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便蹭到闵西镇那,互相一交流才知道,闵西镇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在会试之后又去参加了一轮武举,现在虽然是同进士,但能跟着他爹进入京郊大营,做一众军爷里的文臣。 像闵西镇这样又能打又能写的人,最适合军营。 两 个人聊了没一会,敬宣帝便和詹公公从帘后走出来。 殿外钟声悠扬,上朝了。 周自言以前觉得古代上朝一定都是唇枪舌战,互相打机锋。 后来自己亲自体验了一回后才知道,原来他以为的上朝,只是他以为的。 大庆上朝有一套固定流程,最开始便是要敬宣帝撑着下颌,听各个部门的大臣汇报昨日工作和近一段时间的长期工程的进度。 敬宣帝听过还不行,还要针对每一项都询问清楚,提点一番,细致到边边角角。 所有大臣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敬宣帝全都得过一遍。 汇报的时候,一般都是一个人,或一群人一起。 这些人举着笏板说得激情澎湃,可他们身后的人,听得那叫一个昏昏欲睡。 无他,仅仅是因为和自己没关系嘛! 等所有部门都讲过一遍后,敬宣帝会把自己最近比较关心的事情再单独拎出来问一问,再敲定一番。 若是有什么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得拿出来商讨商讨,最好直接定下一个章程。 讲到这里时,能插嘴说话的,不过几个朝廷重臣。 其他的小虾米臣子?还是昏昏欲睡中。 这些都讲完了,才轮到大臣们主动上报一些突发事件。 哪个商行和哪个商行开始强压价格了,哪个外府道路坏了,哪个官道驿站缺马匹了…… 谁家儿子打了谁家儿子,求陛下做主。 谁家不厚道,定了亲又反悔,求陛下做主。 谁家儿女两情相悦,准备成亲,求陛下准允。 谁家…… 总之,陛下很忙。 除去家长里短,还有什么‘京郊频发偷窃事件’‘京城米面价格上涨,百姓夜不能寐’‘彪悍民风盛行,实难忍受’…… 这些事情,全都要敬宣帝定夺。 所以,陛下真的很忙。 周自言认真听着,不过越听,头点得越厉害,像小鸡啄米。 若是以前,他身居高位时,这些事他都得操心。 可他现在只是一个五品小官,这些事情还真轮不到他来考虑,所以整整一个多时辰,他都站在最末尾打哈欠。 打哈欠还不能明着打,得用袖子掩住下颌,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不然就算冒犯天颜。 “周兄……周兄!”周自言旁边的一位大臣时刻看着前方的敬宣帝,小声呼喊周自言。 周自言清醒了两三分,低声道:“什么事?” “你可千万别睡着了啊。”那人似乎极为害怕周自言睡着,“咱们都是第一天上朝,若是被陛下记下一个上朝睡觉的大过,那就麻烦了。” “……放心,我、我有分寸。”周自言暗自掐了自己一下,瞬间清醒,“这位兄台,姓甚名谁啊?” 和周自言说话这人,周自言还真没什么印象。 不过他既然是第一天上朝,那必然是和自己一样,刚从殿试走出来。 果然,那人用更小的声音道:“周兄,在下宁兴和,和周兄同场殿试,不过周兄是状元,在下是乙等三十五。” 这人说一句,就要看一眼前方的几位大人和陛下,然后再说下一句。 “在下是京城本地人,所以捞了个京城五品小官做。” 宁兴和的五品,和周自言的五品截然不同。 虽然同是五品,可宁兴和只是工部清吏司下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周自言却是翰林院的五品官职。 宁兴和大概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所以也不指望自己能在上朝时说什么惊世之言。 他只求安安稳稳上朝,安安稳稳散朝。 但他身边有一个周状元。 而这个周状元,偏偏还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要是让陛下看到了,难保不会连累到自己身上,所以宁兴和怎么也得叫醒周自言。 叫醒周自言后,宁兴和也开始小声闲聊,“周兄,待会散朝,我们几个共同留在京城的进士打算聚一聚,周兄来否?” 他们在的位置实在太靠后了,声音小点,不要乱动,前面的人不会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周自言想一想号房里还堆着的文书,苦下一张脸,“你们去吧,我现在还没安顿下来,事儿多,还忙。” “那成,周兄若是得空了,咱们再约。”宁兴和没想到周自言这个状元这么好说话,又道,“周兄,今儿点卯时你可太吓人了,怎么就被林相公抓到了?” 林范集这人是出了名的严苛和守礼,任何不从管教之事被他遇上,那铁定完蛋。 宁兴和今天看到周自言吃包子被抓住,还以为周自言定要被狠狠数落,没想到周自言安安稳稳地‘活’下来了! “张翰林保了我一下。”周自言实话实说,“不过那林相公实在是太小肚鸡肠,我不过——” 后面那句话还没说完,周自言便听到最前方,敬宣帝的声音直直传到自己耳边。 “新科状元郎,此事你有何想法?” 敬宣帝眯着眼睛,看向周自言所在的方向。