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啊! 老袁心道,这花朵是后山最金贵的,别的不伺候,也得伺候好它喽! 那颗最大的母株,据说是主君从斗母元君的所居的仙山上专门移下来的,是颗世外仙株,据说有增进修为的功效。 平日以花蜜入羹,香润可口,且于修行一途上,于修仙者大有益处。故主君对这道羹十分喜爱,只要他人在羡园,是每日都要进食的。 他平日差事做的马马虎虎,只这一事上做的好,主君便不怪罪,可若使让他把这满山的蜜陀罗都养死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颜子俊见他说话时坐立不宁,如此这般的上心,便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他劝了半天,也知事情解决不了,嘴上劝慰几句也不顶用。 他试探着向老袁问道:“您着急也没用,莫要再,再跳脚了,我且问您一句,便是这满山的花儿,都死了,又能如何?” 老袁一下子住了脚,蹦到了颜子俊面前,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哎呀,你小孩子家家的,莫要咒我啊!” 颜子俊也不拦他,任凭他将自己嘴巴捂了个严实,只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老袁心里无奈,手上就卸了力,他坐到一旁,把残酒倒进火堆里,“还能怎样?就是受罚呗?” 颜子俊接着问道:“怎么个罚法儿?” 他想那褚九殷向来疾言厉色,动辄就对人喊打喊杀的样子,心里颇为畏惧厌烦,纵使许多人还赞他待人宽厚,颜子俊也并不相信。 他心里暗忖,想着若真是如此,褚九殷会不会把老袁打死,或者抽筋剥皮什么的,总之越想越邪乎,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大约就是罚没了俸银,然后撵出去吧!” 颜子俊险些让口中的热茶呛了,他咳嗽着问:“就这?” “啊,就这吧,要不还能怎样?”老袁挑着火,漫不经心地絮叨着,“主君秉性忠厚仁慈,待人最是和善不过了,府里大多数人都是得了他的济,才到了这里当差。我发愁的不是他把我怎么着,是觉得连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实在是惭愧的很,脸上也臊的慌。” 颜子俊在心里已经默默翻了好几次白眼了。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干了什么坏事? 怎么就把人家这菩萨似的大善人得罪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好几次都恨不得弄死自己才高兴?! 莫非是他这两辈子的魂魄融合的不彻底,记忆有缺失的地方? 老袁他们也道不清个中缘由,实在不行,就去问问褚九殷去…… 还是算了吧。 颜子俊搓了搓手,直起身道:“既如此,咱们在这儿说,说上半天也没用,我随您去看看去。” 老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哥儿就是去了也没啥用,我们侍弄这花儿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府里经验最丰富的花匠都没有办法,你去了又能怎么着?” “不怎么着,就是看看去,”颜子俊回首,灿然笑道,“顺道儿让您老人家溜溜腿儿,散散心。” “成吧,那咱俩就逛逛去。” 老袁熄了火,拍拍身上的灰,领着颜子俊就往花园子那边去了。 等俩人到了花园的苗圃地里,情况比颜子俊想象的可还要严重些。 老袁所言不假,若真再不想想办法,就真要一颗花苞都留不得了。 颜子俊走到近前的一颗花苗旁,蹲下身来观察了半天,才道:“袁伯伯,可否移几颗到我那院子里?” 老袁惊讶道:“怎的?你有办法?” 颜子俊摇头道:“没有,只是想着现在节气合适,可移植了几颗去,只要小心,小心不伤到根部,换个地方或许,能活。” “唉,我看希望不大。不过你既这样说,那试试就试试吧!” 颜子俊得他首肯,便起身寻了把铁锹,撸起袖子,就开始刨土。 他干着活儿,顺道问老袁:“往最坏处想,您真的,怕坏了差事,被撵出去吗?” 老袁在太阳地儿里晒着,掬着手答道:“那可不,离了这儿,我上外头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差事。再说,我又不是没在外面经过事,要不是主君救了我们一家子,我早就完了。这世道,外面可不似咱们这儿太平。” 颜子俊擦了擦额上的汗,并不以为然。 他能重活一世,是上天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让他另有一番天地造化。 若将来有命离了这里,他定要去外头看上一看,为自己,也为这个苦命的小哥儿,搏出了前程来。 第 9 章 这些时日,颜子俊没有再去后山当值。因着老袁给了他这样重要的任务,索性直接放了他长假。 “俊哥儿,这几日怎么样了?” 老袁进了门,就觉得这背阴的小院子阴冷的很,冷风一吹,冻的他直缩脖子。 颜子俊手里拿着水瓢,正给他前几日移过来的蜜陀罗浇水,他见老袁过来了,便让出位置,让他自己看。 “倒是比山上的好些,但也强不了哪儿去,都是半死不活的丧气样儿。” 老袁也是实话实说。他并不指望颜子俊能成事,因此便不觉得失望。反而是颜子俊因着他的事,又是翻书又是求人,想尽了各种办法,又连着熬了几宿,日夜看顾着这些花朵,人都累瘦了。 