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脑袋一歪,观玄?他为什么能叫观玄? 此时乾都为官已经足够富庶,无需拿着屯田做文章。孟晨山更是早就属意田园生活,一心告老还乡种田养老。 和他所猜无二,孟知言之前进入崇贤馆受阻,想来应该是出自这位户部尚书之手了。 孟知言趁宋观玄愣神挣脱出去,挑衅地看着燕时保还要再动手。 燕时保不甘示弱,捏着嗓音尖声怪调:“只要比五殿下考得好,有什么不能来的?” 宋观玄听得这话心中唯一一道迷惑也解开了,户部尚书和孟晨山的恩怨因当是被高歧奉捏起,促成了今天的局面。 只是高重璟却也是皇子身份,岂能出口就被人拿来做文章。再如何资质平平,也比这样不入流之辈好上不少。 高重璟为何不反驳,难不成也是受惯了这样的明嘲暗讽? 这经历宋观玄最是熟悉,不曾想这风气竟然自崇贤馆就开始蔓延。他倒是不为谁,无端心中有些怒火。 宋观玄拢了拢袖袍,眉心浅蹙:“课业本不是一蹴而就,其余诸位能来都有各自道理。你口不择言,还请不要忘了身份。” 他心火一道,闷闷咳了几声。 燕时保本就不将宋观玄放在眼里,见状更是叫嚣道:“哼,你这病秧子神棍都来得,我怎来不得?” 神棍这话难听,病秧子就更是逆耳。众人见过宋观玄算题,心里是服的。更不敢想这矛头竟会转向宋观玄,霎时四下死寂,目光刷地汇聚在宋观玄身上。 宋观玄不着痕迹的牵了牵嘴角,心中毫无波澜。这笑不过是下意识的习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样的烂话他听得够多,莫说这燕时保有心无心,骂得是够没有新意的。 宋观玄若有似无的笑意落在高重璟眼里,猛地刺了下他的记忆。从前看着宋观玄听别人咒他横死街头眉毛都不动一下,这心性也从小就开始培养了? 高重璟自己没意识到,已然替他开口:“小宋大人已授官国师,岂是你可出言诋毁?” 屋檐下风大得很,高重璟成绩不行,说话一套套。这文词说着冷,听着更是冰凉。 孟知言本就烦燕家开口乱咬人的本事,心头火起,冲上去接着扭打起来。 这下说话的高重璟也卷入其中,看热闹的,拉扯的,吵成一团。 “神棍?”宋观玄被冷风迎面一吹,想起件凑巧的事,清了清嗓子盯向燕时保开口道:“不到申时,必下大雨。” 一时众人又安静下来,十来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第10章 不解此事 扭打声骤然静止,孟知言和燕时保维持着抱摔的姿势再次看向宋观玄,就连高重璟也好奇起来。 天气干冷,监天司说十天半个月都不可能下雨。 宋观玄捧着手炉,好整以暇地看着十几双眼睛,小孩子就是好糊弄。 倒不是他宋观玄要显灵,只是上辈子这场雨来得出其不意,消息传到了玉虚观而已。 为着这天气,宋观玄还拖着病体念了几日祝祷,腿都跪青了两块。断断忘不了这时日,不想还有这样的好事刚好拿来唬人。 “崇贤馆内岂是喧哗之地?”顾衍拿着戒尺在掌心敲了两下,开口先点高重璟的身份:“身为皇子,怎可不做表率?” 孟知言即刻偃旗息鼓,高重璟更是把头埋低,唯独燕时保梗着脖子似乎还有不服。 此时若是道歉,责罚可免大事化小。 偏生遇到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这回要将高重璟拖下水了。 火上需浇油,宋观玄将自己一点,投入这乱局之中:“此事因我而起,观玄愿意受罚。” 这话果然把顾衍罚面壁思过的话头堵了回去,宋观玄这模样去静思一个时辰,还不得走着进去躺着出来。 高重璟偷偷抬眼觑着顾衍神色几变,都怕被宋观玄讹。 顾衍思及高重璟在宫内的日子,学业不精也罢,再遭了体罚只怕更加难以度日。宋观玄这么一顶罪也算是解了他的难处,便顺着话头道:“那他俩呢?” “皆因此事。”宋观玄拱手道:“若非观玄病秧子一个不能服人,孟知言也不会出言和燕时保起争执,更不会纠缠得殿下也混在其中。精进学思岂有不一道锻炼体魄的道理,只是,观玄这身子倒是不知能……” 活到几时。 宋观玄声音越说越弱,连着咳了一阵,这四个字便没能说出来。 顾衍听得出来,便清楚这人是谁骂的。他与宋观玄并不熟识,却也记得那几页算纸。瞧着宋观玄像是说不下去自己短命的话,心里也有些惋惜。身轻命重本是件苦事,这话听下来,当即便将孟知言的过错摘了出去:“孟知言为人正直维护同学,可免责罚。” 高重璟也听得出来。你倒是也知道人家骂你说的是这个,倒是一天天的云淡风轻起来?他是想和宋观玄讲,好赖还能活十几二十年,不必现在就练这身铁打的本事。可是宋观玄站在那里,抵着唇咳了好一阵,看也不看他一眼。 余下的人听得明的眼中有些惋惜,听不明的也为燕时保的口不择言而恼怒。 宋观玄缓过气来,到底这病就这么一个好处:狗听了都流泪。既然是医不好了,还不能好好利用一番吗。人要是两句话就能说死,观里还拜什么三清,直接拜他宋观玄不就行了? 顾衍沉吟片刻:“高重璟身为皇子不做表率,宋观玄挑起矛盾而不知化解,两人罚抄千字文一遍,明日交来。” “是。” “是。” 两人异口同声。 顾衍点点头,目光落在燕时保身上:“摘人痛处,妒人才德,扰乱学风。虽是初犯,不可姑息。面壁静思一个时辰,望你洗涤本心。” 燕时保不服自己一人罚得最重,也只能咬牙道:“是。” 尘埃落定,众人散去。 孟知言过来扶了扶咳得眼泛泪花的宋观玄:“多谢。是我莽撞。” 宋观玄瞧了眼孟知言,又瞧了眼高重璟。