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朗阿蛮“珠玉”在前,他实在是怕了朗阿寨的乡亲们,都不用想,直接告诉家长等待这小东西的必定是一顿打。大人打完就完了,小孩子不一样,小孩子的世界黑白分明,嫉恶如仇又不知轻重,小黑娃很可能就此背上一个小贼的名头,遭遇各种冷热暴力,几年过后,弄不好又是一桩血案。 走出两步阿苏南一拍脑袋,供桌上的吃食都是留给祖屋阿叔的,算是守护逝者的报酬,自己这样领着小家伙过去道个歉就算完事,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代受害者做主,这样真的好吗?……扭头看看一脸懵猫的小家伙,叹口气,算了,好人做到底,再给阿叔送几个蒸糕吧,如今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食。 今天刀月家出殡,阿爸阿妈都过去帮忙了,不过阿哥那个练武狂人肯定还在后院练刀,正好叫上阿哥一起……哼哼,他才不要承认,他就是不想独个儿过祖屋去呢!
第22章 祖屋受惊 祖屋,顾名思义,就是供奉祖先的地方。不过巫夷人的传统跟前世不太一样,祖屋跟宗祠的区别还是蛮大的,阿苏南觉得它的作用更近似于“停尸房”,寨子里但凡有人过世,尸体都会先在祖屋里放上几天,然后再抬去坟地……好吧,这个仅只是他作为一个小孩子的个人理解,正确与否,尚不可知。 祖屋建在寨子的边缘,老大的一座木楼,比寨子里最大的木楼都要大上一倍,里面却只住了一个瞎眼阿叔,听说曾经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猎手,不幸被黑熊伤了,瞎了一只眼还断了一条胳膊,不能干重活又没有家人,被寨子里安排过来看守祖屋,又因为不能出外打猎,养不起猎狗,只养了几只黑鹅看家。 除开旁边的一小块菜地,祖屋四周树木参天,整个地界都幽幽暗暗的。祖屋旁边有一条小河沟,河沟的另一边即是寨子的“界栏”,过了界栏,没多远就是朗阿寨的坟地,因了这个缘故,河沟旁放倒了两棵大树,以树为桥,界栏上也多了一道小门,只在出殡的时候打开。 这样一个地方,连风都好似带着死亡的气息,平常就足够阴森了,何况刀月家的老阿妈才在里面躺了六天,连寨子里最淘气的小伢崽都不会往这边跑,小黑娃一个四五岁的小崽崽却有勇气独个儿跑过来,花生的诱惑当真可怕! 阿苏南看着祖屋菜地外面的篱笆门,目光阴晴不定,实在想不明白小黑仔哪里来的胆子,而他今天运气着实不好,阿哥不在家,“不想独个儿过来”的他,别无选择,到最后也只能独个儿领着黑娃过来。 阿苏南站在篱笆前扯开嗓子一连叫了好几声,寄希望于祖屋阿叔听到声音自己走出来,可惜愿望落空,无人应答,只得打开篱笆门拖着小黑仔硬着头皮往里走。 小黑仔一直在探头探脑,这时候抬起头,满脸的疑惑:“南阿哥,大鹅?” 阿苏南一下子站住脚。 对呢,那些大鹅呢?单论看家,黑鹅的警觉性不比猎狗差,做啥没有听到鹅叫声?该不会是阿叔出门去了,连鹅也一并带走了?这个好像有点讲不通呢…… 正自疑虑重重,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呜咽声自耳旁一掠而过,阿苏南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去看小黑仔,黑仔却似完全不受影响,仍然在摇头晃脑地东张西望。 再次凝神,却唯有风声过耳,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阿苏南小脸一红,疑神疑鬼到连个小崽崽都不如,太丢人了。