老袁心里过意不去,专门去烦陆春林做了些糕点,今日他在山上巡完一圈,便赶忙过来,给他送些好吃的。 颜子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花苞,自顾自地说着:“还是能好些。” 老袁没听懂,问道:“你说啥?” 颜子俊向着花枝子上一指,说道:“我是说,还是比山上的那些,要好点,不信,您自己看。” 老袁向他指的那朵花苞上看去,这才看出点儿端倪,他惊讶道:“是啊,是比后山上养的那些娇气奶奶强,好歹叶子还有点油头儿,花苞也都还在……不过,这没道理啊!” 颜子俊心中也如老袁一般好奇,他其实也弄不清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住的这个园子,地处偏僻,因为朝向不好,白日里光照不足,蜜陀罗花虽说喜阴不喜阳,可院子里的水土还是比山上的差些。 他施肥浇水的频率和花匠交代的一样,但现在天气还未完全转暖,不是移植花木最佳的时候。 思前想后,没道理这些植株到了他这里,反而还比在山上能强些。 老袁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抢过颜子俊手里的水瓢,一闻,立马捏着鼻子嫌弃道:“你方才浇的是什么东西,说香不香,说臭不臭的,呛的慌!” “我自己,做的肥。” 老袁倒挺意外,指着颜子俊笑道:“我说你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让你鼓捣了几日,还会做花肥了,这要是让你跟着干上个一年半载的,还不得赶上那些老师傅喽?!” “比不得他们的。我这几日问了岑师傅,又查了书,想了个法子。就是,用鱼肠子,放到灶上蒸熟了,然后再挑些牲畜的,细小碎骨,晒干捣成粉,将两样儿,和水拌在一起,放上几天,再施到地里。东西倒是不难找,伙房里多的是,就是臭的很,后来深埋了,味道才返不上来,否则熏的人,根本进不得院儿。” 老袁指着水瓢,问道:“那这个是啥,也不是那么难闻啊?” “这是淘米水,我加了些橘子皮,味道好闻,效果也好,说是能助根须粗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是是,就是这个法子了。”老袁说着,就要拉颜子俊出门,“咱们别搁这儿鼓捣了,我一会儿让人给你收拾铺盖,你就搁山上住着,就照你的法子办,我看你比那些老家伙们还在道儿些!” 老袁拉着颜子俊上了山,把人安置在班房里,一住就是半个月。 他这次一扫颓唐,抱了很大的希望,想着依着颜子俊的办法,情况怎么也能好转些,不想却是乘兴而来,铩羽而归,跌了个大大的跟头。 满山的蜜陀罗枯萎凋零,一个个含苞的花骨朵,日复一日地衰败,或枯死在花萼上,或凋敝于土中,零落成泥。 最后,这件事还是藏不住,惊动了贾管家。 这还不算,等贾龙到了后山,厉声训斥了老袁一顿后,他还带来了更可怕的消息。 朱天罡从南海得了仙草,不日就要折返洞庭,说是就差了这一道雪水,现等着入药呢! 入了夜,老袁找了个包袱皮,开始收拾起东西。 “这回真是没法儿了,主君准得免了我的职,撵出园子去。” 老袁见颜子俊半天不说话,忽然住了脚,“我知道你开罪过主君,不过你放心,这件事与你无关,若是上头问起来,我如实相告便是,倘若主君真要拿你是问,那我也帮着你。” 他说了半天,见颜子俊并无反应,一副若有心事的样子,忙道:“我说俊哥儿,你是不是怕再挨打,吓傻啦?” “您先别忙着收拾呐,明日,明日,你让岑师傅他们,把那些花土都刨了,要挖的深些,咱们再仔细看看。” 老袁不解道:“这又是啥意思?” 颜子俊娓娓说道:“我小时候跟着爷爷种花,若是养的不好,左不过,是水肥土光虫这几条,既已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咱们再想想办法,兴许有转机呢!” 老袁手里打着包袱,听他一说,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显然是在犹豫。 颜子俊踱到炉子旁,往他那放工具的小筐里翻腾了一阵,尔后掏出了个红布包,塞进了老袁手里。 “俊哥儿,你这是?……”老袁打开布包,见里面躺着几颗小儿手臂般粗细的老山参,不知颜子俊此番作为到底何意。 颜子俊笑道:“您不是说了,这次之后,主君要赶你出去,连积年,攒的银子,也要一并罚走。” 老袁点头,道:“是说啦,这都算是轻的啦……” “这五颗参,一颗可抵百金,便如此,也是有价无市。您若真出去了,拿去换钱,够您一家花用一阵子的。” 老袁赶忙起身,与颜子俊推搡了起来。 他虽与过颜子俊些便宜,但也不过是份内的事。不说他这些日子担着被主君责罚的风险,为他分忧解劳,到了今日,还蒙他想的这样周到,老袁实在是过意不去。 颜子俊自有主张,利落地将东西卷好,硬塞进了老袁的木箧里。 “您不收,我就不高兴啦。这些东西,是我跑到后山,在山洼子里,找到的,经上次一事,我知若非偷盗,主君便不怪罪,您放心拿去便是。” 老袁念颜子俊感恩心善,一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颜子俊却先劝他:“袁伯伯,早些安置了吧,明儿我与您,一块儿去苗圃看看。眼前虽然难了些,也总有解决之道,不必,过分担忧。” 老袁见他这样体恤乖巧,心里的纠结也平复下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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