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于陛下而言,岂不是在打他的脸?打姜国的脸?这于姜国百姓而言,岂不是会认为姜国兵士皆是混饭吃的杂鱼烂虾,根本值不得他们供养?” “所以为维护姜国名声,重振民间信任,此战不仅要打,且还要打得漂亮。” “但,”张无伤也微微叹了口气,道:“一如你先前所言,镇南大将军对鲁一战,已使精兵十去其三,这般大的损失,哪怕再换一位大将前来,也难稳住人心。” “故而只有陛下御驾亲征,才是能最大限度地稳住军心,甚至使军心触底反弹,再度激昂起来。” “毕竟,皇者与诸军同在,诸军怎敢不拼尽全力。” 但听得张无伤所言,刘长冶却没有认同对方的观点,他仍是摇了摇头,而后反驳道:“军心战势固然重要,可陛下安危更是为重中之重。” “要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哪怕陛下未真正身抵前线,只是坐镇后方军营,可又有谁能肯定鲁国不会派刺客袭营?” “当下兵败固然有失面子,但一时成败又算得了什么,何况陛下若舍得放兵,再增二十万兵士于前线,磨也能磨掉鲁国。” “再者,”刘长冶皱了皱眉,语气也多了少许鄙夷,道:“于弟子视之,这鲁国能于六载之内,发展壮大至此,必是有外来大国相助。” “既是如此,对方可仰仗外援以护国,我姜国又何需与对方讲理,直接重兵压境岂非更好?” “介时鲁国失守,谁又能言我姜国输了?” 张无伤没有打断刘长冶,而是在静静听完对方的话后,才是抚髯轻声道:“你之说法,自也有理。” “可我姜国为一强国,甚至在消化掉梁宋后,更是可称一句大国。” “而鲁国呢?”张无伤反问一句,但不等刘长冶回答,他又自顾自回答道:“是为小国,甚至是小国之中的弱国。” “可偏偏这一弱国,竟让我姜国一大国折戟。” “这折损颜面尚且为小,背后所透出的意思才是为大。” “嗯?”刘长冶回望向张无伤,面上也显露出少许不解之色,再是道:“师傅所言,是为何意?” “其意为……”张无伤转身看向外界已渐渐升起的朝阳,话中也带上一抹夹杂感慨、欣喜与愤怒的复杂之意,复又道:“姜国已经崛起,可这样的崛起,定不是所有人想要看见的结果。” “甚至除了姜国以外,怕都无人愿见姜国崛起。” “所以,”张无伤侧目看了刘长冶一眼,再是幽幽道:“你能猜测到鲁国有大国相助,那你能否猜测出这大国有几个?又能否猜测出他们愿意为鲁国付出多少?我姜国再加二十万大军,真能覆灭鲁国?” “再者,你又怎知这不是诸国计谋,一旦我国抽出二十万大军进发鲁国后,诸国不会趁我姜国国内空虚,趁机侵占我姜国?” “所以以重兵磨杀鲁国之法,可行,但不稳定因素太多。” “且姜国已为大国,若要灭一弱国小国,还需以磨杀之法,其他诸国是否会认为姜国不过尔尔,到时诸国混战一启,你觉得姜国会不会成为众国第一个攻杀对象?毕竟姜国看起来,虽有大国之名,却无大国之实,这般国家,岂不是最好的侵吞对象?” “是以,这接下来的一战,姜国不仅不能输,还需打得漂亮,打得轻松。” “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国内国外争议,才能遏制住其余大国不断试探之心,才能打出姜国大国之势,才能养成姜国军队不败之心。” 张无伤抬手挡住刺目阳光,语气淡然道:“姜国成长太快,已让太多国家不满,但越是如此,姜国越不能输。” “一输,姜国便将全盘覆灭。” “姜国只有赢,只有胜,才能一步步地成为百国之君,百国之王。”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更何况……”张无伤微微低首,眼中也泛起一抹晦明异色,低声道:“陛下安危何需我等担心。” “只要有国师在,这天下便没有能威胁陛下之人。” “要知,国师非为凡者。” 张无伤说完这句话,不等刘长冶再说些什么,便转身走出房门。 待刘长冶追出去,就只听闻张无伤自远处,悠悠道:“且去备马,一会随我入宫面圣。”
第41章 北风猎猎, 吹动马上旗帜不断翻飞。 望着前方正紧锁城门的池麟关,在抬手将面上阻隔风沙的纱罩摘下后,陈寻也即是启唇低声道:“陛下何苦身赴前线。” “要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若一着不慎……” “那又如何?”姜时堰没有掀开面上纱罩, 声音也因此透出一股沉闷之感。 但纵是如此, 于陈寻听来, 也还是能想象出身旁人略带倨傲骄矜的神色。 “自决定征战八方始, 我便已将性命置之度外。” “何况我既言御驾亲征,自是要真正身抵战场与诸军一同作战, 若仅是身处后方军营, 坐看我姜国儿郎浴血拼杀,那与我身处皇城之中,又有何区别?” “再者,”姜时堰侧目回望陈寻一眼,旋即再是道:“我有国师在侧,天下又能有几人可伤于我?” “还是说,”姜时堰声音微微放低, 语气中也带上一股似是调侃,又似有若无的探究之意, 轻声说:“国师不愿与我同行, 共上战场?” “臣自无不愿,”陈寻摇摇头,并没有吃下姜时堰话中的软钉子,随后再度解释说:“只是战场时局瞬息难测, 纵是臣一直随侍于陛下身侧,也难言时刻照顾到陛下……” “若是如此, ”姜时堰微微抬头,一边看向身前鲁国的边境第一关池麟关,一边悠悠道:“那也无怪乎国师,只怪乎我运气不好。” “若我真因此而亡,那姜国,”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姜时堰轻夹马腹,缓缓向前行去,“便拜托国师了。” “微臣惶恐,”陈寻放马跟随在姜时堰身边,低声回道。 近年来,随着姜国发展越来越快,陈家也因此受益,从而壮大数倍。 甚至连身处江北的赵家,也在陈寻的暗中扶持下,较之数载前,要强盛一倍有余。 也正是因此,自陈家占据江左七成产业,又彻底在梁宋稳住脚跟后,姜时堰就时常以言语试探陈寻态度,并且话中多有陈家若决心落脚梁宋,他可做主拨梁宋二国中任意一国予陈家,亦或是自他去后,国主非为姜国皇族,而是为陈寻。 而对此试探,虽陈寻已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避让开来,甚至还曾直接对姜时堰明言,他与陈家皆对持掌一国无甚兴趣。 可身处王位之上,又见以陈寻为首的世家势力不断壮大,纵是姜时堰得有陈寻的不断保证,也时刻提醒自己身为君王应有容人海量,但他心中对于陈寻与姜国诸世家的警惕防备之意,还是一日盛过一日。 而之于姜时堰这一表现,陈寻除了勒令陈家尽量收束官场人手,少言多行,且行事一定以低调为主外,也再难多做些什么。 倒不是他不能让陈家族人悉数退出官场,也不是不能让陈家停止发展,暂时盘踞于江左一地,可一旦他这样做,便与他当初赶赴玄京,面见姜时堰的目的出现了极大矛盾。 要知道他当初虽存了帮扶姜国,不让姜国灭亡之心,但更多的则是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尽最大能力摄取到足够多的利益,以壮大陈家。 若现下他主动不允陈家发展,让陈家陷于一地囹圄之中,那岂不是因果倒转,那他如今做的这许多事情又有何意义? 所以陈寻虽知道姜时堰对他戒备之心越来越重,也知对方在暗中谋划着陈家,但他仍是没有选择让陈家止步发展,不过他也同样没有选择阻止姜时堰谋划陈家的行径。 惟因陈家发展至今,确实太大,也太过臃肿。 要知姜国百年,陈家亦百年,哪怕这百年来陈家有着家规不断约束族中众人,不让族众犯以错误,但法令之下,终有虫蠹,遗毒流疮更是不少。 甚至在近年陈家飞速发展后,族内的蠢货纨少更是以成倍的速度增加涌出。 所以于陈寻而言,若姜时堰当下谋划不涉及陈家核心人员,对方要想裁减陈家,他也不是不能帮忙递上剪刀。 但前提是,对方确定不会剪在陈家的命脉之上,也不会阻拦陈家发展。 “只是这个前提……”陈寻微微垂眸,心中也暗自叹了口气,“委实有些难了。” “可,”陈寻抿唇思索着,眼中也时不时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于他视之,姜时堰当下忍耐之心怕已抵至顶点,恐此次大胜归京后,对方就会借势以压世家,从而裁剪世家利益。” “而陈家,必是首当其冲者!若是陈家选择妥协倒还算好,可若陈家不愿妥协…… 那于姜时堰而言,陈家便是为姜国藓疾,甚至因陈家此举,还极有可能引动其余诸世家以陈家为旗,纷纷下场抵抗姜时堰。” “至若那时,纵于外界战事得胜,形式一片大好,于国内也将出现无穷隐患,甚至可言一着处理不慎,姜国就此覆灭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一国倾覆,往往不是来源于外,而是来源于内。” “所以……”陈寻深吸一口气,心中也终是下定了决心,“待此战归京后,姜时堰若真的要针对世家,只要对方不触碰陈家的核心利益,那他也不会选择插手其中。” “当下于陈家而言,最缺的便是时间成长,故而此刻稍稍向后退一步,表明自身立场,反倒利于往后发展。” “陈家走的终究不是凡俗世家之路,而是为修仙世家一途,且当下诸国混战刚刚开启,往后陈家发展机会还有的是,若在此刻就与姜时堰互生嫌隙,委实不智。” “更何况……”陈寻微微侧目朝姜时堰看了一眼,再又暗道:“姜时堰其人虽心思深重,但手段能力皆是为上上之选。” “再加上对方懂进退,明得失,极少让他出现十分难堪之时,是以这数年相处下来,也让陈寻对这合作者极为满意。” “所以对方若真要动陈家,只要不触及陈家核心,他也不是不能让利三分。” “合作,”向来不是两个人的强硬,而是双方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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