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寻转移话题的方式过于僵硬,也过于干涩。 纵是赵宸一向能接住陈寻的各种话题,此刻也不禁愣了数息。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在见陈寻确实不欲就这个话题再有谈下去后,他也知道了对方此刻的想法。 尽管赵宸觉得人之生死为天地常理,哪怕陈寻自身破开了这个常理,但他没有破开,便应信此天命。 再者他也早已看开生死,一如他所言,能在死前再一见陈寻,已是让他满足不已。 他已无牵挂,已是满足,又怎会忌惮谈论生死与否。 只是陈寻今下不喜,那他也不会选择再有多言什么。 所以在顺着陈寻目光朝赵允曦看去后,他也点了点头,道:“这是曦儿,也是我膝下次女。” “至于大子,”赵宸顿了顿,眼中也泛起少许笑意,道:想必兄长也见过了。” “正是前些日子,被我派去迎接兄长你的赵允峰。” 陈寻点了点头,而赵宸也朝着赵允曦招了招手。 等到对方走近后,他才是再有笑言道:“曦儿,这便是为父常与你们提及的,一笔退万兵,为君上亲封的天下第一国师,也是你们的叔叔,我之兄长,陈寻陈璟安。” 赵宸说着陈寻头衔,面上也满是遮掩不住的骄傲与得意,好似这些头衔并不是陈寻所得,而是他所得一般。 而赵允曦看着赵宸这一模样,又看了看没有出言反驳的陈寻,在嘴张有数息后,她还是没有将那句“陈叔叔,”给说之于口。 对方能被她父亲认可,她自然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以一己之力镇一国,压服诸国不敢大声言语的天下第一人,姜国第一国师,陈寻。 可纵是肯定对方的身份,明了眼前人,就是自己少时视为偶像,视为学习榜样之人,且她也从小道消息和她父亲处,得知陈寻容貌不衰,永远年轻俊美。 但赵允曦多少还是以为赵宸和小道消息,都有所夸大。 前者在赵允曦认为中,是因陈寻与赵宸互为挚友亲人,所以赵宸加了极厚的滤镜,后者则可能是根本没见过陈寻,只能胡编乱造。 总之于赵允曦看来,陈寻纵然不是一个跟她父亲一样老的老者,但也应相差不多,毕竟他父亲,总是叫着陈寻兄长。 可如今…… 望着眼前似乎比她也大不出多少的俊美青年,又想着自己父亲一口一句的兄长。 赵允曦只觉得三观都碎了一地。 这……是传说中的姜国国师,是传说中一人退万兵的存在,也是她父亲的挚交,可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年轻!!! 赵允曦沉默着,目光也不敢多于陈寻身上流连。 一是她委实不敢相信,这人是为陈寻,二也是,她真的做不到,对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青年人,叫出叔叔,乃至请安行礼。 好在陈寻对此无甚在意,他仅是扫了赵允曦一眼,便笑着摇了摇头,道:“曦儿无需多礼。”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因赵允曦久久不叫人,而面色稍有不愉的赵宸,再是道:“我离京时,她与允峰都尚且年幼,认不出我自是正常。” “就连我,在见到允峰时,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若不是他自报家门,且眉目与宸弟你有几分相似,我还真以为他是为冒牌的。” “不过,”说到这,陈寻笑容也再有深了几分,道:“那小子还挺像你的,一样朝气蓬勃,就是……” 陈寻说着,眉宇也微微一挑,随后在赵宸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过有片刻,他才再是说道:“这小子一上来就唤我兄长,倒是个混不吝的。” “!”赵宸微微一愣,随即也眉宇一扬,低声怒道:“那臭小子!” “无妨,”陈寻摆了摆手,又笑了笑,“怕是他见着我模样,误认错了人。” 陈寻摸了摸自己始终不变的脸,语气也多了几分感慨和唏嘘,道:“我,也习惯了。” “毕竟谁能相信,堂堂一大姜国师,竟不是流传画作中的白发长髯,满面肃容之人呢。” “兄长,”赵宸摇摇头,对陈寻的自嘲和为赵允峰的开脱很是不满,道:“何需为那小子开脱。” “我当初让他去寻你,一是因我身体不便,不好出行,二也是想养好精神,再与你想见。” “但我让他去寻兄长时,已是多番叮嘱,让他勿要胡言乱语。” “可他!”赵宸面上泛起一抹淡红,唇齿也微微抖动起来,道:“安敢对兄长如此无礼!” “他!”赵宸说着,胸膛也剧烈起伏,似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见状,赵允曦和陈寻皆是吓了一跳。 随后前者忙半蹲下来帮赵宸拍背顺气,后者则干脆唤出真灵,来帮赵宸疗伤。 等得过有数息,赵宸呼吸再度顺畅后,陈寻才是松了口气,忙急声道:“为兄仅是随口一说,宸弟且莫气恼,且莫气恼。” “莫不是宸弟还以为,兄长是因一两句话,就小心眼,就生气恼火之人?” “小弟,”赵宸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是哑声道:“自知兄长不是这样的人。” “可……” “没有可……”陈寻摇头打断赵宸的话,“既知我性子,宸弟又何故动怒。” “你知我向来对于他人的看法、言说,无甚在意的,更何况,那还是允峰,也是我子侄,我又怎会怪罪于他。” “再者,不知者无罪。