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走了,尹恪却无法接受。 洪子虚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是前任掌门座下的弟子。他争强好胜,尤其师弟武道古是他的劲敌。他二人什么都要比,因时常比试切磋,他对武道古剑招与法术的了解,甚至赛过自己。 可在乱剑峰试炼之时,他看到了令他一辈子无法忘怀的秘密,也是他迄今为止无法自我救赎的噩梦。 林千叶取代了武道古,他偷窥到了血腥的全程,可他没有揭穿。他那时想,真正的武道古死了,就没有人同他竞争了,林千叶没有武道古的本事,取而代之又如何,根本不可能胜过自己。如此一来,未来掌门的位置,非自己莫属。 他如此欺骗自己,足足欺骗了二十余年。直到他被林千叶所囚,被封了一身灵力,日日在那逼仄的囚屋里碌碌无为的时候,他才又被这些往日的噩梦折磨,反反复复。 他对尹恪道:“我有罪,不配当你们的掌门。”
第299章 尹恪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到底在说什么,就像柳权贞也不知道宵随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权贞,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权贞与师尊的称呼来回切换,似乎两种魂灵在这副身体里争相涌动,谁也不肯让谁。 他蹙眉看着眼前这个人,很熟悉,也很陌生。对方说要走,走去哪,龙骨山吗?可这副样子,他怎么安心跟他走。 “玉琼山的烂摊子怎么收拾?门派今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师兄弟的安危呢,你可曾想过?” 他质问宵随意。 后者道:“我想过,但是大势所趋,并非我一人之力能挽狂澜。我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其他人,我能顾则顾,顾不上,我便只能在死后去阴曹地府赎罪了。” 宵随意眼里有对柳权贞的炽烈,谈到其他人之时,这炽烈俨然暗淡下去。 柳权贞心中苦涩不已,“我活得很平安,没必要让那些人陪葬。” 宵随意摇了摇头,“师尊,你还是不懂。事情到今天这地步,那是种种因素日积月累而成。那些人,即便今日不死,不代表以后能活得好好的。圣上总能寻找另一种机会,另一个替他实现宏图大业的人。” “我不懂,我实在不懂。” 宵随意走过去,柳权贞一步步后退,“你别过来,让我想想,我……” “你想不通的,”宵随意截断他,“因为你没有那些记忆,当你记起了一切前尘往事,你就会知道,我的手上,何止只有这些人的性命。我如今唯一想守护的,只有你。” 宵随意以为自己能改变宿命,改变生生世世的诅咒,他想得太美好了,叫做“命运”的梦魇还是缠绕着他。 他曾想着手不染血,一世清明,让师尊再也不与这些恩怨情仇有瓜葛。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有了野心,有了欲望,有了对权势的追求。 柳权贞道:“这样的守护,令我害怕。”他害怕这个本来很干净的孩子,为了自己渐渐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人。他更加不知道宵随意说的那些什么记忆、前尘往事是什么意思,关于上辈子他走了弯路的事,他早就想起来了,但这跟阿意现在的行径又有什么关系。 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二人的争执。 “宵师弟,都安排妥了,什么时候……”老十三看到了柳权贞,要说的话戛然而止。 柳权贞看不懂如今的局面,震惊于老十三的沉稳,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他倒是迥然不同。 “说罢,什么事?”宵随意看向他,示意但说无妨。 老十三道:“就是问你,什么时候走,马车啊,行礼啊,都备好了,御林军那边也打点好了。” 柳权贞速速问道:“走去哪,捅了这么大个篓子,真打算撒手不管了?” 老十三张口直言,“还管什么呀,山上山下都是御林军,朝廷已经接管玉琼山的一切事宜了。宵师弟要是插手,就跟正一峰那些人一样的下场。况且现在宵师弟他受了……” “师兄,不必说这么多。走吧。”宵随意作势要拉住柳权贞,带他一道走。 后者不依,心中余气还未消除,当下便是一掌,将宵随意推了出去。这一掌若换作平时,宵随意可轻而易举化解之,即便不想化解,硬生生承下也是没什么问题的。然现在,却当场瘫倒在地,口溢鲜血。 柳权贞看了看自己手掌,一时愣怔,又急急过去将人扶起,道:“你怎么了,我又没用全力,你……你……” 老十三害了一声,当即从怀中囊袋里掏出一颗药丸,让宵随意服下。 “你给他吃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 老十三道:“师伯,你不知道,宵师弟那次启动红玉指环受了重伤,祸及五脏六腑,要是再不找个安稳之处好生治疗,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柳权贞惊骇无比,“怎会这样?”又看向宵随意,“你怎不告诉我?” 老十三看着委实着急,“师伯啊,不要再问为什么,怎么了,知道这些因果关系,你又能如何?宵师弟的命重要,还是你那些答案重要?等把他治好了,你想问什么都行,可他要是死了,你找谁问去?” 