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满是抓包的冷嘲。 周自言:“……” 宁兴和:“……” 宁兴和顿时心慌。 他和周状元刚刚一直在说小话,现在可怎么办啊! 周围一直关注着周自言的大臣们齐刷刷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就连最前面的林相公等人也回头看来。 宁兴和更心慌了,忍不住朝旁边的人询问。 被询问到的人本着道义精神,用口型告诉宁兴和。 可这谁能看得懂啊! 谁料周自言捧着他的象牙笏,往旁边迈了一步,朗声道:“回陛下,臣以为现在还不是大行海运之策的最佳时机。” “海运不像陆运那么简单,一旦出海,那非十天半月不能回航,在此期间,若是船员生病,或是船只出现问题该怎么办?陆运途中出了事,商队尚且可以找驿站寻求帮助,可茫茫海面,咱们的人并不能在海上支起一个驿站。” 周自言由点及面,掰开了揉碎了,把现在施行海运之策会遇到的问题一一讲出来。 方才他虽然在和宁兴和说话,不过他还留了一个耳朵听着,自然知道现在大家正在讨论什么。 大庆商业发展的很顺畅,不过贸易之路只走到关外几个国家。 他们大庆是临海的国家,所以从前朝开始,朝廷就想组织一只海运商队,带上他们大庆的各种宝物,航行到远方去看看。 这个办法提了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搁置难办。 一是他们现在没有办法确定海运的安全性,也没办法保证航行出去一定能顺利返航。 二是大庆还有其他沉疴亟待处理,稍微排一排轻重缓急,海运这件事便被排到后面去了。 不过现在海运也是时候再提起来了。 从顾司文他爹带回来的那些稀罕物件不难看出,在海洋那边定还有另一个国家,说不准就是周自言熟悉的西方大陆。 那些物件制作精巧,技术精密,难说西方大陆现在是不是已经发展到了工业化。 这个时候,能尽早交流上才是最好的。 宁兴和诧异地看着周自言,他还以为周状元与自己一样,并没有在听朝廷商讨的内容。 原来……原来只有他自己没有听啊! 周状元那是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关注着上朝内容。 要不说……人家是状元,他只是一个二等进士呢,这份谨慎度,这份自信心,他差得太远了些! 敬宣帝从一上朝就时不时看一眼周自言,自然也看到他打瞌睡的模样。 打一下,忍了,待会说不定就醒了。 还打,再忍一下。 现在居然还在说小话,忍无可忍! 结果周自言这臭小子,说小话的时候还能记着他们方才讨论的内容,被点到名字时直接出口成章。 不仅说了他见解中的困境,还提出了解决的办法。 剩下的,只要其他大臣一商量,制定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即可。 敬宣帝:“……” 还以为能揪住这小子的小辫子,无趣,实在无趣! 林范集等人本来也是想看周自言热闹的,结果他们被周自言提的几个办法吸引过去,忍不住与他一起开始细致完善海运的各项制度。 这不是一件小事情,所以他们要讨论的内容很多。 “……你如何保证航行的安全?” “单一方面肯定不行,最大头的一件事,便是船只本身是否稳健……” “大夫随行倒是可以,不过若是用完了药物那可如何是好。” “不如问问太医院有没有可行的,长期储存药物的办法?” “海上航行的话,吃食方面也是个大问题啊。” “是的,所以更应该用那些好携带,好储存,不易生变的吃食……” 不管大家提出什么问题,周自言都能趁着一口气,冷静回答。 他知道的,不吝解释,他不知道的,那就只提出一个模糊的想法,是否可行再继续商讨。 一问一答,一来一回。 今儿这朝堂,仿佛周自言一个人的朝堂,所有人的中心都围绕在周自言身上。 如此难得一见的场景,殿中新臣只在林相公等大人身上见过。 可那些大人,都是当朝重臣,都是一二品的大员啊! 周状元即便是新科状元,也不能直接和林相公等人相提并论吧? 可是……他们悄悄台上陛下的面色。 不仅面色如常,眼角眉梢还皆透着满意之情和惜才之意。 满意? 陛下在满意? 也就是说……陛下并不生气,也不觉得被冒犯。 陛下……原来是这么和颜悦色的吗? 胡乱得出这么一个答案,新臣们竟然也开始蠢蠢欲动。 以往他们在朝堂上,一直是默不作声的存在,除非陛下点名,不然他们能不发一言直到散朝。 可现在……要不他们也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或许,陛下并不介意呢。 周自言讲着讲着,发现以他为延伸点,许多年轻面孔似想迈步,却又不敢。 反复踌躇,像个鹌鹑。 不过眼中倒是有许多渴望的意思。 周自言笑了,直接道:“陛下,方才那些都是下官一家之言,相信其他大人定有更好的想法。” 都当官了,还做鹌鹑,这怎么能行。 敬宣帝和周自言默契十足,一看周自言的眼神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干脆顺着他的话道:“是么……既然如此,几位爱卿,你们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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