些激长明、劝长岳的话,就当是他自己想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长岳:跟着问荇的小鬼童好厉害,讲话句句在理。 进宝:那,那是!(心虚)
第270章 同船共渡 两日后。 落日垂下柳梢,逐渐淹没在琉江之中。 天色已晚,漓县的百姓们半数按部就班地早早归家,但还有许多人好奇地赶到琉江边上,就等着柳家画舫出来游街。 “人呢?”卖糖画的少年焦急伸着脖子挤在大柳树下,他旁边的小竹马也很好奇,但作为哥儿,性子总归是含蓄些。 “你别急。”他劝着身边的少年。 也快到传闻中游船出来的时候了,怎么半点柳家人影都没呢? 江边汇聚的人越来越多,不光有工匠农人和贩夫走卒,甚至还有些书生站在人群末尾。 他们又想看究竟,又不好同后来的猎户一般大大咧咧往前挤,捏着扇子左右为难。 县衙的人也到了许多,平时不太管事的官差罕见地热心起来,眼疾手快拦住个险些落水的孩童。 “当心!” 他言语间,衣着整齐的家仆燃起火来,沿岸悬挂的灯笼错落有致地亮起。 官差忘了接下来的话,猛地抬起头看去。 一盏花灯落入水中,激起细小涟漪,就像投进了看客心里。 颤巍巍的花瓣尖是隐约带带怯的粉。 那双手灵活,指尖轻轻拨弄了下花瓣,在将将要蘸到水的时候,却灵巧地弯曲收回。 烛火映照出问荇的侧脸,半面隐匿在暗中不显得他阴冷,反倒衬托得沐浴在火光下的面容愈发明艳。 他的一身装扮虽然十分低调,但衣服上的绣工极好,腰部收束,显出少年郎优秀的身形。 “赶上了,我们赶上了!” 进宝飘到树杈上,兴奋地指着问荇乘坐的小舟:“我就说我们能赶上!” 昨晚净帮着那群道士在地宫附近善后,道士磨磨唧唧的,害得他们就算用符也险些赶不上游街。 “……真好看的船。” 闻笛小声道。 这艘船比上次迎春宴时问荇乘坐的好看多了,是漓县这常见的小舟模样,但做工精良,船头还悬挂着细巧的竹木灯笼,问荇左右两边还有两个乔装成下人的道士保驾护航。 他了解竹工,看那竹木灯笼薄如纸片的灯罩,镂空雕出的麒麟花纹和花叶鬼斧神工,一时间出了神。 “小问今天也好看啊。”郑旺大声嚷嚷,“虽然他本来也好看。” 随他们一道来漓县的鬼中,有些胆大的也聚在郑旺身边,胆小的则在暗中窥探。 他们许多鬼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般盛景,死后乍一见,一时间该说什么都不知,只是在旁边不说话,或者冒出几个好字。 “不对啊,问大人难道要这么坐七天吗?” 进宝晃悠着腿左顾右盼,突然想到什么:“凭什么柳家那些坏人都在画舫里,他要在小船上吹江风。” 他一拍树枝,一阵阴风过去,震得叶子都落下几片。 “最多让他在外头一日,柳大少爷节俭,花灯也不够他天天放。” “况且柳家人也不算全在画舫里。”黄参慢悠悠道,“那柳携鹰眼下家都出不来,肯定是要给关在屋里。” “也是。” 进宝想到柳携鹰吃瘪受冷落,柳夫人牵挂着自家次子又回不去,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柳夫人坐在画舫里原本该属于柳连鹊的位置上,可她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外头半分美景,忍不住升起烦躁的情绪。 柳家阴暗角落里传出含混不明的痛苦哀叫声,却无法影响远处江边热闹景象半分。 没有公务缠身,谢韵难得换回未出阁女子的服饰,寻了处清净的地方,远远眺望着热闹的江景,眼中半是喜色,半是警惕。 也不知问荇提醒过的危险何时到来。 “三弟,你喝酒啊。” 富丽堂皇的酒楼雅间里,徐大少爷大大咧咧拉住徐云倦:“别光顾着看风景。” 徐云倦心不在焉地收回目光,对着自己二哥敬了一杯。 也是,这里离江边有段距离,不管再怎么看,柳连鹊都如同碎在水中的弯月一般看不清楚,更捞不上来。 “柳大少爷呢,怎么没见着大少爷?” 沿岸处的人群里渐渐传出交谈声:“不是柳家说要给大少爷贺喜吗?” “你傻啊,柳连鹊一个哥儿,怎么可能让他出来,肯定是躲在画舫里头喽。” “就是就是,而且人家大难刚过,也没必要抛头露面,万一受风怎么办。” 不远处,从康瑞来的几个商人和漓县人说不上话,就找了处地方兀自喝小酒。 他们醉眼朦胧,其中一个眼睛好的大着嘴巴指向小舟:“这,这公子看着,怎么像那了不得的道士呢?” 他比划着:“就那个,几个月前让水变干净,住山里的道士。” “我看看。”身旁的同伴立刻来了兴趣,探着头眯眼瞧,涣散的眼神聚焦,从迷茫转为震惊。 “好像真的是!” 他们再定睛看去,放完花灯的问荇已经悄无声息缩进船舱里。 爆竹声声,比过年那会还要热闹。 “是爆竹!!” 临近的孩童尖叫着捂住耳朵蹦跳着散开,眼睛却有不自觉被焰光吸引。大人们是稳重些,但眼睛也黏在了红彤彤的鞭炮上。 画舫上的戏正点开演,柳连鹊全程亲力亲为,自然不会有名妓卖笑的戏码出来。 旦角掩面粉墨登场,在画舫上露天的地方唱起戏来,长袖一舞,仿佛时间回到了千万年前,盘古开天,女娲化石的一瞬间。 百姓们的注意力立刻被戏班子吸引过去,纵然有些好事的人想从镂空的窗户中窥探问荇是不是回了船上,柳连鹊又在哪,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原本游在前头的小舟越来越慢,晃悠悠落在了画舫后头。 几个乔庄为小厮的道士们默契地不知所踪,徒留几盏随波逐流的河灯,伴随小舟同游。 昏暗的船舱之中,问荇的呼吸声分外明显,同另个青衣人的交织在一起。 本该高高端坐在画舫之上的柳连鹊,其实同他藏在这拥挤的小船舱里。 “夫郎。” “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没在画舫里,而是和我在小舟上……” 问荇靠在柳连鹊身上低笑:“可是会坏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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