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让他找到了幸存者。可这些活下来的人看见自己,十分戒备。更有甚者,张口便骂:“你这瘟神,还有脸出现在这里,怎么不就地自刎,以死谢罪!” 这些人都受了重伤,只有眼神与言语上的气势。 柳权贞在人群里扫了几眼,在角落里发现了洪子虚与身侧的尹恪,遂越过众人走上前,蹲下身道:“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可有恙?” 他方说完,便见洪子虚左肩的袖子扎成一团,其上血迹累累,着实骇人。 “你这手臂……” 他正要伸手去摸,被一侧的尹恪打掉,“柳师叔,你何须假惺惺的。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身后立起一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举剑正欲刺过来。他的动静那般大,柳权贞怎能不发现,当即挥袖,将那无用之剑卷刺到了一旁木柱上。 那人不甘示弱,“柳权贞,你要杀便杀,何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你与宵随意那魔头整日厮混在一起,怎能不知道事情真相。他又是你唯一的弟子,指不准,他这么做都是你授意的。” 柳权贞不想与他争辩,想来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便道:“宵随意呢,他在哪?” 那人冷哼道:“那畜生在哪我们怎知,你不是他师父吗,何必明知故问。” 柳权贞不相信这一切是出自阿意的手笔,他宁愿相信王一鳅的那套圣上要清剿江湖门派的理论。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也无需在这里耗费时间,起身道:“外面没有黑甲军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有人道:“什么黑甲军,分明是御林军!” 又有人摇头叹息,“现在分黑甲军、御林军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路货,朝廷和玉琼山早就勾结好了,就是要灭了我们所有人。” 尹恪斥道:“我们怎么会和朝廷勾结,不是说过了吗,我师尊根本就是被诬陷的。” “那为什么唯独你玉琼山的弟子逃出去了,而我们门派的弟子都……哎……老天无眼啊!” 柳权贞听着他们互相埋怨,算是捋出点思绪,看来王一鳅那厮说的没错,这是一次来自朝廷的大规模清剿。 纸鹤从门外悠悠飞进,在柳权贞面前扑闪着纸翼,他伸手接住,瞥见了纸翼上一行字:十戒塔顶。 众人忙于争执,并未注意到这不起眼的纸鹤。 柳权贞得了讯息,立刻跃出门,消失于众人视线。 十戒塔顶是晔剑的地盘,可纸鹤是宵随意的法术。柳权贞不知道自己要去见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他熟悉的阿意,还是令他陌生的刽子手。 十戒塔比任何时候都安静。它已经成了一座空塔,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连聚集的邪灵也不知去了何处。 柳权贞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上辈子被关在此处受刑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他并不憎恶这些邪灵,倘若自己被关在一处暗无天日的逼仄之地,几十年,几百年,他也会成为一个毫无人性只知破坏的疯子。 他曾经在藏书阁里见过十戒塔邪灵名册,其上编写着他们各自的生平事迹与累累罪状。书的记录者换过无数人,字迹各不相同,记录的方式亦各有心思。最开始只是简单几句,并没有其他累赘的话语,后来,记录愈发详尽,有些记录者还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添上几句评语,或是纠正之前记录的错漏之处。 如今想来,这些邪灵并非真的十恶不赦,他们虽造了孽,却总有不为外人道的缘由。 “权贞……” 他徒步走上塔顶,这里的禁咒已经破坏殆尽,这十戒塔,已经如一座普通的塔无异。 听见有人唤他,便加快了些步子。来到塔顶,面前空荡荡的,之前的繁复陈设都烟消云散了。唯有一人立于中央,一身熟悉的黑袍,静静站着,背对着柳权贞,不知在做什么。 柳权贞看了他一会儿,心中空落落的,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他们曾经多么如胶似漆,缠绵悱恻,他以为自己交付身心,那人也同样交付身心,甚至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他。 现在,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自己所谓的了解到底算什么。 “我该称呼你什么,阿意……还是晔剑?” 宵随意转过身来,面容温和地看着柳权贞,道:“都一样,晔剑是我,宵随意也是我。除此以外,我还有很多身份,如果师尊你感兴趣,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他的眼睛不再是怵人的金色,可他的语气,却透着冰冷与疏离。虽然他突如其来地又唤了声师尊,可这声师尊,却与平日里的温情与亲昵迥然不同。 柳权贞当即怀疑,晔剑吞噬了阿意的魂灵,成了这副身体的主导,是以他才会不由自主唤起师尊,那是阿意的魂灵在影响着他。 可他又不坚定自己的怀疑,仍是不死心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杀了那些人,你真的就开心了吗?” 宵随意微微弯起嘴角,“至少对于晔剑来说,若要安抚他的怨念,就必要这么做。” 