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手笨脚的,还不快走?再晚点怕又要断气儿了!” 鹂音也不辩解,与胡冰清化去真身,幻作无形烟尘,顷刻间就带颜子俊回了他住的僻静小院儿。 到了门口,鹂音吹了口气,门上的铜锁便应声落了地。 二人进了门,鹂音四处观望,叹道:“阿姊,你看他把这儿拾掇的还挺利索的。” 胡冰清却没这个闲心,进门就把人撂到了床上,旋身往桌旁倒了碗水,又从袖筒里翻出了个药丸,鹂音帮着把人扶起,又是一阵咕噜噜的猛灌,硬是把药灌了进去。 俩人不放心颜子俊自己一个人躺着,便分前后夜守着,等颜子俊醒了,正好是胡冰清在守着后半夜。 颜子俊甫一醒来,便觉得脖子,前胸皆是一片火辣辣的疼,他见胡冰清伏在床边,下巴正枕在双臂上睡着,猜测又是她在危急时刻救下了自己。 等他坐起,胡冰清也醒了,颜子俊忙问:“是姐姐,救的我?” 胡冰清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含糊着道:“不是我,能是哪个?” 颜子俊正要下地跪谢,便听胡冰清斥道:“你就是个犟种,给你说了不要送东西来,偏不听,这下好了,惹得主君不高兴,给你打的半死,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颜子俊身着破衣,跪在地上,低着头默不作声,胡冰清只看到他跪着的地下湿了两点,才知是他给自己骂哭了,不免有些后悔。 她收起急躁性子,将人从地上拉起,道:“算了,算了,不骂你了!你送的那几颗灵芝,功效好的很,于我补身很有助益,谢谢你喽!” “我也不知为何,主人一向待我们都是很好的,偏生对你喊打喊杀,我虽不知缘由,却还是劝你少在他面前晃悠,再有下次,姐姐我未必能救的了你。” 颜子俊也不言语,只垂首闷声“嗯”了一下。 胡冰清从椅子上起了身,给趴在桌边睡着的鹂音披了条毯子,她四下转了一圈,看出这破败的屋子已与往昔大有不同。 这是个早就荒了的破房子,主君不待见颜子俊,便将他发配到了这个破地方自生自灭,可这小哥儿也是个要强的,偏不想过的凄惨落魄,便想办法将这里拾掇的有了些样子。 院子里的一干杂物早不知了去向,屋子里几件粗笨的家具被摆放的齐整,床上的被褥都很干净,也晒的暄实。桌椅板凳,连带砖石地面都被他擦的锃亮。桌角破的一块儿,也让他找了快木料给卯上了。又不知求了谁,将门窗上镂的木格子用油纸仔细糊了,冬日里虽没有炭火,却也不至于冷的跟个冰窟窿似的了。 她方才带人回来,便见了屋前的台阶是用新土坯垒的,想必工具是从老袁那借的,还没还回去。连带工具,还有没用完的土坯块儿,都被颜子俊整齐地码在了进门口的墙角处。 “你可真是个勤快人,”胡冰清赞道,她看颜子俊身子纤瘦单薄,又问,“你每日在老袁处当值,差事不少,还有心收拾这破屋子,也真是难为你了。” “我在这里一日,便是要,实打实的过上一日的,不收拾干净,怎么,怎么行,人活着,总要有点心气儿。” 颜子俊脖子上的伤虽不流血了,却还是疼的厉害,他往颈子上一摸,本来血肉模糊的皮肉一晚上便愈合了,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姐姐。” “啊?!” “您本事,真大啊!” “啥?我干什么了?”她看颜子俊一直指着自己脖子,才了然笑道,“这回可不是我。要谢,你谢朱先生,啊,就是主君的那个朋友,长的挺斯文的那个。” 得亏老朱走的时候留了瓶药,往那血呼啦次的伤口上一按,再把粉末往上一倒,伤口即刻便愈合了。 真是术业有专攻啊!他炼了这么多年的丹,制了这许多年的药,还真不是白干的!有点儿本事! 胡冰清如是想着,心里一阵暗笑。 这回差事办的利索,还省了几十年灵力给人续命。 哈哈,不赖,真是不赖! 胡冰清点着砚里的残墨,见架子上整齐地码着几部书,上前好奇一看,竟是外面那些秀才读的经史典籍,不禁问道:“诶,你平日里还看这个?” 颜子俊羽睫低垂,神色微赧:“嗯,平日里,无事读的,总要找点事儿做。” “你看这些做什么呢?”胡冰清顿了顿,尔后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呦,你莫不是想着有朝一日离了这里,到了外面考个功名,再让皇帝给你封个官儿当当?” 颜子俊老实地点了点头:“略有此意。” “哈哈哈哈哈……”胡冰清狂笑了一阵,又觉得她这样有嘲笑颜子俊的嫌疑,便勉强止住了,“好,好,哥儿有志气,很好,这样很好。” 颜子俊更是红了脸,他指着窗户纸,急着转开话题,“胡姐姐,你看。” 胡冰清顺着他手指看去,笑道:“是你鹂音姐姐剪的,我可不会这个。她趁你睡着贴的,说是过年了,给你添添喜气。” 那窗纸上的,不过是一片小小的窗花儿。上边儿剪的是个团团圆圆的“福”字儿,下边儿带着鱼戏莲叶的图案,取得是年年有余的意思。 颜子俊看着那图案,忽而笑了起来。他俊眼半弯,似天上的月牙儿般活泼,眸子也明亮的很,像是天上的璀璨的星子。他此刻心里顺畅,全无挂碍,那张不谙世事的脸庞显得愈发单纯可爱。 胡冰清对着颜子俊的俊脸呆愣了半晌,转而又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 “诶,我说小结巴,你怎么说话不结巴啦?!” 