这会儿又进来一人,是若雷,他大约是在外头等急了,火急火燎地冲上来,张口便斥:“十三,叫你安排都尉下来,你怎么还聊上了,能不能快点?” 老十三睨他,“你有脑子吗,会看情况吗?还有啊,我是你家都尉的师兄,你对我客气点。” “哼,就你这点本事,还自称师兄,说不去不怕人笑话?” 二人为此幼稚地争执开了,柳权贞心系宵随意,虽心中有不满,也不敢拿他性命开玩笑。 “好了好了,别吵了,不是说要走么,怎还有闲情为这种事吵架?阿意的性命有一丝一毫差池,你们谁负的起责?” 旁侧二人互怼一眼,不再啰嗦,掺着宵随意往楼下走。 柳权贞顾虑重重,虽不张口埋怨,脸上表情却表现得淋漓尽致。可他如今除了跟着宵随意走,似乎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老十三看出他的纠结与矛盾,安慰道:“这善后之事啊,自有人处理,玉琼山的师兄弟们一个都不会少。师伯,你就相信宵师弟吧。他的选择虽不是最好的选择,却也不是最差的。” 柳权贞懵懵懂懂,什么来龙去脉都不清楚,也不知如何论个是非对错。只是觉得,倘若真是朝廷安排和布置的一切,那当真是残酷。 他也曾读史,知道对那些帝皇光鲜亮丽的歌颂背后,总有看不见的血腥与牺牲。却不知晓,所谓的牺牲是这样不记数目的。 王一鳅接应了他三人,一路颠簸,朝北行去。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经过了很多地方,最后到了龙骨山山阳,与魔族接壤之地。 那里有座小城,城民十分质朴,以牧牛牧羊为生。若雷的弟弟与妹妹也在这儿,开了间镖局,没有多少生意,情报倒是搜集了一箩筐。
第300章 到底是哪些有价值的情报呢?若电是这么说的。 “这龙骨山上啊,有只异兽,每到月圆之夜,便要出来叼食活人,城民为此苦不堪言。” ”然后呢?” “倘若我们制服了这异兽,除了他们的祸患,必能在这边陲之城里颇有威信。” “说得倒是轻巧,眼下我师弟受伤,师伯又要照顾他,这事谁去做?” “你且听我弟把话说完,不要着急下定论,他不是这般没有头脑的人。” 若雷娓娓道来,“各位尽管放心,我和若兰,已知道了它的日常习性,也研究出了对付它的方法。此异兽在满月之时出来叼人,在新月之时最是孱弱,那时便是对付它的好时机。” “像你说得如此简单,你怎么不先行去了结,还在这里侃侃而谈,招募人手?” “因为光靠我一人没用,还需几位配合行事。” 几人围绕着去与不去展开激烈讨论。 柳权贞闲他们吵闹,替他们做了决定:“阿意需要照顾,若兰留下来便可,其余人上山打猎去吧,打不到别回来。” 围杀异兽成了稀松平常的打猎,可见此事在柳权贞眼中的份量。 被说成这般,几人不去也得去了。 宵随意昏昏沉沉睡了三月,他从没有这般虚弱过,强行驱使神器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荷。灵力损耗了大半,脏腑也受了重创,只能靠药物慢慢调养。 他有时候会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看见床边的人,时而喊师尊,时而又喊权贞,时而又把若兰当成柳权贞,拽着她的手,古里古怪说一堆话,吓得那姑娘转头就去柳权贞那儿招供了。 无法,以后近身侍奉的活都落在了柳权贞一人身上,若兰则负责沐衣烧饭。 若兰的手艺还挺不错。柳权贞刚恢复肠胃功能没多久,没经历过尝遍天南地北美味佳肴的人间乐事,是以若兰这些家常菜色在他看来已是十分美味。 柳权贞日日在宵随意身旁用食,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如今可以吃饭了,终于不用整日喝酒。吃饱饭的感觉可真美妙,倘若你能醒来,能和我一起吃,那或许也是一件趣事。” 半个月后,若雷几人还真将异兽制服了,在城中大张旗鼓地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 若电开的镖局,叫雷电镖局,本来生意惨淡,入不敷出。自此,这镖局出了名。出名归出名,运镖的生意仍是接的极少,倒是一些日常人家解决不了的闲事杂事,一桩接着一桩。还好,至少有些进账,不然可养不起这镖局内七口人。 城民渐渐也熟悉了这七口中的五口。 管府内后勤的唤作若兰,虽是女子,做事相当麻利。听说是单身,城里头未婚的适龄男子中,有几个看对了眼,就是不知如何上门提亲。 若兰有两个兄长,若雷与若电。若雷身强体壮,传言说斩杀异兽,他是出了主力,是以需要出力的活,他都不会退让。那二哥若电则精打细算,掌管府内各项开支,听说头脑很灵活。 重点是,此二人,也没成亲。这就让城内女子们想入非非了。 还有另外两人,一个听说是修道之人,医术颇为了得,专攻疑难杂症,唤作十三,也不知真名叫什么。还有一人,名唤王一鳅,嘴皮子十分厉害,若是邻里间有了矛盾,他来,准解决得妥妥善善。 旁人要问了,这五人个个有才能,那这府里做主的,到底是哪个? 被问的肯定要鄙夷出这问题的:“你是外地人吧,本地人都知道,镖局里掌事的,是七人中鲜少露面的剩下两位。” 听说是一对夫妻,也听说是师父与师弟,还听说是皇城里的大官,但究竟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却无人知晓。 这一日,柳权贞如往常一般替宵随意擦拭身体。老十三分明说慢慢休养调理,自会好转,可都过去将近三个月,怎地还是时睡时醒的状态,那些据说是从龙骨山采集回来研磨而成的丹药,到底靠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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