柳权贞不认可,“说不定他有其他更想要完成的愿望,胜过杀掉这些人。” 宵随意道:“没有说不定,我说过了,师尊,我便是他,他也是我。他经历过的,我也同样经历,他怀揣着的怨恨,我也同样塞满胸腔。” 柳权贞不知道宵随意曾在皇陵地底的那些遭遇,遂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于晔剑经历了同样的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298章 白发老叟从门外踏进,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扫了一圈受伤的数人。那些识得他的,立时起身,强撑着恭迎,“公公,你怎么来了?” 这恭迎很快被另一些人的言语打压下去,“怕是来杀了我们的吧。” 有钱不紧不慢,“老身是来传话的。” 尹恪从未见过这人,矮声问洪子虚,“师尊,这人你可认识?” 洪子虚摇了摇头。 “看他的架势,像是有备而来。” 洪子虚道:“且听听,他要说什么?” 不仅洪子虚想听,其他人也想听。 有钱道:“圣上说,如今的天下,并非他的天下。门派林立,势力割据。百姓朝思暮想的,不是为国效力,而是致道修仙。因此,事生产之人不事生产,致国不算强,民又不算富,实在不妥。 圣上就想啊,怎样打消百姓沉溺于修仙的念头呢?” 他那双嵌在枯瘦面庞上的眼珠子盯住一人,“你说说看,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那人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支支吾吾,“我、我就知道耍剑,我懂什么?” 有钱道:“你怎么不懂,你先前追随太后,太后势力削弱了,你又转而投奔圣上,那倘若以后有了更大的利息诱惑你,你是不是就将圣上丢弃了?” 那人急道:“我怎敢啊,公公,我对圣上的忠心,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证,不敢有半分歪心思。” 有钱仰头长谈,“人心不古啊!” 遂指尖凝力,生出一把灵剑,瞬间刺破了此人咽喉。众人惊骇异常,半个字都不敢讲。 有钱这厢收拾了一人,又点了另一人,那人立时磕头求饶,“公公饶命,公公饶命,我知错了,我不该三心二意。我保证以后对圣上,对朝廷,绝对效忠,万死不辞。” “既然万死不辞,那现在,就献出你的性命吧。” 又一人血溅当场。 剩余之人已然乱了,纷纷朝门外疾奔而出,想要捡回一条命。门却忽然阖上,众人涕泪交流,一顿毫无章法地踢打,皆无甚用处。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求求你了,公公,我全家老小还指望着我回去照料呐。” “救命,有人在外面吗,救命啊!” 各式各样的呼喊,都逃不脱凄惨二字。 有钱依旧不慌不忙,一个个收拾,口中念念:“不要哭,不要闹,青史会记着你们,你们的家眷,朝廷也会善待的,安心去吧。” 直到只剩最后一人,那人早已吓得面目扭曲,不待有钱动手,便拔剑自我了结了。 至此,屋子里唯有洪子虚与尹恪二人尚且留着性命。 有钱擦了擦手,尽管他的手上并没有污渍。 “好了,都解决了。” 尹恪见识了他的手段,颇为心惊,可他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我玉琼山与你朝廷并无恩怨,再怎么样,你都不应该对我们动手吧。” 有钱点点头,“是。老身确实不会对二位动手,可那是宵都尉替玉琼山求了情,并非你们自己的功德。” 尹恪不服,“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又何来求情一说。” 有钱盯着他道:“孩子,你需要知道,圣上清剿各方门派只是迟早的事,只是恰巧出现了宵随意,恰巧他所属的是玉琼山派,恰巧多了个惹是生非的武道古,又是恰巧,这里有座拘着数千邪灵的十戒塔。这些对hX.SXD圣上而言,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东风。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不是省心省力?” 尹恪真的不懂这些权谋,反问:“他们这些人,也是为朝廷效力的,为何还要过河拆桥,杀了他们?” “因为圣上要扼制民间对于修仙的狂热,要变革。”他侃侃道,“以后中州,便会有这样的传闻。玉琼山守护十戒塔失职,致使无数邪灵外泄,天下苍生岌岌可危。江湖各门派齐心抵抗邪灵,却弄了个满盘皆输,全军覆没。圣上得知此事,心系天下百姓的安慰,速速派出御林军镇’压,大获全胜。” 尹恪听来,一时激愤,“你、你放屁!” 有钱阖上嘴,转眼便至尹恪跟前,后者被掐住脖子,几乎要断气。 “公公,请手下留情!”洪子虚扣住了有钱的手。 有钱未松手,“洪掌门,你教出来的徒弟,有点不守规矩啊。” “是我之责,你有气,冲我来。” 有钱将尹恪掼到一边,“老身也不是歹毒之人,既然圣上答应宵都尉不动玉琼山之人,老身绝对遵守约定。但圣上,还有话让老身带给洪掌门你。” “什么话?” “从此,解散玉琼山派。” 洪子虚愣在当场。这话,比一剑结束了他的性命还要致命。 尹恪虽刚经历了扼喉,却并非吃了这一堑,勇气与愤怒仍旧驱使着他,“玉琼山数百年基业,怎能说散就散。师尊,莫要听这个糟老头子胡言乱语。” “闭嘴!”洪子虚喝斥他,“你懂什么,你是掌门还是我是掌门。” “师尊!” “我同意,今日之后,玉琼山上不再会有一个修仙之人。”洪子虚一副绝决模样,令一旁的尹恪难以置信。 有钱与洪子虚对视须臾,似乎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决心,道:“洪掌门,你深明大义,朝廷不会亏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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