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捏的符咒,汇聚着极弱的光,不规则地一闪一闪。 另一边,反应快的问大宏和问乙无暇等两人,已经绕去问荇家后院。 他们停在问荇家的后院外,都是惊魂未定。 “那人是怎么回事,是道士吗?” “不清楚,可能是问荇派来的。”问大宏脸色如黑炭,“尽快吧。” 他已经顾不得观察四周,仓促地抽出火折子来,想要划亮点着院外枯树。 赶紧点了树烧屋子得了,只要点上他就立马离开。 看不到问荇被烧得模样凄惨,只是想想,问大宏心中也隐隐有快意。 叫问荇不愿意听他话,既然是他的种就该老老实实听他的。 不听他的,瞧不上他,他就要让这小子多点苦头吃。 嗤。 火焰刚碰到树杈就熄灭了,也灭了问大宏三分气焰,分明干燥的枝丫在此刻却像是受潮了整整几个月,已经潮到树皮木芯每寸角落般难点着。 “我来!” 问乙不信邪,夺过火折就要继续试。 刚开始还能冒出些烟,更夸张的是再到后边,火折子都划不亮了,烟也不会再冒出来。 怎么回事? 问乙牙齿不自觉开始打颤,问大宏定力更差,已经两股战战想要逃跑。 两人无可避免地,想起来了那些关于问荇的传言。 招鬼、独居、古怪…… 惹了他的人都很惨。 咯哒。 一块已经松动到脱离墙体的砖突然被推出来,在寂静得可怕的夜晚传出不祥之声,让两人的心口也坍塌了块。 裂缝越来越大,不安和恐惧酿造成了实体。 该跑。 问大宏疯狂地想要离开,可腿脚居然不听使唤。 他因为恐惧失焦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砖块掉落造出的缺口。 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 一阵声音里混着青年、小孩、老人的声音,似乎带着笑,又似乎带着哭腔,直勾勾在他们脑海中回荡着。 看看吧。 问大宏发现自己被蛊惑了,他做不出多余的动作,无助地伸出手去,头不停地颤着,可动作却非常稳。 问乙甚至快了他半步,趴在地上朝着洞内打量,但别扭的动作能看出非他本意。 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院内,失去焦点的瞳孔重新聚焦。 因为恐惧重新聚焦。 他看见了,他那个愚钝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长着副好皮囊的四弟正站在荒草丛生的后院里。 他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看得清他身边绕着诡谲的,好似鬼火的玩意。 那个傻子伸出手来,轻轻接住团青蓝色的火,仿佛他们之间关系无比亲密。 问乙快要晕过去了,他的头嗡嗡作响,之前横行霸道的底气全都被眼前这一幕磋磨殆尽。 青年好像终于发现有人窥探他,缓缓转过头。 他脸上还带着些少年郎的青涩,面部的轮廓还没彻底变得分明冷硬,眸中的清明和平和被光怪陆离的火衬出令一番情绪。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问大宏气血上涌到天灵盖的同时,他身边的鬼火好似成了人的模样。 他被鬼怪簇拥着,朝他们微微一笑。 “终于来了。”
第108章 话里话外 气血涌上问大宏的天灵盖,又被莫名出现的寒风生生压下去,只留下血液在躯壳里艰难地蠕行流动。 他的牙不自觉地打颤,目光撞上问荇被鬼火映出莹莹绿光的瞳。 那双瞳中不带多余情绪,仿佛一潭死水,往下只是更深的沉默,同青年脸上自然的笑容割裂开来。 问乙狠狠地擦着眼,似乎是要把眼睛擦出血才肯相信眼前的景象。 一个傻子,三更半夜站在院子里,身边绕着鬼火,状态也极其古怪。 而且他的傻子弟弟一点恐惧也无,神色稀松平常得好像那鬼火才和他是家人,这简直不是人该有的行为! 问乙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一哆嗦,几乎是要跪倒在地。 “原来是你们。” 问荇向前走了两步,眯眼审视着墙洞,好像是终于看清来者何人。 迎着问家父子惊恐的眼神,态度居然松弛下来,隐隐带着些轻慢。 “我还以为是他来了。”问荇兀自低声开口,把玩着手里打成结的草叶。 “真是吓死我了。” 听到他的话,问乙翻着白眼要昏过去了。 到底是谁在吓谁!! “所以刚刚是你们在烧我家后院的树。” 没等问大宏和问乙细想问荇真正在防的人是谁,他一脸困惑看过来,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 “我亲爱的爹爹和哥哥,是因为不能进来,就要烧了我的家吗?” 问大宏浑身炸起鸡皮疙瘩,要不是他挪不动步子,就算爬也得爬出去。 问荇果然是中邪了。 可他眼睛似乎被死死粘在墙砖空缺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闭上眼。 就连能让他们闭上眼都像是仅剩的仁慈。 见他们不敢说话,问荇叹了口气,身形在草丛里若隐若现,消失在砖缝能看见的视野里。 连带着那些鬼火一起。 他总觉得那团鬼火也在带着敌意审视他们,鬼火消失掉,总能让他们略微放松些。 但也放松不了多少。 问大宏本以为问荇说话才让人恐惧,谁知道他一言不发更加令他难熬。 