推开扶他的手,挑了句俏皮话问道:“玄学你信不信?” 高重璟望着宋观玄飘进崇贤馆的背影,不知他在胡说些什么。 申时。 顾衍正讲着课,忽闻屋外噼啪作响。 果真下起雨来。 屋内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宋观玄的眼神肃然起敬。 宋观玄微微一笑:“巧合巧合。” 顾衍蹙着眉头,不知这雨哪里稀奇。 是夜。 云影殿内灯火重重,高重璟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宋观玄支颐旁观,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研墨。看他眉眼沉静自有威严的模样,心想高重璟倒是长着一副贤明面相。 没写两行,高重璟就换了三支笔,在凳子上改了八回坐姿,欲言又止。 宋观玄看着那毛笔烫手似的在桌上滚出一道墨迹,终于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高重璟憋了半天:“你怎么想到替孟知言顶罪?” 屋内静了两息。 宋观玄倒是也不必问出,高重璟为何觉得自己在替孟知言顶罪这样的话,毕竟只有孟知言一人没受惩罚。 他微微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我为什么替他顶罪……” 长长睫毛垂下,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 高重璟登时心中一紧,宋观玄语调虽未上扬提问,但高重璟紧张却是下意识的。 宋观玄这么问话就代表着他已经有了答案,如若高重璟答不出来…… 只有三件事等着他。 摇头,叹气,默默无言。 “我为什么替孟知言顶罪……” 宋观玄又将这话念了一遍。 高重璟脸上出现一种与年岁不服的视死如归,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前往注定的败仗。 宋观玄见了有些许不解,但将自问自答继续下去:“因为……他是你朋友啊。” 高重璟的脸像是被冻住了,连目光都变得呆滞。 什么? 宋观玄给了答案? 宋观玄给的答案是,因为孟知言是他朋友? 高重璟千头万绪无处可理,微微张着嘴就这么定在原处。 高乾算是俊美无俦,高重璟最是随了这分长相,往后也是夜夜要到乾都贵女梦中去的命运。 只是不知这副呆呆模样叫人瞧了去,还能不能排到入梦的队伍里。 宋观玄添柴加火的事情今日真是做到顺手,他放下笔,看准时机将高重璟写的那张纸也抽出来,一副要和他论清楚的架势。 然后,宋观玄收起他的拒绝三式,委屈道:“难道你觉得我要害你朋友不成?” 高重璟接下猝不及防的一问,感觉脑袋要被这屋中炭火烧了。 明日我就不和孟知言做朋友了。 只当不认识他这个人罢。 我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真该去面壁啊…… 不对,这可是宋观玄,宋观玄会为了这种小事出手? 高重璟从脑中反反复复数条言语中脱离出来,眼前宋观玄只当刚才的问话没发生过一样,已经继续开始抄字了。 这事蹊跷,高重璟偏头过去。 宋观玄握着笔杆的手微微颤抖,下笔快了许多。笔锋一改隽秀细腻,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 这哪是将这事搁下,这分明是这事搁不下了。 高重璟试探着伸手将自己抄的书挪回面前,瞥见宋观玄眼帘低垂,在灯火中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实在难以辨别宋观玄是别有所图要拉拢孟知言,还是当真为他一句朋友。 宋观玄却已经搁下笔咳起来,将自己的纸墨挪远了些。 “殿下能为孟知言委屈让我伴读,观玄在玉虚观没有这样的朋友……”这话激起一阵猛烈的咳嗽,他眼角氤氲起水汽,轻轻缓缓道:“大概是不知轻重,做得……过头了。” 宋观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又和自责混在一起,独自收敛成一团。 高重璟破案了,我真是该死啊。 这话半真半假,宋观玄咳嗽是真,咳得头疼。 至于朋友…… 今日也依旧不太了解。
第11章 先考过 次日。 顾衍看着面前的罚抄。 宋观玄这份,有一半的笔迹全然和高重璟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看着宋观玄眼下淡淡青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这事搁置。 两份罚抄往桌上一拍,眉目猛然垂下:“接近年下,四日后崇贤馆考试。”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宋观玄缓着步子走回座位,蓦地想起从前在玉虚观是怎么知道高重璟的资质平平了。 他见过这份试卷。 这次高重璟考得实在太差,卷子被送到玉虚观中祈福。这事如今想来蹊跷,当时却未曾察觉。可能早已步入了高歧奉的陷阱之中,被人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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