他虽知我年轻,但终是不曾见过我,所以才敢如此说,此不过是一小事尔。” “宸弟你……”陈寻话未说完,赵宸便有出言唤了一声“兄长。” 随后在陈寻顿住话音,再有抬眸看向自己时,赵宸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道:“小弟无事,兄长当且放心。” 话音落,赵宸嘴角苦笑,也渐渐转为一抹和缓笑容。 他自知身体已是不行,如今稍稍牵动一点情绪,就可能如现今一样,喘不过气来。 但赵宸对此却很是看得开,毕竟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何况他已经活了如此久,已是活够。 倒是陈寻和他家人,以及族中人都比他自己还要看重他的性命。 哪怕他只是一点身体上的风吹草动,众人都是如临大敌,这委实是让赵宸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对于赵宸的心里想法,陈寻却没有多感受出来,他仅是见赵宸说完话后,便稍有沉默下来,虽不知道对方现在在想些什 铱驊 么。 但已是见赵宸如今身体不适是何模样的陈寻,当下也不想在方才话题上继续谈下去。 是以在稍有思索一番后,陈寻也尽力转开话题,再又道:“且不说允峰如何,不知允曦如今,有何成就?” “我……”赵允曦张了张嘴,她听着陈寻的话,又瞧着对方的动作,自然知道陈寻的想法是什么。 可让她自夸自唱,她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以在张了张嘴,她也不知该从何处起头。 好在赵宸在又有轻咳几声,复以缓缓躺回榻上后,便是张口提她解围,道:“曦儿成就,在之画道,她如今画道之名,可是如兄长以往在江左之名。” “她,可是有我江北小画圣之称。” “小画圣?”陈寻闻言,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再看向赵允曦,而赵允曦此刻也有些尴尬地回视着他,接着再有笑了笑道:“不过是虚名一个,叔叔在如今年岁,早已名扬诸国,我怎比得上。” “父亲,你……” 赵允曦在有匆忙解释几句后,又忽得瞧见先前一直虽有欢笑,但始终不及眼底的赵宸,此刻面上满是真正的开心之色,似是他真的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而感到高兴一般。 也是如此,在有沉默数息后,赵允曦也忽得不想再多打断赵宸什么。 如果能让久未开心露笑的赵宸,一直在发自内心的笑,她被赵宸拿来当个话题,又怎么不行? 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不好话题,是一个父亲,在向他的挚友亲朋炫耀他的优秀孩子,她何需尴尬。 也是念及此,在心底暗有深吸一口气后,赵允曦也再是冲陈寻笑了笑,没有在否定赵宸的话,也没有再出言打断赵宸。 而瞧着赵允曦这一模样,陈寻也笑了笑,随后自然地接过话题,道:“我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倒是宸弟……” 陈寻笑着看向赵宸,“我记得你曾对我说,你之画道已入化境。” “还记得我们当初之约定否?” “为兄,想看看如今的你,画作已至何等程度,不知可否?” “兄长要看,”赵宸回视着陈寻目光,眼中也露出一抹真切笑意,“小弟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不过,”'赵宸望着天际浮云,语气也带上几分放空随性之意,道:“我曾记得,我们约定,下次见面,是我在兄长面前作画,以请兄长指点。” “这……”陈寻启唇欲说些什么。 但赵宸却一步说道:“这是我与兄长之间的约定,不可破。” “还请兄长,”赵宸再又笑了笑,道:“为我观画。”
第56章 阳光垂落, 撒下一片融融暖意,未久,一阵蝉鸣声响。 而树下已是定定站至案几一侧,挽袖持笔的赵宸, 也在朝赵允曦和陈寻笑了笑后, 启唇轻声道:“我自出生起, 父亲便视我为家族依托, 三岁即持笔, 力竭方可歇少时,一日之内, 持笔之时间, 不可少于三时辰。” “待到再大些,除持笔外,便需识以字画,此中时间,亦不可少于三时辰。” “如此在我八岁前,我之人生便少去一半时间。” 赵宸低着头,抬手止住了赵允曦上前研墨的举动, 随后一边研着墨,一边再又道:“我曾以为外界孩童都如我一般, 每日自睁眼起, 便是习字练字,学以礼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直到后来……”赵宸持笔沾了沾一侧温水, “我与父亲决裂,不再习字, 转以习画,还屡屡打破父亲规矩,外出游玩。” “也是自那时起,”赵宸低垂眼脸,微微一笑,但很快,又以手握拳,重重咳有两声,道:“我才知道,我之人生除了习字练字,还可这般丰富,这般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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