第 8 章 他一手掐住脖子,像是隐藏了许久之事被人忽然拆穿,有那么些不适应。 胡冰清道:“你又不是哑巴,突然会说话了,在那瞪眼捂脖子做什么?” 若非胡冰清提醒,颜子俊怕还没有真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他确实是感受到自己对这具身体的了解,掌控的能力越来越强了,只要不是遇到让他极紧张,害怕的事,他慢点说话,已能将说话费力的毛病克服掉。 他将手放了下来,点头应道:“是比从前好多了,只要,只要慢慢说,还是能说清楚的。” 胡冰清笑道:“是呀,你这病就是得好了,要不等你哪天放了官,结结巴巴说不清话,还不让底下人笑话?你看外面哪个为官做宰的是个小结巴?” 颜子俊只笑着点头,并不说话。 胡冰清看着他那清秀斯文的脸又开始发呆了。尤其是这样,被人调笑欺负后,也不恼怒,还含羞带怯的模样,让她一个女的看着都心里直犯痒痒。 她心里啐道:废话不是?哪个女的看见好看的男人心里没有点儿意思?就不能犯点嘀咕吗? 她开导着自己,又顺着人家脸往下看,见那身破衣的衣领敞着,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来,又因为瘦,上面的血脉在光洁的皮肤下透出些许的蓝。一道血痕蜿蜒在颈子和前胸上,一副可怜的模样。关键是胸口也不知道遮一下,就这么曝露在外面,冻的上面的小点儿红红的…… 她一路看着,嗓子越来越干,头上简直要冒热气儿了,最后不知怎的,就打了个激灵,猛然回了神儿。 “你,你,你看你这破衣服,”胡冰清也成了结巴,她好容易捋直了舌头,才把话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你看你这破衣服还能穿吗?布料都打烂了,一会儿得往外飞棉花毛。” 颜子俊将衣襟整了整,发现确实是不能穿了,就是用针线也补不上,非得再找块布,往上打个补丁才能将就着穿。 “你看你个小穷酸,咱们府里最下等的仆人,穿戴的也比你齐整些。你若穿成这个样子出门,折的还是咱们府里的脸面。” 胡冰清说完,不知怎的从墙角抻出个包袱,她自己解了,从里面抖出件儿新棉袍,献宝似的递到了颜子俊面前。 “这个,是你鹂音姐姐年前就给你做好的。因着你时常来我们彤云楼送东西,知你记挂着我……其实真心假意也不重要,关键还是她看你做事规矩……” 胡冰清讪讪的说着,正巧鹂音醒了,听他们说了半晌的话,这才插言道:“不是我做的,是阿姊自己,还扎破好几次手指头呢!” “你睡就睡,醒了就多嘴!” 胡冰清见被拆穿,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倒是颜子俊落落大方,从她手里接过衣裳,背过身去,只穿着件小衣,将新衣服换上了。 这外袍并非贵重料子做的,穿在颜子俊身上倒也符合他身份,这新里新面儿,裁剪的也合体,碧色衬的他唇红齿白,一头长发墨黑油亮。他人正是双十年华,穿戴的略好些,更显得模样俊俏。 “这件碧色的袍子真好看!一针一线都是姐姐的仁心善意,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我,我很喜欢。” 颜子俊是真心喜欢,忙躬身向二人道谢,起身时一双鹿眼明亮,衬着两朵笑靥,连鹂音都直夸他好看。 胡冰清嫌她咋呼,又见夜色已晚,再不过多时便要天明,便带着她起身告辞了。 —— 除夕夜之后,颜子俊仍在老袁处当值,只是越发的小心过日子。 如此月余,见平静如常,料想是褚九殷早已将他忘在了脑后,才算松了口气。 这一日,老袁垂头丧气的入了林子,进了木屋里温酒喝,不想颜子俊因时辰尚早,便帮着旁人在果园里剪枝子,这会儿正巧也在此烤火,就与他攀谈了起来。 “俊哥儿,你看这事儿咋办吧?” 老袁臊眉耷眼的,从早起就一脸的不高兴,他见颜子俊问询,知道他素来心灵手巧,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干净,想多一人帮着想想办法也是好的。 若说多大的事也不是,只是棘手了些。 过年前,朱天罡来羡园做客,这人自诩方外人士,平日里沉迷修仙问道,炼丹制药。若非有要事,轻易是不出门的,可这回往羡园一住,便是大半月,若非说是急着要到南海去寻一颗足年的仙草,怕还是要在府里逡巡数日。 他来此地,不光是为探望旧友,还是为了一样东西,就是那日颜子俊听二人所言的,蜜陀花上的雪水。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凭他和褚九殷的交情,想要多少,全凭他的心意。只是这个蜜陀花从前年起长势便不好,去年枯死了许多,但好歹还是有花苞绽放,有花蜜可采的。 到了今年,便更是糟糕了。 因今春是个暖春,光照足的地界已经出了一批花苞,可不知为何,三三两两的,竟全落了苞。 老袁原先还心存侥幸,想是因下霜的缘故,可到了第二批花朵结苞,天气水土皆如常,却不知何故,仍掉了满地的花骨朵。 花枝也萎了,连根茎也细弱了许多,若照此下去,今年这后山,便开不出半点蜜陀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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