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俊点头,连连称是。 贾管家亦轻点了头,算是回应,而后便领着手下人离了议事厅。 颜子俊领了赏,出门后又转了两圈,在一个角门墙根处,拎起自己的小竹筐,朝着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贾管家对他态度冷淡,让他有些许失落,但他转头想过,又觉得这世间人与人相处,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与不好,不管人家出于何种目的和想法,能在自己危难的时候施以援手,便已是难得,自己便该感激。 他一路开解着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梅园,满园的红梅,开的纵情恣意,在水银样的清冷月光下,红的云蒸霞蔚,似要燃烧起来。 颜子俊看着眼前如同殷红宝石般的花朵,歆羡的同时,发觉自己迷了路。 他平日鲜少在园子里走动,此刻并不知转到了什么地方,他不敢再乱走,想着待会儿寻个人问问再说。 当是时,有二人朝着颜子俊方向走了过来,颜子俊见是生人,怕惹是非,赶忙藏到了华堂高台下的背阴处。 “褚九殷,你怎的跑这儿来偷懒来了?快快快,跟我回去,人可都是你请来的,大伙儿还没尽兴,你可不能偷跑!” 说话的人,颜子俊并不曾见过。只见来人在清冷月色下着了件月白色的长袍,手执一串白玉菩根手串,其身高与褚九殷等量,同样的俊逸高雅,只是眉目宛如远山秋水,让他看着温柔多情许多,不似褚九殷那般高不可攀。 “你让他们自寻便宜去吧,我可撑不住了。”褚九殷似是醉了,言语间透着倦怠,“今儿天冷,我犯困的厉害,我让贾龙陪着你们,就是闹到明日我也不管了。” 他身旁的友人似是要来扶他,被他袍袖一挥,搡到了一边,“天罡兄,你要的东西,我叫贾龙给你留着心,过两日就要下雪了,你也不必急于一时。” “诶,你也太小气了些吧?不过是掐了诀,念个咒的事,你非要等着天公下雪,我不过是找你要蜜陀花上的雪水罢了,怎的还这么费劲了?你嫌费事,我自己来!” “我怎么就悭吝了?朱天罡,外人不知,你还不知吗?我这些年修行不顺,对损耗灵力之事,自是能免就免,这呼风唤雨之事,你若是着急,小弟就不代劳了……” 二人言谈间,离着颜子俊越走越远。 颜子俊见此,方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声,还是让朱天罡听进了耳朵,他甫一转身,还未发难,倒是褚九殷腰间的蛇形长鞭先抡了出去。 一道浸着墨色的紫电,夹带着风声和闪电,哔啵作响地直朝着颜子俊面前劈来! “啊——” 一声惊呼,转瞬化作呜咽。 在外间伺候的人只听见电闪一般锐利的鞭子的悲鸣,等赶出来查看究竟时,只见堂前阶梯的玉料宛如残破的碎石,已被轰去了一角,残屑如闪动的飞雪般漠然坠下。 褚九殷黑衣墨发因汹涌澎湃的灵压在月色下翻飞,冷峻的眸子再不见丝毫醉意,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以一道光影向前飞掠而去。 朱天罡紧随其后,也跟了上去。 很快,颜子俊身前黑压压的挤了十几个人,众人提灯看去,瞬间将眼前所见映射的一片通明。 “诶呀,怎么又是他?”其中有人认出了颜子俊,忍不住唏嘘道。 方才那一下,褚九殷虽非运了多少气力,只裂土碎石的威力还是有的,若非颜子俊身前的青刚石阶他卸去大半的力道,他这次便是不死,也得受重伤不可。 褚九殷手腕一番,手中的软鞭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他见眼前之人是颜子俊,忍不住恨声骂道:“又是这个下贱坯子,大过年的,不好好找个地方猫着,跑到这里来添堵。” 朱天罡将手中珠子一甩,直藏进袖筒里,又从旁人手中接过一盏灯,借着光线,朝着倒在雪地里的小哥儿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啧啧,怪可怜的,怎么老大的仇?你平素可不曾这么苛待过下人。” 他伸手将颜子俊紧捂在脖颈上的手拿开,见那颈子上伤口极深,皮肉被打的翻开在伤口两侧,一直从脖子蔓延到锁骨上,血水在雪地上洒了一地。入眼的刺目鲜红,让空气里迅速弥散起一股腥气。 颜子俊倒在地上,身上的棉衣哪敌的过褚九殷长鞭的雷霆之威,从衣领到前胸被豁出老大的一道口子,让他半个胸脯都裸露在了众人面前。 他本就貌美,加之身形清瘦,一身皮肉光滑细腻,白皙胜雪,眼下人受了伤,鲜血浸的身上到处都是,如落梅点点,简直说不出的凄惨可怜。 褚九殷见到他就如同见到仇人一般,他再是可怜,到了他眼里也是可恨。故褚九殷见他伤重并不以为意,反而是朱天罡看不过,以掌心轻抵他胸口,将缓缓流动的银色光华,源源不断地输进颜子俊体内。 “九殷,别耍性子了,他一介凡人,这伤不算轻,救人要紧。”朱天罡忍不住劝道。 “哼,死了才好,真是晦气。”褚九殷在心中默道。 朱天罡虽与他是旧友,却也不知他与颜子俊的恩怨,他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解释他当年险些死于小童之手的落魄旧事。若再耽搁下去,确实在众人面前也显得自己残暴不仁了些,思前想后,褚九殷还是收敛了怒气,让贾管家上前善后。 贾龙心里也是冤的很,累了一整天,又被主人拉过去救场。