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阿寨的小崽娃们又是一通爆笑。 刀莱小崽们却是笑不出来,一个个全都死盯着朗阿蛮,一场车轮大战迫在眉睫,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出场的竟然是个小朵朵。 就见她气汹汹挤到朗阿蛮面前,咬着牙道:“你神气个啥,有了二阶蛊虫了不起啊?还不是一样要挨鞭子!” “挨鞭子?谁要挨鞭子?你啥个意思?”马上有人追问。 小朵朵傲骄地抬起下巴:“我阿爸讲了,他犯下大错,要受鞭刑!” 除了不知事的几个幼童,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阿苏南都惊的抬起头,手上还保持着拣豆子的动作。朗阿蛮更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小朵朵,像是完全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小姑娘被他盯的害怕,往后退了一步,地上的刀莱仔立即跳起来挡在她身前。 朗阿蛮这才开口:“鞭刑?” 朵朵小女王躲人身后胆儿又肥了,伸出半个脑袋,灵牙利齿的幸灾乐祸:“对,鞭刑,就是鞭刑!你欺负小伢崽,还把人绑出寨子,害他差点被狼吃掉,你还气死你家老阿妈,你就是个孬蛊烂崽,活该受鞭刑,活该被抽鞭子!” 竟然真的是鞭刑! 阿苏南又一次呆掉——他知道自己被绑出寨子的事情不会就此做罢,朗阿蛮几个肯定要受到惩罚,只因这件事的性质太严重了,要晓得对于小孩子来说界栏的外面就是死亡禁地,这种先例绝对不能开。但是,他也没想到惩罚会弄个重,竟然是鞭刑!那可是传说之中、仅仅征对奸邪之徒的重刑,而朗阿蛮才刚满八岁! 难怪这次的丧事要大办,蛮仔家里肯定是希望籍此向整个寨子求情吧?而处罚到现在都没有宣布,一来是老阿妈还未下葬,二来,是不是也表明还有回旋的余地? …… 阿苏南脑子转的飞快,楼下面的朗阿小孩子们却没弄个多的想法,朗阿蛮的几个好兄弟最先开口反驳,其他孩子纷纷加入,双方人马再次吵作一团,很快又由吵架发展成推攘,外客敌不过主家,刀莱仔们被迫后退,更加的忿忿不平,混战一触即发…… 阿苏南这时候也顾不上鞭不鞭刑了,连忙护着一群三四岁的小萝莉小豆丁远离战火,然后才有功夫去看朗阿蛮,而这一看,就把他看了个魂飞天外——原本的焦点人物已经被挤到边上,就见他静静立于底楼一隅,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大脑已经穿越到异空间,只留下一个空壳站立地上。 看起来好象是突然间傻掉了,但是,阿苏南却看的一阵阵心悸,这种心悸跟刚才听到朗阿蛮吼声的心悸很不相同,他也说不清缘由,就是带着一股子很不祥的意味。这会子他也没功夫梳理自己的感受,脑子里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必须要阻止他”的念头,念头刚起,整个人已经“腾”的站直身,冲了出去,炮弹出镗一般,速度快到惊人。 两人之间只隔着七八步距离,以阿苏南目前的高速度可说是转瞬即至,谁成想他刚刚迈出步子,就看到黑黑壮壮的小伢崽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在他眼皮子底子一头栽了下去。 “蛮仔!” 阿苏南一声大喊,伸出双手试图接住他,但是下一刻,他自己也是一阵头晕目眩,紧跟着剧痛袭来,那感觉,就仿佛被人用一把细细的纲丝刺穿了头颅,直入脑髓,阿苏南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把抱住脑袋,整个人摔向地面,紧跟着蜷在地上不停翻滚,大张着嘴,却痛到发不出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很可能仅仅是片刻功夫,感知中有人靠近,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阿苏南这一天的最后记忆,停留在右手紧紧抓住一只细细的小胳膊,就象溺水濒死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死不松手。 “哇……” 被他死死抓在手里的小黑仔大声哭叫起来,几个年纪幼小的小朵朵也紧随其后,哭叫声中又有人倒下,最先是小黑仔,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眼看着身旁同伴接二连三的倒下,其他人懵了,一个个呆若木鸡,片刻过后,才有个机警的朵朵冲出底楼跑向晒场,一边跑,一边哭,还一边大叫:“蛮仔南仔他们都死啦,好多人都死啦,呜……呜……快来人啊……” 晒场之上,阿苏措听到叫声第一时间掉转头,小朵朵话没讲完他已经扔下手中弓箭,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只他刚一踏入底楼,整个人便向前扑倒,倾刻间痛到满地翻滚,片刻过后人事不知。 此后不久,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入底楼,有人抱出大哭的儿女,有人试图叫醒昏倒的孩子,更有人大叫着自家崽娃的名字,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楼里楼外乱作一团,而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不时还有个小孩子突然倒地…… 一时之间,叫声喊声与哭声顿足声并起,场面混乱到不能再混乱,偏在此时,祖屋那边又有钟声响起。 “当当”、“当当”、“当当”…… 钟声一声紧似一声,火上浇油一般。 刀月家的底楼突然之间安静下来,很多人不知所措,更多人露出困惑慌乱的神情——两两相连,这是兽袭的示警钟,可是,这个时节弄个会有兽袭?再说不是还有护寨巫阵吗? 不待大家想清楚,钟声突然终止,一声凄厉的叫喊声穿透树林传入晒场: “兽袭!树蜥……”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祖屋阿叔的声音! 