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宣帝也不含糊,直接把那几个鹌鹑都点出来。 突然被揪出来的鹌鹑们吓坏了,捧着木笏板的手都在颤抖。 “回、回回回回回陛下……臣、臣等——” 周自言往旁边一侧步,目不斜视道:“几位大人,陛下可打算听你们的想法呢,好好说话。” “……” 鹌鹑们齐齐咽口水,他们也想好好说话啊,可这是他们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述说自己的想法。 说好了,加官进爵,说不好,那就直接影响仕途,这可如何是好! 敬宣帝握着龙椅把手,一直等着。 可也不能让天子就这么等着吧? 还真是鹌鹑! 周自言无奈,“陛下,几位大人想是话语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了。” “无碍,畅所欲言,朕都听着。” 敬宣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不开口,那是真的冒犯天颜。 几个鹌鹑一狠心,终于颤抖着声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陛、陛下……下官、下官来自沿海渔民,对于造船一事有些了解……” “…………臣、臣以为此事,需得从民间入手,找寻精通此道的熟手……” 虽然鹌鹑们的声音又颤又轻,可好歹讲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而且有几个人真的言之有物,给了周自言不小的启发。 敬宣帝撑着下颌,第一次发现他这朝堂上,人才还是不少的么。 就是平时太安静了些。 这样吧,以后就让他们一个一个站出来说,说得好就赏,说不好下回就第一个来。 其他人谨小慎微地低着头,还不知道他们的陛下想出来一个怎样折腾人的馊主意。 那几个鹌鹑说完话,悄悄抬头一看,陛下好像并没有生气。 “说的不错,有几分道理。” 敬宣帝这么淡淡一句,就给这些人极大的鼓励! 陛下不仅没生气,还夸赞他们了! 鹌鹑也不鹌鹑了,他们挺直腰杆,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大庆朝堂有了一点声音。 几人不由得往旁边看去,这都是托了周状元的福啊,周状元真乃良善之人! 周自言感受着周围一圈感激的目光,深藏功与名。 其他事都已经讨论完了,现在就剩下这个海运的事情。 虽然现在并不急着施行,但拿到明面上来讨论一二还是行的。 于是就着这件事,左右列大臣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周自言作为被敬宣帝点出来的人,自然也得参与其中。 便跟着这些人一起讨论。 此情此景,让他一时恍惚。 都以为回到几年前,他还在前排站位的时候,那时他们也是这样,为着一件事争辩不休。 渐渐地,许多小臣发现,为何许多老臣都会去询问周状元的意见? 而周状元的言谈举止……好像也不惧怕这些老臣。 这到底是为何啊? 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散朝之时,他们也没想明白。 他们想留下周状元,仔细问问,但有一些人,比他们动作更快。 以林范集为首的一些长髯公,齐齐把周自言夹住,不让这人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臭小子,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好端端的怎么又跑到翰林院去了?” “竖子,你今日不好好解释一番,本官定参你一本!” “诸位,诸位!”周自言这下变成鹌鹑了,还是被人夹着走的鹌鹑,他告饶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这要我如何解释!” “那你就长话短说,有什么难的?” 说话之人是朝堂上的女大人,年纪堪比周自言的长辈。 不管周自言怎么插科打诨,女大人都拿周自言当孙子看,那般慈爱的眼神,弄得周自言束手束脚。 宁兴和和其他新臣站在最外围。 他们挤不进那些大人的圈子,自然也无法听到周状元在说什么。 “宁兄……周状元到底是何人啊?” 不少人心中都有这个疑惑,这位周状元,看着与这大庆朝堂,实在太熟悉了一些。 林相公那是何等人也?竟然认识周状元! 张翰林,刘大人……还有一干当朝重臣,好像都与周状元极为熟悉。 宁兴和眼巴巴看着周自言,摇摇头,“我也不知。” 他方才还以为周状元与他一样,是这朝廷上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官,原来是他一厢情愿了。 旁边有路过的大人瞧见这些年轻人纠结的面庞,忍不住停下脚步,笑着说:“怎么?是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大人……”新臣们齐齐拱手,作揖行礼。 “罢了罢了,都散朝了,无需多礼。”那位大人背着手道,“你们应当也听说过吧,在这位周状元之前,咱们大庆还有一位三元及第的大人。” “是哩,听说过。”提到这个人,宁兴和来了劲,但他突然又发现一个问题,“那位大人不是一直在朝为官么?怎么……怎么没见到呢?” 比宁兴和来早几年的人纷纷摇头,“不知,咱们几位来时,那位大人好像就已经不在京城了。” 民间传言都说那位大人得罪了陛下,被发配边疆……可这话,他们怎么听怎么不像真的,所以也没信。 到底真相如何,他们这等小臣,大概是没机会知道了。 背着手的大人遥遥望向被众人围攻的周自言,轻笑摇头,意有所指道:“谁说那位大人不在京城?这不是在么。” 说完这句话,大人不再多言语,与友人相伴离开大殿。 只留下一干愣怔的新臣。 宁兴和在嘴里咀嚼了两遍的大人的话,脑中如惊雷乍起,“不、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这也太荒谬了! 周状元,难道就是上一位三元及第的游大人? 