这年节的,谁不想讨个好彩头,谁成想又见这等血淋淋的场面。这个俊哥儿也真是,好不容易活下来,就又不知怎的惹怒了主人,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 他示意左右正要上去抬人,忽听褚九殷道了声“慢着”,便又住了手。 褚九殷蹲下身来,从颜子俊怀中摸出了个福袋,问道:“这是什么?” 贾龙忙道:“哦,是方才给大伙儿放下去的岁银,府里每人都有,算是压岁钱,来年讨个好彩头。” 褚九殷薄唇轻撇,刻薄道:“下贱东西,也配?” 他又发现颜子俊身后藏了个小竹筐,里面的东西被一块红布裹着,他几步走过去,一脚将里面盖的严实的东西踢飞出来。 方才刚消下去的怒火如浪潮般汹涌又起,褚九殷怒道:“把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下流坯给我绑了,等醒了,看我不打死他!” “且慢!” 所有人正为褚九殷夸张惊悚的表情惊诧不已时,一烈火般的火红倩影幻作一团彤云,出现在众人面前。 “主人息怒,个中误会,且听我细细说来……” 第 7 章 “这些东西是我让他捎的,都是山崖上石头缝里自己长的,不是偷的!” 主君说他是偷的,有哪个敢说不是? 胡冰清等于是当着众人的面,为了颜子俊跟褚九殷硬怼。 她一说完,不等褚九殷发作,便“扑通”跪在了褚九殷脚边。 她可是机灵的很,知道自家主人在这里大发雷霆,不过是看颜子俊不顺眼,借此为由的想处置他,若气势上不矮上三分,不给褚九殷面子,怕是让主人不好下台。 褚九殷见她在那装模作样,心里更烦,“你搁这儿捣什么乱,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空口无凭的,又在这儿乱说什么?” 他怒归怒,胡冰清可不理他那一套,她言辞恳切,状似一心为主道:“主人,我没说谎啊!那后山多少天材地宝,除了咱们自己种的,有多少烂在地里也没人知道,您看看这大灵芝,能是老袁他们在菜园子里种出来的吗?” 众人皆朝那散了一地的东西看去,不过是几颗硕大的灵芝,其状古雅奇秀,菌盖若抹了生漆般光亮,看上去应有百余岁,当是上品。 有人小声嘀咕:“老袁他们平日连菜都种不好,不是叫虫咬了,就是长的跟嫩瓜秧子似的,哪里能养出来这样的好东西,此物看来确实不像是私盗的。” 褚九殷闻此,面上虽不表态,心中却暗骂:“这帮狗腿子,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胡冰清看有人替她说话,连忙说道:“我前两日身上不大好,便让这小哥儿替我在山上采些野生的灵芝补身子,咱们这些人,哪里把这些看的进眼里?左不过是些没人要的东西,就是捎带些,也不算犯了规矩。” 她虚着一只吊梢眼,偷瞄着褚九殷的表情,“大过年的,不过是误会一场,他也受了罚,您就饶了他吧?!” 褚九殷知道自己若因此事狠狠责罚颜子俊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且让朱天罡等外人看在眼里,未免笑话。再说,若真让这病秧子死了,也是有损阴德,于修道一事上,就更有所损害了。 他怎么算,都觉得不划算,想着贾管家劝他的话,若要整治他有的是办法,确实不必急在一时。 胡冰清今日竟当着众人面,向着个外人说话,还掉自己面子,褚九殷又气不打一处来,“我前两日还见你带着鹂音下山,俩人买了一车东西回来,怎么就身体不好了?若是诓我,仔细你的皮!” 胡冰清吓得双手一通乱摆,“哎呦呦,真不敢说瞎话啊主子!您瞅瞅我这脸上……”她说着便往脸颊上一指,“全是小红疙瘩,这面皮子算是不能要了!” 褚九殷嫌她脸皮厚,冷哼一声,道:“养的油光水滑的,连个黑点子都没有,胡说八道什么?” “啊,是脂粉抹的厚了,”胡冰清心里稳当,嘴上答的诚恳,“最近这天儿又冷又干,我年前又吃上了火,脸上挠破了,发了炎,拿灵芝熬水喝,最能扶正固本,消炎止痒……” 她一通胡扯,惹得一众人面面相觑,贾龙见褚九殷气消了大半,大伙儿热闹也看够了,便上前打圆场:“今日除夕,大冷天儿的,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儿让主君冻着,实在是犯不上。” 他接过斗篷给褚九殷披上,朝着胡冰清使了个眼色:“你还不把他带下去,扔在这儿碍什么眼?” “是是是,大先生说的是,我这就带这个不省事的滚了。 褚九殷今夜喝了不少酒,又经一番吵闹,方觉困的厉害,他将身上斗篷一揽,拉着朱天罡就往后院走了。 众人一见正主都走了,也觉得没了意思,顿作鸟兽散去。 胡冰清见众人散了,脸上立马敛起笑意,朝身后啐道:“小浪蹄子,还藏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说完,她身后骤起一阵杏黄色团雾,一黄衣女子幻出形体,出现在了胡冰清面前。 “你倒是聪明,怕主君训斥,方才躲的远远的,也不知替我说句话。”胡冰清一手揽过颜子俊的后腰,一边向鹂音斥道。 鹂音有些委屈:“还不是我报的信儿,喊你过来救场,否则这次怕真就被主人打死了。” 她拎起颜子俊双腿,想将人先立起来,胡冰清却嫌她碍事,也不用她,一把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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