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你倒是挺有礼貌。 宋观玄眯着眼睛,丝丝缕缕的影子残留在纸上:“我这头发,会让殿下考得更好吗?” 高重璟收回毛笔:“会吧。” “那好。”宋观玄微微顿住,在抽匣里寻了会。 咔嚓。 宋观玄手上握着小小的银剪子。 高重璟掌心落着一缕宋观玄的青丝,柔柔软软,蹭得他微微发痒。 “怎,怎么……”高重璟呆呆看着自己掌心,又抬眸看向宋观玄。 宋观玄风云不惊地将银剪子轻轻放回盒中,垂目轻缓道:“多谢殿下的药,这个就送你了。” 手心里的小段头发顺滑如缎,高重璟哑口无言。他想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宋观玄没有亲缘,说来也空洞。 道观里虽无这一说,却也有顺应自然和虔诚道心的讲法。就这么云淡风轻地送了一缕给他,宋观玄对自己也真是够狠。 高重璟扯了算纸包起这缕发丝,莫名其妙塞进腰间。宋观玄到底什么意思,他的药瓶倒也没有这样珍贵。 宋观玄一阵轻松,早想着如何还了那颗百岁无忧的情,看来高重璟还算满意。 算纸上唰唰的落笔声不断,外头入了暮色,雪片在宫灯昏黄的光线中纷飞。 元福提着食盒进来:“歇歇吧,该用晚膳了。” 高重璟早就饥肠辘辘,得了大赦一般抛下这叠算纸。 宋观玄按顺序重新拢好,阵阵香气已经在屋中蔓延。 瓷白的海碗里是桂圆鸽子汤,汤头澄澈,气味甜香。 桌边摆了他的碗筷,他只是看了一眼,元福就已经将汤盛出放在小碟旁边。 宋观玄顺势坐了过去,捧起小碗喝了一口。甜香温润一线而下,暖意酥酥麻麻地蔓延开来。 高重璟吃了半碗饭,宋观玄还捧着那碗汤。 宋观玄对着那碗汤笑什么,什么汤这么好喝? 他也盛了一碗,与往日所用并没有什么两样。 能尝得出食物美味属实一大幸运,宋观玄舒服得眯起眼睛,回味无穷。 高重璟算是明白了,根本是在磨时间。这人早有不想好好吃饭毛病,原来打小就是这样。 他取来新的小碗,盛了些饭菜。想着宋观玄身子没好全,倒是没盛多少。小碗装了不到三分之一,放在宋观玄面前。 宋观玄看着面前的饭碗,疑惑地对着高重璟眨了眨眼睛。 “吃饭,重华殿没有人能逃避吃饭。” 宋观玄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为难的样子,要不我还是走吧。他磨磨蹭蹭喝完了汤,慢慢吞吞地端起饭碗。 高重璟欲言又止几次,终于筷子一放忍不住开口:“在想什么?” 宋观玄含着米饭嚼了半天才咽下,微微牵起嘴角,柔缓地回击道:“我在想,你既然答应了我,明日太和殿可不要让我领伴读不利的罚呀。”
第9章 落定 翌日清晨,宋观玄醒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听来洒扫的宫人说,高重璟一早去了太和殿,现在还没回来。 宋观玄听着闲话喝了两口白粥,趁着高重璟没回赶紧叫人撤走。 宫人还没出门,严回春就提着药箱进来了。 严回春在门口和收拾的宫女打了个照面,即刻正色道:“小宋大人,不吃饭怎么养得好身体。” 宋观玄微微垂目,熟练地将手腕递了出去:“昨晚吃得多了些,今早就少吃点,只这一回的。” 严回春半信半疑,两指搭上脉门,片刻后又是连串的不好不好。 宋观玄趴在桌上看他改药方,又添了一碗新的汤药。 严回春千叮万嘱过后,这才拎着药箱离开。 没一会冒着热气的苦药送了过来,是药三分毒,严回春的药就更毒。 宋观玄看了那方子,不过是健脾开胃的药单。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端着碗在屋里转悠半天,挑了盆快被烘干的兰花把药灌溉下去。 没过一会,兰花变得蔫头蔫脑。给重华殿的宫人见了,转眼兰花被换成一瓶白梅。 高乾来过之后,关顾云影殿的宫人明显多了些。宋观玄听着没完没了的归置物品声,困得头直点。 高重璟来时,宋观玄正歪在罗汉榻上浅眠。桌上的药碗多了一个,高重璟看他面色冷白如常,不知是哪里又不好了。 宋观玄听见响动,睁眼就瞧见高重璟捧着碗发呆:“你喜欢这碗?” “嗯?”高重璟将凉透的碗放下,怕他又要送点什么,即刻道:“我不要这碗。” 宋观玄点了点头:“多谢你这白梅,屋子里的兰花枯了几天,今日居然续上了。一定是太和殿答得还不错吧。” 高重璟也看见那瓶含苞待放的白梅,瓶子分明是重华殿里的东西:“我喜欢你这梅花,送我吧。” 宋观玄点头:“好,还你。” 高重璟被这‘还你’二字一击,伸出的手定在空中。 宋观玄将花瓶往高重璟那边推了推:“这梅花本来就是你殿里送来的。” “还我就还我。”高重璟沉默片刻,扔下一块腰牌,抱起花瓶就走:“我考得不错,这是重华殿的宫牌,说你以后都是伴读了。” 宋观玄听到这话终于放心,打算明天就去崇贤馆。算算时间孟知言也该入崇贤馆了,正好。 他老老实实在屋里将养一天,翌日起了个早。 赶到崇贤馆时,四下无人。高重璟前头的位置依旧是空的,宋观玄拢了拢手炉直接坐下。 高重璟临近迟到才冲进屋里,一眼就看见冒出来的宋观玄。 