整个朗阿寨被彻底搅乱了。 汉子们再也顾不上娃崽,纷纷就近找出趁手的武器,阿妈们一手拉扯着孩子一手握起各式器物,就连七八岁的小伢崽小朵朵们都受到感染,纷纷停下哭喊,有样学样地举起弹弓握住砍刀,至不济,也要拣起一根木棍…… 所有人都集结到晒场之上,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所有人都注视着祖屋的方向,一脸凝重,也一脸决然——若是真的遇上能够破掉护寨大阵的凶兽,活不活得下来已经不由自己作主,但,那又如何,夷家人自有朗玛神护佑,若是押上所有拼尽全力,仍然逃不脱灭寨的命运,那就坦然接受神的旨意! 寨子里的猎狗也围聚过来,它们在人群外围奔跑逡巡,数百条狗集结到一起,却听不到半声狗叫声…… 而在这一片箭拔弩张之中,祖屋那边却是一片宁静,没有钟声、没有喊声、没有凶兽的叫声、更没有巫阵破掉的轰响声……所有想象中的声音都没有,好似连风都吹不过去,如同一方域外之地。 孩子们开始燥动,阿爸阿妈的脸色却愈加凝重,终于,一声响簧样的哨声划破天际,紧跟着传入耳畔的,是久候不至的兽嘶,以及,意料之外的兵戈之声……
第25章 巫力觉醒 朗阿寨确实是一个得神眷顾的寨子,朗阿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寨子外面的山林里面,一队年轻人跟他们一样,也听到了兽袭的钟声。 这几天伊落小队一直在林子中搜寻树蜥的踪迹,随着搜寻的深入,每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从起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疑惑不解,再到现在的慎重相待……无它,这头凶兽太狡猾了,狡猾到超乎想象,几次眼看着就要捕捉到手了,却一次次都给它机警逃脱,简直就是滑不溜手,有不输于人类的智慧。 这绝对不是一只寻常树蜥! 今天一大早他们又一次发现了树蜥的痕迹,一步步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几个人来到朗阿寨附近,钟声便在此时响起。 沽索明难以置信地转向伊落:“不会吧,那家伙会拢个蠢,当真逃到寨子里面去了?”这跟它此前的表现很不相符啊。 伊落没有用嘴作答,他身子一跃而起,手上长鞭挥出,缠住数丈开外的一根树枝,整个人借助鞭势荡了出去。曲英沽索明几人也不再多言,纷纷追了上去——一头可以悄无声息破掉巫阵的凶兽,若是没有主人相助,那就太可怕了,整个寨子都有可能被它夷为平地,而若是有人相助…… 果真如此的话,此人实力莫测,他们未必能够赢得这场战斗。但是,巫士的第一职责就是护卫巫夷,身为巫士,职责所在,不容退缩。 …… 整个寨子都在严阵以待,伊落他们甚至做出了最坏打算,这个时候,阿苏南在做啥? 阿苏南在做梦,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他在水中沉浮漂转。 最开始,他的感觉是痛,针刺大脑痛入骨髓的痛。他本就不是个强壮孩子,那样的痛楚压根不是他可以承受可以抵御的,所以他即刻就昏倒了,可惜就算是陷入昏迷,痛苦也如影随形不曾稍减半分,直让他痛不欲生。 幸而就在他痛到快要崩溃的时候,不知从何处生出来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迅疾无比地把痛楚驱赶出他的身体,不唯如此,救他于苦难还不算,这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很快把触角伸到他体外不断向外拓展,发起了反击。 在阿苏南半梦半醒的意识当中,他觉得这股力量以自己为中心向外扩张,以某种“波”的形式不间断地向外辐射,形成了一个圆,所过之处,一切秽浊污邪之气无所遁形,倾刻间土崩瓦解化作烟尘——别问睡梦中的阿苏南做啥知道那是“污邪之气”,他就是知道,虽然那些东西形态各异,从小黑点到彩色丝团,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这股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即便是在“梦”中,阿苏南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驾驭它。但同时,他也非常竺定,这个力量正在以自己为中心横扫整个底楼,梦中的他虽然无法思考,却是本能地感觉到兴奋,莫名的兴奋。 “神秘波”扫荡完屋子又溢到屋外,直至覆盖住半个晒场…… 阿苏南所不知道的是,正是在那个关口,刚刚靠近晒场的树蜥突然之间掉头狂奔,就像是感知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靠近。而后,它于寨子边上遭遇伊落等人的联手攻击,那家伙虚晃一枪掉头就跑,整个寨子安然无恙,逃过一劫。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清除掉所有的“坏东西”,“神秘波”才如潮水般退回,龟缩进阿苏南的身体,消失的干干净净,跟它的出现同样神秘。 然后,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袭上心头,再然后,阿苏南就发现自己浸泡到了“水”中,漂转沉浮,整个心神慢慢归于黑暗。 *—*—* 伊落坐在阿苏南床头,先生站在他身边,两个人都在注视着沉睡中的小伢崽,先生是一脸遗憾,挂着两个黑眼圈的伊落反倒是满脸轻松。 “其他昏过去的娃崽都有喜讯,唯独南仔……”先生一声叹息。 伊落却是不甚在意:“不碍事,他平安就好。” 先生默然片刻,这才记起来意,从衣兜里掏出一件物事:“这是清扫祖屋时候发现的,大家都不知晓它是个啥物事,但肯定不是寨子里的,想着或许对大人有用,让我转交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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