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目光落在江玉珣手中的长剑之上,停顿几息后缓缓道:“提剑。” 周围玄印监不由对视一眼,行了一个礼便退了下去。 应长川要看自己练剑? 来不及多想,江玉珣便按照他从前说的那般,凭借拇指与食指的力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是,陛下——” 下一息,应长川缓步走上前来,站在背后一点点扶起了江玉珣正向下沉的手腕。 末了轻笑道:“看来孤的话爱卿只听了一半,手竟又沉了下去。” 两人的身体在某一瞬间忽地贴近。 应长川开口的刹那,江玉珣不由抖了一下。 伴随着他的动作,柔软的发顶毫无预兆地自天子的下巴上蹭了过去。 一股淡香与微弱的震颤顺着此处传遍了应长川的四肢百骸。 天子的动作随之一顿。 “……陛下?”江玉珣的语调变得有一点点古怪。 见他仍不开口,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江玉珣忽然不自在了起来。 背对天子的他没有看到,应长川那烟灰色的眼眸在某一瞬间,生出了一丝陌生的情绪。 天子难得不再那么游刃有余。 他蓦地向后退了半步,与江玉珣微微拉开距离:“……挥剑吧。” “是,陛下。” 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气,如记忆里那般一下下挥舞起了手中的长剑。 或许是应长川身上的气场过分强大,这一回江玉珣终于将他以前叮嘱过的话全部记了起来,挥剑的动作变得格外标准,看上去有模有样。 然而还没舞几下,江玉珣便意识到今早发生的事并没有那么容易翻篇。 开玩笑,应长川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玄印监驻地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桑公公的声音自院外传了过来:“启禀陛下,乐师已到——” 乐师?! 江玉珣的心兀地一虚,手中的剑彻彻底底地歪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大字随之出现在他脑海最深处。 然而不等他开口,应长川已轻声道:“进来吧。” “是——” 身着白衣的乐师鱼贯而入,心虚至极的江玉珣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只瞧见一堆衣摆还有他们手中的乐器。 他只听到应长川漫不经心道:“大周最优秀的乐师均在宫廷之中。” 见应长川似乎愿意给自己台阶下,江玉珣连忙艰难地点了点头:“……是,陛下。” 同时忍不住放下手中长剑,朝着前方的乐师看去。 斜阳染红了乐师洁白的宫装,与衣袖上的兰花。 微风吹过,宽大的衣摆随之飘摇,勾勒出了略显清瘦的身形。 端是仙风道骨至极。 目光相对的那一瞬,站在江玉珣对面怀抱古琴的乐师朝他缓缓俯身一笑。 接着便……露出了满嘴缺牙。 “……?” 和水乐楼的乐师不同,眼前的人的确很符合江玉珣对“乐师”这个职业的想象——除了年近八旬这一点以外。 见江玉珣愣在此处,一旁的桑公公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江大人,这是宫廷乐师之长。您想听什么曲子,直接告诉他便是。” 闻言,那老头立刻抱琴凑上前笑道:“不知江大人想听什么?” 他看上去无比积极,似乎是想趁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在天子与江大人面前展示得淋漓尽致。 我想听什么?! 江玉珣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本想说一只经典曲目。 可此时此刻,什么高山流水、渔舟唱晚竟通通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我……” 就在江玉珣努力调整状态之时。 应长川已然缓缓蹙眉,略为疑惑地问:“难道爱卿今日不想听曲?” 明知故问。 玄印监驻地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那位宫廷乐师都嗅到一丝紧张的气息,不再着急展示才艺。 冷风从江玉珣的衣袖内灌了进去,他抖了一下瞬间全招:“……回禀陛下,臣今日并非是去听曲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攥紧手心。 天子眯了眯眼睛,笑着向眼前的人问:“那是做什么。” 江玉珣越说声音越小:“庄有梨喊臣去水乐楼,臣……臣自己也想去看看那里的乐师,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才貌并存,故而便跟着一道去了。” 说完还不忘打个补丁:“在去那里之前,臣与庄有梨皆不知水乐楼是什么地方。” “哦?爱卿以为水乐楼乐师相貌如何。” 应长川的语气与往常无异,但听的人却不知怎的倍感压抑…… 想到今日看到的那一幕,江玉珣立刻摇头说:“或许别人喜欢,但是一点也不符合臣的审美。” 闻言,应长川终于挑了挑眉。 他像是听到什么感兴趣的话题一般好整以暇道:“爱卿的审美?” 这个问题他还从未想过。 江玉珣本能地顺着应长川的话思考了起来。 自然不能像那群乐师一样浓妆艳抹。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身材一定要好。 哦,还有身高也一样重要,绝对不能矮了。 至于脸的话——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点奇怪的感觉。 这个描述有些不对劲。 江玉珣忍不住抬眸偷偷瞄了应长川一眼。 不对,怎么越说越像他了? 树上的积雪簌簌落地。 伴随着耳边的细响,预感到不妙江玉珣终于心一横,使出了自己一直想用,但从未用过的绝招—— 他猛地抬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咽喉:“ 呃……” “咳咳咳……” 大雪纷扬落地,玄印监驻地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下一息,桑公公立刻带着一群人把江玉珣团团围住: “江大人?!” “江大人您怎么了江大人?” “放手啊,放手啊江大人!”