冬日里寒冷难免多吃些,崇贤馆个个瞧着都圆滚了点。唯独宋观玄穿得这样厚实坐在里面,还显得清清瘦瘦一个,像是重华殿的伙食亏待他一样。 宋观玄捧着银纹手炉坐在桌后,莹白的衣袍上蔚蓝细线攒着银丝,绣着仙鹤寻山的意境。和屋中所悬旷朗无尘四字交相辉映,衬得病色也成清冷疏离。 清冷疏离的宋观玄朝着高重璟微微点头,开朗道:“殿下,你又快要迟到了。” 疏离不了一丝,清冷不了一点。 高重璟有些呆了,他从前总见宋观玄神色郁郁凭窗而望,万千思虑不愿开口的模样。今日宋观玄一说话,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叫人想不起他病气缠身的样子。 从前什么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才能让乾都的风水里的宋观玄都失了颜色。 高重璟及时打断了给他找的借口,宋观玄没有苦衷,不可能有。 “还不坐下顾少师又要罚人了。” “怎么了?是不是忘带功课了?” “你还好吧?” 高重璟不动声色地接下宋观玄关爱三连,在宋观玄身后落座,低声道:“今天又是元福抱你来的?” “我走来的!”宋观玄咬牙切齿,元福在他殿中他能不知道? 话音刚落,顾衍引着孟知言走进屋里。 宋观玄松了口气,此事两全其美,也算是帮孟知言了却他毕生的遗憾。 他正感慨着,定睛一看孟知言身后还跟着一人。 顾衍提了一句,是户部尚书燕行昌之子燕时保。 宋观玄左思右想,想不出这人怎么混进来的。燕时保长他们两岁,高出孟知言一截。 孟知言斜眼看着燕时保,也很是不服气。 宋观玄没放在心上,好得很,这么一算高重璟能排进倒数第三。 “崇贤馆的年试又开始了吗,舍弟正想参加,却也没有听闻。” 台下果然有些不服的声音。 “年试未开,破格入选。” 顾衍将孟知言的论卷传了下去,起初还有些悉悉索索的质疑声,直到论卷一人人传看过后,那些声音都渐渐销声匿迹。 孟知言心知这便是顾衍的肯定,一双眸子盯着顾衍走回讲案的身影,竟然闪烁起点点星光。 纸张传到宋观玄这里,宋观玄粗略过了一眼。他对孟知言的功夫领教颇深,不缺这一张两张。只是传给高重璟后,高重璟也是过了一瞬,即刻交换给顾衍。 宋观玄将孟知言的神色尽收眼底,顾衍从师风范确实叫人向往,倒是不难理解。 风头一过,孟知言和燕时保便双双入座。 不知谁说了一句,燕时保的卷子还没看过。但有孟知言的惊艳在前,这声音很快就被盖了过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顾衍讲论问学的声音很快变得渺渺。 崇贤馆不如云影殿暖和,宋观玄捂着手上一点热源神游天外。 不一会,他肩膀被戳了戳。 身后一团热源靠近,高重璟小声搭话:“你到这里学什么?” 宋观玄脑袋微微后仰,不小心砸了下高重璟的额头。他照着顾衍讲的那些话答道:“修身修天下。” 高重璟不信,继续戳着宋观玄肩膀。 宋观玄往后靠了靠,微微侧头:“观玄当日许诺并非空口白言,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做好伴读。” 高重璟听得无趣,淡淡道:“哦,那真是多谢了。” 宋观玄听着这话十分别扭,但高重璟总是别扭的。他也诚意回道:“不谢不谢。” 身后传来吧嗒一声,宋观玄回头去看,高重璟眉头皱成倒八字。 这么不喜欢道谢? 宋观玄刚要说话,顾衍指名道姓提醒他:“宋观玄,不要勾着高重璟交头接耳。” 谁勾着谁说话了?! 宋观玄迅速转回去做好,身后高重璟轻轻笑了两声。他愤愤不平,怪不得这位子没人坐。 崇贤馆的课业一上便是两个时辰,中间有两次休息,每次一刻。 宋观玄节省着力气,没有去廊下同其他人打闹。倒是高重璟,早早就跑出去吹风,一刻也没有停留。 他拥着手炉趴在桌上歇了会,突然听见门外惊呼:“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这回不出去也不行了。 雪地里孟知言和燕时保扭打在一起,孟知言的拳头锁在燕时保腋下,燕时保的小腿被绞在孟知言的踝间。 两人地上滚了一圈,好不容易分开。 宋观玄即刻插到两人中间,这还了得,好不容易来的总不能第一天就被请出去。 两方拳头举在空中生生停住,没人敢落在宋观玄身上。毕竟他也不经揍,揍坏了恐怕不仅得赔钱。 高重璟的视线慢悠悠晃过去,果然谁都怕被宋观玄讹上。 孟知言义正言辞:“小宋大人,这事你别管!” 宋观玄回身将孟知言带到一边,拍拍他的手背拉近距离:“别叫小宋大人了,叫我宋观玄就好。” 孟知言好心推开他的手:“观玄,你不知道,昨天燕行昌参了我爹一本屯田未曾计册,还才早朝上大骂顾少师。我分明是靠自己的才学进来,不像他燕时保,只会钻空子。” 宋观玄惊讶:“燕时保不是考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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