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终是醒悟,”姜时堰低垂着眼,再有抬手抚过身前那一封封奏章,低声道:“原来,权利才是为最重要的东西。” “原来,想要让世人重视、瞩目于我,我需要先获得足够大的权利。” “所以我选择再度学习,选择暗中激化两位兄长的矛盾,选择放大朝野争议,选择加速父皇老去,乃至死去。” “我这一生,”姜时堰抵齿于唇,勉强扯出一抹放肆笑容,道:“沾满了太多太多亲族的血。” “放在外人眼中,我应该忏悔,应该痛哭流涕,应该良心不安,可,”姜时堰用力扯动面皮,终是将笑容再有放大少许,道:“我无悔。” “我的一切,都是我一点一点努力所得,我怎会为之不安,怎会抛弃于它。” 姜时堰摸着坐下椅榻,语气也愈发轻微起来,“我这一生,所行诸事,无一后悔。” “所以哪怕重来一次,哪怕可得修行,我也会选择权利。” “因为只有它,才让我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所以,”姜时堰再有看向陈寻,一字一句,缓缓道:“我羡国师,也害怕死去,但我更怕,这天下权利于我死后散去。” “所以国师,”姜时堰凝视着陈寻,语气虽轻微至几近不可闻,但仍透出一抹坚定郑重之意,道:“自我死后,五十年内,不可入玄京。” “这天下,未来姓陈姓姜,我无能预料,但至少我死后百年间,它不要就此崩散。” 姜时堰微微闭目,语气越发微弱起来,“这天下一统之景,朕盼了太多太多年……” “朕,舍不得……” 而听到姜时堰的话,又见对方近乎熄灭的命火,在有沉默片刻,陈寻也终是明白对方今日铺垫如此久,说有这么多,是为何意。 姜时堰知道自己习性,也知自己不会给出修行功法。 所以对方一早的目的,就不是欲求修行法。 对方求的是,自他逝去后,陈寻不插手姜国内政,不允陈家篡国,求的是让姜国下一位皇,还是姓姜。 至于姜时堰为何要求百年,恐也是对方猜测到在他逝后百年,那时的陈寻也应已离去,他们的承诺,也会就此风散。 至若那时,陈姜谁为皇,都已不在姜时堰和陈寻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姜时堰只求,此百年内,姜国姓姜,而百年后,若姜家守不住皇位,那即是证明,姜家无能,既如此,让于他人又何妨。 也是因此,在稍有思索片刻,后复有低眸望视姜时堰时,陈寻便是有得出言道:“臣,谨遵陛下之命。” 陈寻顿了顿,后又有得沉声道:“陈家,永远只为陈家。” “只要有陈家所在一天,姜朝便是为姜家所有。” “此,”陈寻目光与姜时堰相交,在复又顿了顿后,他方再是道:“为我,与君,所订之约。” “万载,不变。” “如此,”姜时堰面上皮肤忽得一松,好似整个人都轻松一般,微笑呢喃道:“朕,便放心矣。” 话音落,霜冰化水,椅榻之人,也就此睡去。
第54章 秋风萧瑟, 卷起一地尘沙。 望着前方已披上厚厚一层黄衣的杨柳,在有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陈寻也忽得想起,在数十年前, 就在此处, 正如此景。 有一少年, 曾睁着明亮眸子, 用满含兴奋与欢快的话语, 朝他说:“在有不远,即是寸心关, 即是江北。” 少年心思赤城, 语气中满含着将归家似为闯荡江湖的激昂。 但少年虽恣意潇洒,可于他面前却从未失礼,也从未逾矩,对方真真视他为兄,亦视他为挚友。 故而哪怕那时的陈寻,满心满眼都是对往昔仇敌的愤恨怨怼。 哪怕那时的他,因心思郁结, 自然而然地没有留意到少年清亮眸子下,望向他时, 所透着的喜悦;也没有注意到, 对方因他的选择前来江北,而始终流露出的感激欣悦。 哪怕对方已有所感应到,自己对他不算热情,自己似是将他视为一工具人, 一纯粹的引路人。 可对方始终都未曾因此,改变他对自己的态度, 他始终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己的敬佩仰慕之情。 甚至到后来,在他与少年逐渐熟络,但又因世事有变,不得不离去江北十年后。 对方也未曾因他的远去,而减少对他的喜爱,对他的崇拜,还有视他为傲的自豪之情。 也是因对方这毫无保留的爱,才是让陈寻也由此忘掉了,在此处,他所忘记的,所刻意不去注意的,那一份他应做出回应,但却未有回应的,少年对他的崇拜敬仰。 陈寻原以为自己会忘得彻底,会真的记不起自己没有回应过的,那少年也无需他做出回应的这一记忆。 但在经过此处,再有看见这依依杨柳,再有见这黄衣着身的树木和满天黄沙后。 陈寻才骤然发现,他并没有忘记这份记忆,并没有忘记这份被他压于心底的,始终不敢直面的,这一份记忆。 陈寻忽得有些愧疚,面上也显露出少许羞惭之色。 他知道少年自己或许都未曾在意过这件事,可越是如此,反而越令陈寻心有挂碍,久久难舒。 