第49章 江玉珣想说的话,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看到桑公公那张放大无数倍的脸,从未如此尴尬的江玉珣索性直接闭上眼睛装起了死来。 阖眼的那一瞬间,江玉珣的余光看到……天子的眉毛忽然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这是他第一次从应长川的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疑惑与惊诧。 这回真的社死了。 “咳咳……” 江玉珣的手脱力重重地坠在了身侧,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 江大人这是怎么了! 看上去……怎么像是要自尽于此的样子? 见此情形,桑公公的惊呼声愈发尖锐。 甚至令江玉珣产生了自己将要交待在这里的错觉。 生不如死,不过如是。 …… 流云殿侧殿,太医慢慢将手指自江玉珣腕上移开。 “……江大人身体并无大碍,昏睡或许是因为前阵子的伤还未彻底养好。” 他一边思考,一边对躺在榻上的人说:“至于今日……应当是风邪犯肺、肺气失宣导致的呛咳。稍等臣便派人将疏风宣肺的汤药送至此处。” 听完他说的话,守在不远处的桑公公忙上前问:“日常可需注意些什么?” 太医抚了抚须回答道:“切莫气急,尽量避开冷气、异味就可以了。” 说着,守在一旁的小太监便把房间内的香炉撤了出去。 桑公公连连点头,同时恍然大悟道:“方才江大人一直在玄印监外的空地上练剑,应当是寒气入肺,这才突然咳嗽!” 太医一边起身一边连连点头道:“应是如此。” 话音落下,便小心提起药箱与桑公公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的脚步声渐远,殿内重归寂静。 ……今日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吧? 床榻之上,正在装睡的江玉珣一口气还未松完,便被一阵“万岁”声打断。 应长川来了! 江玉珣随即紧紧地上了眼睛。 黑暗中,脚步声变得愈发清晰。 轻踏地板发出的细响,透过厚厚的地板传至他耳畔。 榻上的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如待宰的羔羊般一动不动。 锦被下,江玉珣不由攥紧了手心。 穿堂内的灯火,如纱轻落在江玉珣脸颊。 自以为装得很像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睫毛正随着呼吸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着。 脚步声停了下来,应长川终于停在了床榻前。 明明闭着眼睛,但是江玉珣仿佛已能想象得到应长川垂眸看向自己的模样。 躺在床上的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别扭过。 一秒、两秒、三秒…… 江玉珣屏住呼吸,默数时间。 可是没数几声,数字便被他的心跳声带乱。 江玉珣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应长川怎么还不说话? 不晓得过去了多久,侧殿内依旧寂静。 在皇帝面前装睡的江玉珣心理压力成吨增长。 “投案自首,宽大处理”八个大字一遍遍于他脑海中徘徊。 难不成应长川要我自己起来认错? 江玉珣修剪平齐的指甲,已经微微嵌入了掌心之中。 他瞬间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也不知道应长川究竟看了多久,就在江玉珣即将放弃,准备爬起来行礼认罪之时,他眼前竟然又是一暗。 下一息,脚步声再度于殿内回荡起来。 不一会儿便消失于殿外。 ……应长川走了? 直到听见殿门缓缓阖上的声音,江玉珣终于屏声静气,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漆黑,厚重的帐帘正随着惯性微微摇晃着。 太医撩开忘记收起的幄帐,被应长川轻轻地放了下来,除此之外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江玉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幄帐。 奇怪……应长川大老远来这一趟,竟只是为了做这样一件小事吗? - 那日的沉默实在太久,江玉珣非常确定,应长川绝对看出了自己在装晕。 ……但是天子不戳穿,江玉珣便只好继续装下去。 元日节后几日,江玉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窝在侧殿内看了四天的书,终于在收假的那一天“痊愈”了。 烁林郡的人也在这一日带着制好的黑茶,来到了昭都。 这些茶砖既有送往克寒的,还有一块是茶农们特意为江玉珣准备的。 …… 太监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剥撬茶砖。 并把撬散的黑茶,小心收集入小壶内放到火上熬制。 伴随着“咕嘟咕嘟”的轻响。 不多时,浓郁至极的茶香便溢满了整座流云殿。 “江大人,您的茶。”桑公公轻轻把茶盏放在了江玉珣面前的小案上,接着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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