当即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其后抬头、挺胸、提腿,拖着小油瓶快速走过菜地,上到门廊。 祖屋跟普通的民居不同,它不是悬空的,四面都有原木砌成的木墙,跟伊落他们营地一个风格,只是底层的高度比较矮,只在六尺左右。除此之外,祖屋的大门前方还多出一道门廊,门廊前有几级台阶,整个木楼比营地看起来更加结实,也更加漂亮。 一大一小两只小崽来到祖屋大门前面。这是一道乌漆漆的双扇木门,门上的雕刻异常繁复,最下面是一些花草,中间刻着猛兽,上面还有几只飞禽,以阿苏南的高度正好跟一头怪兽的眼睛对上,幽暗中乍一看眼珠子似在转动,跟活的一样,吓的他一个哆嗦,刚刚才鼓起来的勇气瞬间蒸发。 一口气还没有喘上来,又有声音传过来,这一次听的很清晰,声音来自祖屋,是一种暗沉的沙沙声,象是有什么东西正自地面快速扫过…… 惊疑中阿苏南一把抓紧黑仔,耳畔却响起撕哑的问话声: “伢崽,过祖屋来做啥?” 声音来的太突然太出乎意料,阿苏南差点没蹦起来,扭过头,却见不远处的大树下面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黑衣黑裤黑头巾,几乎要跟黑黝黝的大树融为一体,黑色的包头巾下面还瞎了一只眼睛,瞎眼皱作一团,眼睛四周疤痕纵横,说不出的狰狞丑陋。 阿苏南原本就极紧张,又受到声音的惊吓,陡然间看到这张脸,只觉得膝盖一软,幸好他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认出这人正是祖屋阿叔,这才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但是毫无血色的小脸还是出卖了他,阿叔愣了愣,连忙背转身用仅存的左手去弄头巾,等到他回过身,包头巾已经把右边的半张脸连同瞎掉的右眼一同包裹住。 然后,阿叔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伢仔对不住,阿叔的样子没吓到你吧?” “没吓到,没吓到,阿叔不吓人,一点都不吓人,真的……”阿苏南无地自容,羞愧与惊骇交织在一起,说出来的话都有点颠三倒四了,又想起来意,连忙道,“阿叔,我们是过来找您的,小黑仔他……” “南仔,你们跑到这里来做啥?” 身后又一次传来声音,阿苏南简直都要跪了,今天这是弄个了嘛,一个个都来吓他! 回过头,欲哭无泪:“阿爸,你弄个也在这里?!” …… 阿爸弄个也在这里? 阿爸在这里很正常啊。刀月家的老阿妈今天出殡,别说刀月家和铁匠家都跟阿苏家的关系不错,就算只是为了摆出一个姿态,阿苏阿爸也必须过去帮忙。刚才下葬完毕,从小门返回的时候他老远就听到儿子的声音,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不过来看一下才怪。 阿苏阿爸也是个宠孩子的,看到小崽完好无事放下心,跟祖屋阿叔打过招呼站到一旁,笑眯眯地围观自家“小大人做正经事”。事情完毕他领着两个伢仔返回,半道上下起小雨,看小黑没戴斗笠又卷起裤腿下到河塘帮他去砍大荷叶。 直到此时,阿苏南才算是彻底恢复,他也说不清是哪回事,刚刚在祖屋的时候一直都很紧张,阿爸出现都没能缓解。这会子心境回复,索性也拉了小黑仔到塘边清洗,发现黑仔脖子上戴着的护身木锁很是精致,不觉多看了两眼。 阿爸回来,把荷叶扣在小黑崽头上,乐呵呵地为他解惑:“是他阿爸做的,你浸阿叔心思慎密,做木器可是一把好手,只可惜……”只可惜木器是个力气活,受了伤就再也做不动了。 此后三个人没停歇一路来到刀月家才分开,阿爸上楼喝酒,两只小崽则乖乖站到底楼排队。 夷家人的丧事都很简单,出完殡,主家请帮忙的亲朋好友喝一碗热茶汤就算完事,只有死者很受敬重、家境又比较好的人家才会操办丧宴。