就好像头上悬了锋利的闸刀,可捏着绳的问荇突然变脸说要去吃个饭,什么时候动手却说不清。 不过问荇没让他们等太久,神不知鬼不觉鬼魅般出现在了院墙外。 随着他渐渐走近,问大宏突然发觉身上无形的桎梏松开了不少,至少他能完整地说出话了。 “问荇,我是你爹!” 问荇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没了村人围观,他也不再和问家人继续兜圈子:“我记得。” “之前的事我全都记得。” 他记得数九寒天的冷,哪怕没落进他骨子里,也让他在方醒时的夏夜都偶尔发寒。 他这副虚弱的,到现在才渐渐好转的躯体,就是他的“爹”和“哥哥”以家人的名义行的害人之事,最好的写照。 听到问荇旧事重提,问大宏噎了下,随后嘴上依旧不饶人:“就计较些小事情,大男人计较这些一点本事也没有!” “可我就喜欢计较。”问荇冷冷看向问大宏,“你应该在我把你们拦在外边的时候就知道。” “你对你家里人这样还有理了!”问乙瞪着眼睛怒视问荇,“如果不是你害得我们被笑话,我们也不至于来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问荇手里把玩的草叶不知何时变成了猎刀,他抬眸看向问乙:“说啊?” “怎么不说了。” 他又往前了两步,离问乙堪堪有半步距离。 少年郎分明比问乙清瘦一圈,却宛如食肉的猛兽般骇得问乙不敢再大放厥词。 “你是还不知道你们在我家门口连火都点不着,是什么意思吗?” “刚刚那些你们本来不该看见的怪异,你们觉得他们是善茬吗?” 被问荇质问,问乙身上气焰立马消下,头脑简单如他也明白了这里的一切都被问荇掌控住,容不得他过多辩驳。 “你也没被烧着什么,我们都没动手。”问大宏颤颤巍巍哀求道,“这样咱们往后不会再来了,也不会再来管你的事,看在我是你爹的份上,放我们走吧。” “我对你们来干什么,要烧我院还是害我人都没兴趣。”问荇收起猎刀,半蹲下身,平视着问大宏,“毕竟你们又做不到。” “但既然你说你是我爹,那我想问些事应当不难。” “我要知道当时柳家要我入赘,是有什么心思。”他眼中滑过一丝不甘。 “为什么选上了我?” 一个男的莫名成了赘婿,问荇果然还是在记恨这事,可能还为才此走上歪门邪道。 问大宏了然,死命眨了眨眼睛,想挤出来两滴虚假的泪:“不清楚,他们只要了你八字,其他事我也没多问。” “我知道不该让你去做赘婿,让你觉得屈辱。”他一脸真挚看向问荇,“你在柳家一定受苦了吧,那些少爷多少有些脾气,肯定是刁难你了。” “那倒没有。”问荇轻笑出声。 “我不但没被刁难,还发现倚仗夫郎也没什么不好。” 问乙在旁边目瞪口呆。 心安理得给死人当赘婿,问荇莫不是疯了吧? 问荇脸上笑容只持续短短一瞬,很快便重新归于冷淡。 “所以你真什么也不知道?” 问大宏激动地要开口诉苦,回应他的是匕首的寒光。 问荇将刀的钝面贴在问大宏脖子上,锋利的铁器冰凉,他依旧用的是方才的语调。 “别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说。” 疯子! 问大宏腿不听使唤,险些吓得就要哆嗦地尿出来。 “真,真不知道啊……” 他听说大户人家招赘婿,只要八字够阴的都能去试一试,刚好问荇八字阴,他就把家里碍人眼的小儿子送过去了。 柳家能选中问荇还给他三两银子,他只觉得谢天谢地,哪还能顾得上问柳家这么多内幕,惹得人家大户不快。 老汉哭着把能说的都抖落干净,问荇见确实问不出什么,收回匕首一副抱歉的模样:“原来是真不知道,那算了。” 他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刻意去问不过是为了别的事。 “你们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毕竟都是一家人,我又没真的割你们。” 他重重看了眼问乙:“不像二哥,之前可真是拿刀来割我。” 问乙赶紧唯唯诺诺低下头。 “最后一件事。” “你们刚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其他人?”提起这茬,问荇面色变得古怪,语调也开始不安。 “有的,有个长得像道士的人。”问大宏一五一十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问荇沉默片刻,随后只是“嗯”了声,居然放过了问大宏和问乙。 “我今天还有事,你们是自己滚,还是我找人送你们出去。” 说到“人”字,问荇语气略微加重,在眼冒金星的问大宏眼里,他身边甚至又隐隐浮现出光亮。 可想而知,这么晚送客的肯定不是人,而是…… 他甚至开始走马灯起来,又想到问荇家之前传出的男人声音。 那清朗的声音压根不来自什么借宿的朋友或者偷人的哥儿,是鬼发出的吧。 扑通。 问大宏跪在地上,眼泪终于不受控制流下来,低着头要磕不磕:“我们自己走,我们自己走!” 问荇不置可否,挥了挥手扬长而去。待到他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那股诡异的压迫感终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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