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对手中的生死或许怜惜,但对于远处的生死已经没了概念。先登上皇位,再保全自己别被篡位者谋害,许是得过了这两道劫难,才能考虑如何与宋观玄往后的事情。 他本该是这么谨慎的,但此时他脑中一热,只想着如何让宋观玄与他这般长长久久下去。此时高重璟已然觉得自己过了劫难,宋观玄的生死便扎眼起来。 宋观玄靠着窗沿并没缓过来,只是盯着高重璟变化纷呈的表情渡过时间。 两人枯坐了半晚,严回春推门而入。 “许大人醒了。” 宋观玄眸中一亮,起身就要去瞧。 高重璟按住他肩头,起身道:“我去吧。许家的事情,我或许做起来更加方便。” 宋观玄微微点头,又猛地抓住他的袖摆:“你方便?你不会是要去娶许家姑娘吧。” 高重璟一脸苦笑:“胡说什么呢,宋观玄,你可休息会吧。”
第60章 借药 宋观玄趴在桌上看烛火, 烛火一跳一跳的,他的脑袋也一跳一跳的。 薄薄的门扇外高重璟正在和严回春说话,声音不大, 但听得一清二楚。 “许大人……许大人也不是没救。”严回春握着双手斟酌:“病不同源, 但他经脉滞涩到了穷途末路……” 高重璟看着床榻上的许生平,丝毫生气也无。严回春这诊断他听明白了,虽不是同源,或许到了生死时刻却只有宋观玄的药能救命:“只是……” 严回春点头:“小宋大人的药里,有一味是从玉虚观送来的。每月一次,但为保无虞一直都有结余。” “玉虚观送来的?”高重璟闻所未闻,但思及宋观玄上辈子也是在玉虚观调理, 可能其中确有渊源。 “吊命的东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都十余载了,哪里寻……”严回春惊觉自己说错话,两手缩进袖子里:“倒不是说小宋大人日日凶险,只是我们都没见过这样病症,是太医院日日凶险。” “许大人现下如何?” “他旧伤拖得太久, 又是个不易散瘀的体质。本该命在昨日的……”严回春连连摇头:“小宋大人今日为了他两颗养心续命的药丸,撑到见我。我也不是医圣道祖, 还得借那药方才能将许大人的命留下来。” 高重璟心中一惊, 宋观玄和邝舒平说的那话,原是没掺假的。他以为和话本子里一样激一激邝舒平罢了, 事实宋观玄是早知道许生平要死。请解天机照拂, 去邝家, 叫来的严回春…… 他沉吟片刻, 觉得这次算计二字用在宋观玄身上似乎不大好。 宋观玄这番打算是为了许生平, 为何为了许生平…… 高重璟眸中闪动一瞬,他是照人如镜? 屋内,宋观玄听了片刻,高重璟那边突然没了声响。 望着烛火,宋观玄眼神散了散。他许久没这么做过了,今日他想等个高重璟的答案。 不是考量高重璟的城府谋筹,只是想看看高重璟……明不明白? 怪得很,宋观玄叹了口气,这点春雨真是浇得人头昏脑涨,想不好事情。 又过了良久,高重璟沉沉的声音穿过单薄门扇而来。 “救他,既然有余裕,那便救救许大人。宋观玄许是也想救他的……” 宋观玄伏在桌上,眼皮渐渐沉重。 好啊,真好啊,许大人有救了。 外头雨势渐微,烛泪空烧。 宋观玄那药材温而独到,许生平喝了一副便有些起色。 高重璟站在一旁看着,眉心紧蹙。他不知那到底是什么药,一日日温养也需要这种起死回生的药效。 他折回隔间,宋观玄已伏在桌上睡得沉沉,烛泪哭尽滴在他手背上都没有知觉。 高重璟瞧着冷白的指缝间漏着一缕蜡痕怪渗人的,伸手拂了拂,轻轻揭了下来。 “嗯?”宋观玄迷糊间起身:“冷……” 高重璟垂目:“再醒一会,回留园就不冷了。” 人在许生平这,高重璟只好半扶半抱地揽着宋观玄上了马车。 帘子一放,宋观玄就朝着高重璟这热源蹭了又蹭,趴在膝盖上接着睡。 马车铃铃朝着留园而去,乾都晨光熹微。 宋观玄趴在他膝头,高重璟两手悬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怪异。 静默两息,高重璟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放在宋观玄肩头。 高重璟屏息凝神地探头瞧了眼宋观玄,宋观玄睡颜平静,没什么异样。 他渐渐将手掌也放松下来,轻轻覆上宋观玄肩头。宋观玄动了动,人没醒,但扯了他的袖摆当棉被。 高重璟:“……” 掌心似能感到衣料下脉络间的鼓动,晨光穿过车帘。 高重璟默默,宋观玄还活着。 也不差。 留园,暮色四合时。 宋观玄睁开眼,又是满地余晖。 他惊讶地起身,恍然觉得好像连长明书院都没去过,时光倒退一般。 他倏然朝窗边望去,没看见高重璟的身影。 宋观玄目光落下来,是了,许是昨晚在许生平那里熬太久,又睡过头了吧。 他心中空茫,脑袋晕乎。 忽然听见庭中有来人的声音。 “高……” “诶!你终于醒了。” 孟知言换了身衣裳,依旧翠绿似初春。 他三步两步跑进来,手里提着两包蜜饯:“唉,吓死我了,听顾衍说你病了,以为是我气的呢。”