而所谓丧宴,也极是简单,跟主家亲好的当家汉子们围坐到火塘边喝酒吃肉,阿妈们则聚在院子里一边喝茶汤一边聊天,至于小孩子们,一人一把干果就打发走了。 不过刀月家这次是喜丧,但凡有点余力的人家都会送份薄礼,几个鸡蛋一篮子山货什么的,据说是为了“沾沾喜气”。而刀月家和铁匠家也出于种种考较,咬着牙按照左近的最高规格大式操办了一场,除了酒肉,还增加了甜汤甜糕,小孩子都有份。 阿苏南他们来的晚,又正在下雨,小孩子们都被拘着不让跑到外面淋雨,这会子刀月家的木楼底下已经聚满了小伢崽小朵朵,迫不及待地排起了两条歪歪斜斜的长队,等候主家分发干果——丧宴不同于喜宴,小孩子是不上楼也不进院的,派发干果的地点就设在主家的底楼,一来底楼的高度对小孩子来说刚刚好,只要清理干净,就是绝佳的“儿童活动场所”;二来,这里面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身高超过了底楼,不论年纪大小,都不能进来讨吃食。 阿苏南不贪恋那一点点吃食,但为了不惹人注目,也只能规规矩矩地排到队伍后面,只他刚一站好就恨不得马上逃离——不足五尺高的空间里挤满了三头身四头身,外面看着挺喜感,一旦位于其中,呜……真的很要命啊! 太吵了! 吵死人了……不对,是死人都要被他们给吵醒了! 小小一个朗阿寨,身高不超过底层的娃崽满打满算也不到五十,只这次是喜丧,左近几个寨子来了不少人,大都带着孩子,有的还不只一个,于是,排队的娃崽一下子翻了倍。弄个多的小孩子聚在一起,每一个还都兴奋过头,刚回巢的几百只乌鸦都压不住他们的笑声叫声打闹声,阿苏南只觉得头昏脑胀,脑仁儿一跳一跳的疼…… 揉揉太阳穴,苦逼的小伢崽一面想着要是能够屏蔽噪音就好了,一面极力把注意力转向楼外晒场,以此来减轻心中的烦燥感。 刀月家就在晒场边上,从底楼望出去,正好看到一群阿哥在晒场上奔跑笑闹,他们在比试箭术来着,就算面临雨瘴的威胁也没停手,估计要的就是雨中开弓的酷劲儿,没见对面几座木楼上挤满了妙龄阿朵嘛。这群人年纪都在十四五岁,阿哥却俨然列于其中,难怪刚才找不到人,原来是跑这儿耍帅来了。 记忆中的阿哥武技在同龄人中算不得出色,中等偏上而已,没想到去了一趟乌衣寨就让他发了狠,两个月时间就有了跟“第一梯队”同场较力的资格,而阿哥下个月才满十三岁……果然人人都是有潜力的哈。
第23章 夷家丧事 因为距离太远,阿苏南看不清箭靶,没一会儿就失了兴趣,于是半眯起眼睛看向晒场对面的木楼,果然在楼梯上找到了阿朵,旁边一个邻家大阿朵正跟她咬耳朵,阿朵一张苹果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笑容中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妩媚…… 哇,阿朵马上就要女大十八变了呢! 原来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自家的阿哥阿朵马上就要长大了吗?! 小破孩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颇感老怀欣慰,然后一恍神,突然发现四周嘈杂不堪的噪音好似轻减了很多——仍旧很吵,但所有的吵闹好似都被人装进了一个大瓮缸里面,象是跟他隔着一层阻挡,不再影响心神,甚至还可以于一遍嘈杂之中捕捉到不远处几位阿妈家长里短的摆谈声。 年轻的阿妈们正坐在隔壁人家的楼梯上,一边避雨一边讲着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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