但很快,在望见远处有数匹快马奔来后,他刚有泛起的些许感伤,也即有散去。 “兄长,”远处声音如箭,猛地刺入陈寻耳中,一如既往的昂扬向上,一如既往的欢快,只是这一次,相较往昔,对方声音好似有得清脆年轻许多。 但在抿了抿唇后,陈寻也未太过在意,只当是两人多年未见,自己记不太清对方声音而已。 也是因此,在摇了摇头,过得瞬息,他便将这一念头抛下,旋即再有扬眉一笑,挥手朗声道:“宸弟。” 话音落,马匹越来越近,眼前人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只是陈寻原先满是喜色的目光,也缓缓消失。 直到马匹停于身前,黄沙消散,马上之人,有得再度朝他挥手道有一声“兄长”后,陈寻才在紧蹙眉宇间,缓缓回过神来。 不过也是因此,在有面色一沉后,不等身前之人再说什么,他便是有得皱眉沉声以喝问道:“你是何人?缘何知我与宸弟私下相交之称?” “赵宸,又在何处?” 马上少年闻言,在匆匆扫看了身前人一眼,接着于眸中闪过一抹讶然震惊之色后。 他即是忙翻身下马,低首抱拳以言道:“在下赵家少族长,赵允峰,见过国师大人。” “望国师大人……”赵允峰口中的恭谦祝词尚未说完,已是心有不耐的陈寻便是紧蹙眉宇,再有低声念了一句“赵允峰?” 说完,不待少年点点头,再有启唇接续上未说之言,陈寻便是坐于马上,俯视于他,淡声道:“你与宸弟,是为何等关系?” 少年闻言,面上也没有显露出话语被打断的不满与不悦之色,他仅是在见陈寻真不欲听他的客套话后,他便是将抵至唇边的话,有得吞回腹中。 而后转言恭声道:“国师所言赵宸,是为家父。” “尔父?”陈寻听得此话,也不由得再有仔细打量了一眼身前人的面貌,而后在过有数息,确实见对方面貌与赵宸有几分相像。 他才是眉宇稍有舒展半分,但也仅是半分! 他垂眸漠然以望身前少年,后又见着对方身后已因马匹停歇,不再吹起的黄沙。 在有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陈寻也复以沉声出言道:“宸弟既是汝父,却不知汝知宸弟,如今何在?” “家父尚在家中,”少年低头抱拳、面上再又泛起一抹恭谦之色,解释道:“因十数年前祖父病逝,家中事务繁重骤增,而于朝野之内,除父亲外,尚还有数位位职高于父亲的族中子弟健在。” “所以在两相权衡下,族中家老便是让阿父暂退玄都官位,以回归主家继任族长,打理族中诸事。” “至于小子如何在此……”赵允峰顿了顿,语气也再有多出一分亲和恭敬之意,道:“是为父亲知国师大人近日欲来江北,喜难自胜。” “但又恐家中简陋,难以招待大人。” “故在思量再三后,他便派小子前来寸心关以迎大人,而他自己,则留在家中,以装点家中之景。” “是为如此?”陈寻低敛着眸,看着身前少年。 对方言辞恳切,面上也满是真实不虚之色,可越是如此,越是令陈寻心中疑惑更甚。 要知道凭赵宸之秉性,在知自己欲前来江北后,第一时间定是赶来寻他,而不是做有所谓的,怕自己嫌他家简陋,故他欲装点家族,以迎合自己的行为。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赵宸,他们都知道彼此相见才是他们最为重要之事,至于他们处于何地,此地是为何种模样,都是排在第二乃至第三第四,甚至最为次之之事。 也是因此,在见赵允峰真诚无比地对自己言说这番话后,陈寻不仅没有生出半分认同之感,甚至还因此语,生有一股隐晦荒谬恼怒之意。 汝既为宸弟之子,不求汝尽信于吾,但凭吾于汝父之情谊,汝又安敢以此谎言,欺哄于我! 陈寻抿着唇,心中满是不悦,他不信赵允峰口中的话,但他也肯定对方是为赵宸之子,不然对方也不会敢仗着区区几人就来拦他,且还知道他与赵宸彼此间的称呼。 所以于陈寻而言,如今的他,更多的是困惑于赵宸,为何没有前来与他相见,又为何让他的孩子,说有如此漏洞百出的借口,以搪塞于他。 也是念有这些,在低眉凝视身前人数息,有见对方因自己久久不语,而眼神微动,面色也稍稍泛白的模样后。 在有抬眸迎日,一观当下时辰,过得数息,陈寻便是低声道:“我与汝父之情谊,又岂是一地装饰豪奢简陋与否,便能改变的?” “若是真能因此改变,那,”陈寻再有垂眸看向赵允峰,语气也有低了三分,道:“我与你阿父之轻谊,便也称不上一句深厚。” “那自然,也无需你亲自来此以迎我。” 陈寻淡声说着,随后在赵允峰面色微微一变间,他即是再有摇摇头,道:“所以,汝父唤你来此,实是为何,汝,”陈寻顿了顿,接着踏马一跃,凌空坐于一骤然出现的仙鹤之上,再是道:“应如实回答,而不是支支吾吾,搪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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