二次科举么……简直闻所未闻! “……说不得,说不得。” 有了这个猜测,其他人结合现在发生的事情来看,都觉得极有可能。 可这个猜测实在太惊悚,他们不敢再继续猜下去,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全当没听过这些话。 “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日后警醒着些便是。” 陛下和那些大人的弯弯绕绕,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参与的。 不听不看不想,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宁兴和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就是不知道周状元……还愿不愿意参加他们这些新科进士的欢庆会。 周自言现在完全顾不上欢庆会,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无形中掉马,他只知道,若是再不走,他能被这些人吃了! “诸位,我说诸位,这都散朝了,你们不回府去吗?家中儿孙都等着呢吧!快快走吧!” “改日,改日我定登门拜访,一一向大家解释,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周自言信誓旦旦地作保证,但他从前总是胡说八道,人品早就低到谷底,他怎么发誓,旁人也不信。 但周自言有一句话说得对,现在刚刚散朝,他们都还在大殿之上,若是再聚集一会,保不准詹公公就得带着陛下口谕出来赶他们走了。 “小子,你若是不来,吾等就把你的破事昭告天下,让你走到哪都被议论。” 众人威胁道。 周自言拱着手一一应下,这才成功脱身。 离开大殿,周自言仿佛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他看看天色,刚过巳时,回国子监吃个午膳,下午正好去国子监上课。 傍晚时分下课,吃过晚膳,他就又可以回号房批文书了。 嘿,这一天时间,敬宣帝给他安排的真是满满当当。 不过敬宣帝也知道要想牛干活,得给牛吃饱。 从周自言当选新科状元时,便有各项赏赐抬进他的小号房,连他之前被封起来的府邸也重新给了他钥匙。 周自言收下了其他的东西,却没搬到府邸里。 再有一年,大庆各地的乡试又会慢慢展开…… 他的小徒弟们,他的卫风,也会来到京城,到那时再与大家一起搬进去,共同安顿府中一切。 周自言觉得这样,比自己现在孤零零住进去要强千百倍。 “还有一年啊……”周自言站在皇城外,吹着京城和煦的柔风,心中盈满期待。
第113章 隆冬尽去, 新绿换旧色,莺啼楚岸。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丽馨坊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街坊和行人都脱掉厚重的大氅, 挥着扇子来到街上。 “来来来, 新鲜出炉的鲜花饼,鲜花饼咯!” “关外好货, 应有尽有!” “深藏一冬,老窖开酒!这位客官, 停步尝一尝?” 宋豆丁把索引收回包袱里,走过一小段城墙,望着眼前摩肩继踵的丽馨坊,彻底惊呆,“京城也太繁华了吧!” 红墙碧瓦, 繁华有序。 店家幌子如旗帜一样在风中摇曳, 往来行客衣衫整洁, 各自采买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宋豆丁发现,在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窘迫和烦闷,他们仿佛并不知愁如何书写, 全都撑着一张白净的面盘,笑意盈盈。 街上商品货物琳琅满目, 具是一些马鸣沟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这里看着好吓人。”王小妞身边走过一位罗裙金钗的女娘, 引得王小妞低头看看自己的粗布襕衫。 她和刚刚走过去的女娘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女娘穿得娇俏客人,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而她穿着举人功名的襕衫, 不是任何粉黛,也没有戴任何珠钗。 “哪里吓人了?很繁华啊。”钟窍一摇着折扇, 虽然他也惊讶京城的不同,但比其他几个孩子淡定多了。 他近几年也爱上了摇扇子,真不知道和哪个夫子学的。 王小妞背好自己的小包袱,皱起眉头,“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觉得这里很吓人,像咱们书院的后山,山长总不让咱们去山上玩,说那里藏着猛禽。后山给我的感觉,和这个京城差不多。” 别看现在一派祥和的模样,可王小妞就是觉得,这个地方像一只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只看了几眼,王小妞便全身觉得难受,只想快快离开。 “玄之又玄,听不明白。” 钟窍一和宋豆丁摇头,表示听不懂王小妞说的话。 “……”王小妞跺脚,再也不说了。 “这里不过是京城外城的一座坊,更繁华的地界儿你们还没见到呢。”宋卫风从最后一个走到最前方,“走,咱们先去找间客栈住下。” 他们都考中了举人,现在拿着周大哥写给他们的举荐信来到京城。 宋豆丁虽然长大了,但走路时还是忍不住跳两下,神采飞扬,“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夫子啊?” 他们都好几年没有见到夫子了,虽然能在信件中知道夫子最近的近况,可那聊聊几行字,如何能比得上一个亲切的大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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