孟知言将蜜饯一包包拆开摊在床头矮几:“这都是顾衍叫我带的,说你喝药苦,吃点好吃的。” “知言想吃就吃,何必找借口。”宋观玄笑了下,转身给自己捡拾个软垫靠着。 “还是小宋大人知我啊。”孟知言塞了颗蜜饯在嘴里,给自己建了个大大的台阶:“您这是哪里不好了?哪疼我帮你捏捏?” 宋观玄头晕得一阵阵的,随口道:“腿疼。” 孟知言一愣,擦擦手坐在床沿,像模像样地捏了两下被子:“你那日的话我听着,可我愿意做王述怀的棋子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本来就是王述怀那一派的。哪里知道你竟然只觉得我向着顾衍,却不向着师祖,质疑我为这万千书卷之心还要权衡利弊。” 宋观玄这下真是晕头转向了:“啊?” “我想做那颗棋子,莫不如说知言生便是为了成为那颗棋子。”孟知言定定地望着余晖:“算账是吧,哪能没有打手呢?” 宋观玄摁了摁眉心,长叹一声:“这不是少年意气的事情,其中利弊,仕途长短,还有……乾都风雨。知言你要明白,你可以不淌这趟……”宋观玄突然顿住:“我明白知言了,有我宋观玄一日,定不让你这颗棋子被提出棋盘。” “哟哟哟。”孟知言眉头一蹙,露出一脸嫌弃:“小宋大人,您这都晕过去三天了,醒来就要燃烧自己了?” “什么?”他以为自己只睡了半日,怪不得身上乏累。 “你还不知道?”孟知言大为震惊:“高重璟要被你吓死了。” “可能是淋了雨吧……”宋观玄默默,也没觉得后悔,他若不去,许生平怕是要死在邝家门口:“许大人有消息吗?” 孟知言道:“奇了,严大人妙手回春,救活了。听说准了一个月假,要是敢去上朝,就狠狠罚俸禄。” 宋观玄倒是没想到高乾也能准假:“你怎么知道的?” “这事还是高重璟去央顾衍求的呢。”孟知言一脸你看我知道得多吧的表情。 宋观玄心中一热,脚上也一重:“你又捏我做什么?” “唉,你这腿疼定是发热导致的,捏两下就没这么……” 孟知言的话戛然而止,高重璟不知何时进来的。此时走到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孟知言在被子上拍了两下:“小宋大人腿疼,我这不是尽点绵薄之力嘛。”他朝宋观玄眨眨眼:“话说完了,我走了,你别惦着我的事,我有数。” 宋观玄连连点头:“你有数,你有数,走吧走吧……”转而看向高重璟:“你又捏我做什么?” 高重璟习惯地坐在床沿:“你不是腿疼吗?我问过严回春了,这么揉揉有好处。” 宋观玄看了会,懒得计较了,他倚在床头看向庭中棠花:“高重璟,谢谢你救许生平。” 暮光落在宋观玄脸上,朦胧中透着不近不远的感觉,高重璟又看到了那种久违的希冀。 “小事。”高重璟说道:“你病着的这几天,解天机将高歧奉的宅子也选了,过几日他要开府办宴,你我少不得过去。” “嗯。”宋观玄心思淡淡。 “你这一病,倒是那边的声势也弱下来,礼部怕是两者有联系,最近也不敢联络……” “高重璟……”宋观玄打断他。 高重璟莫名惊异,宋观玄不爱听这个了? “隔着被子呢,可以捏重点。”宋观玄望着暮色,头都懒得偏一下。
第61章 檐下伞 宋观玄挑了个高重璟去崇贤馆的晴天进宫, 现下事了将椅子搬到檐下,坐在监天司里晒太阳。 “你急着来就为了参一本赵轻书?”解天机择了点瓜果,也在檐廊坐下:“我现在也瞧不出你好不好了, 春雨未歇, 告假几日吧。” 宋观玄偏头看一眼坐下的解天机,转向宫墙上的雨霁色微微摇头:“仪典就在这几日,春雨贵如油,农时误了却是一年的损缺。” “赵轻书那狂浪之言我听说了。”解天机也看向那片云:“商兴互利,却蚕食农本。他这番偷梁换柱,怕是因为身后有几户商行。” 宋观玄没接话,赵轻书的话断在他这里。乾都兴商毁农的风言风语没能起来, 还得等着曹阁老找他算账。 他在解天机盘子里拣了块桃子:“我从前从玉虚观来乾都, 总能见到绵延农家夏时忙种。一路昏沉,但见到此景最是安心。” 乾都人解天机盲目点头,看看果盘又看看宋观玄:“这桃子不酸吗?” 宋观玄一愣:“嗯,有点。” 解天机觉得可乐:“苦药没少喝吧,都尝不出味道来了。”他将果碟拿远些:“昨天我拿这个去给许大人吃,将他哄骗回去了。” 宋观玄舒舒服服靠在椅子里:“解司承别来诓我, 不然我无处可去往礼部一坐,杜永时才要头疼。” “你不去书院操心, 来这里耗精神做什么?高重璟那书编得如何了?”解天机瞧他舒服样, 虚虚踹了他一脚:“入了夏,南方天时经纬有你操心的。” “高重璟啊……”宋观玄在暖风中眯了眯眼睛, 想起那日高重璟来看他的模样:“最近高重璟有事总自己上门来寻, 我倒是不必操心。” “诶——”解天机凑了凑:“礼尚往来啊, 小宋大人。” 宋观玄眉眼含笑地转向解天机, 审视了一会缓缓道:“我今天不提前走, 像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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